第三章 提亲

    古家堡究竟有多大？

    看得见的古家堡，只是一所大宅院，从前门到后门，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千步。

    看不见的古家堡，却是一片荒凉得戈壁地。若是有人在看得见的古家堡大门前随便问一个人，然后骑着最俊的马，快马加鞭，狂奔一天之后，倘若够幸运的话，又遇到一个路人，再问此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得到的答案一定是相同的：“古家堡”！

    世间的许多事情、许多东西，若是大到一定程度，有时候，就会让人觉得害怕。就像是一只小猫，很多人都会喜欢。但若是这只猫粗壮如虎，迅疾如豹，相信许多人见了就不是喜欢，而是害怕了。

    古家堡也是这样，看得见的古家堡，虽是在塞外，但宅院四周却也有山有水，还有一大片的绿洲，风景之秀美，宛若江南。而古家堡的堡主古今还是个大好人，有钱、有势、有名，还有良心。

    不过，看不见的古家堡，却让许多人闻之色变。这不仅在于那茫茫的戈壁，举目望去，那无处不在的大漠、黄沙、落日，一旦减去了诗人眼里的壮美，其实就是旅人心中的危机四伏、无尽凶险而已。更重要的是，古家堡内鱼龙混杂。尽管，古家堡堡主古今是个大好人，但古家堡多年来的规矩却是从不拒绝那些落难的人。以至于，江湖中许多亡命天涯或者躲避仇敌的人，纷纷投奔古家堡。当然，这些人一旦进入古家堡，就不许再有恩仇，外人自然也不能来寻仇。可这样的古家堡，不仅人丁兴旺，还个个善武。便是堡里扫地、洗衣、做饭的老妇，都可能会上一招半式，而这个一招半式，可以轻易地将一个精壮的汉子打趴在地！

    若非有要紧的事，寻常人绝不敢轻易招惹古家堡。可这样的古家堡，也同世间所有的人家一样，每日里总还是会有很多的麻烦事。

    旭日正东升，古今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却是古家堡的大管家古小白一早就来通报：“堡主，‘风尘三怪’已经到了下马亭，并且已经坐上了堡里专门迎接贵宾的追风骆驼，大概再有一柱香的功夫，他们就要到达这里。所以，堡主您是不是该换好衣服、坐在大厅里等着迎接他们？”

    每天、每时、每刻，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事等着古今去处理，不管他喜欢，或者不喜欢，哪怕是他所厌恶的，但庞大的古家堡就像是一部精密的仪器，古今处在堡主这个位置上，许多的事，就必须由他来处理。

    这时候，古今已经换了一套正式的衣服：白色的长袍，金色的软呢帽，山羊皮的靴子，手上还戴了一枚硕大的和田玉的扳指。他很不喜欢这身装束，但古小白说了：“堡主应该要有不一样的服饰，才能有足够的气度，才能有足够的威严，更何况，这也是一种待客的礼节。”其实，这就像古家堡会盖那么多的房子，古今一直觉得有三百步大的院子就足够了，但古小白认为“既是名震天下的古家堡，那就应该有三千步大的院子，否则的话，会让人瞧不起！”所以，许多时候，许多事情，古今也很无奈。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每个人岂不是都会有这样的无奈？

    古梦云也很无奈，虽然她在之前的比试中，侥幸赢了“风尘三怪”，不过，当“风尘三怪”要求她带他们来拜见他的父亲，她就很头痛，古梦云从来都不喜欢在大厅里陪着父亲会见那些奇奇怪怪的客人，但她又实在无法拒绝——这三个人轮番用“好人”的称谓称呼她，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古梦云既是“好人”，又怎能拒绝他们的请求呢？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古今果然很开心，其实，换了别的人，不管是谁，若是见到堂堂的”风尘三怪”竟像是从泥坑里爬出来的，满身烂泥尘土色，谁又会不觉得好笑，谁又不会很开心呢？

    甄和尚没有笑，但也没有哭，而是哭笑不得地回道：“古堡主果然很开心。”

    贾道士却是哈哈大笑道：“古堡主应该开心！”

    仇要饭则是叹道：“人生四大喜，古堡主今日若是不开心，那从今往后，便只能改成人生三大喜了！”

    “哦？”古今微一沉吟，旋又哈哈笑道：“三位贵客远道而来，古某在此恭迎，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不错、不错，古某今日的确是该很开心！”

    “错”、“大错”、“大错特错！”三人一起开口，虽说了几乎同样意思的话，但因字数的不同，却没有一起收尾。

    古今仍旧在笑，但渐渐地，他脸上的笑慢慢地又僵住了，却是因为“风尘三怪”又开始轮流说话了。

    甄和尚首先道：“古堡主是不是真的知道人生四大喜？”

    贾道士连忙道：“这个自然，人生四大喜，不正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连老道都知道的事，古堡主又岂能不知。”

    仇要饭眉头一皱，似有所思，道：“这里也就是三天三夜没下雨，不然的话，咱们也不必搞得一身臭泥。但在我们来这之前，却委实是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雨。换句话说，对古堡主而言，当下绝无‘久旱逢甘霖’的说法。我们三个老家伙与古堡主虽多年未见，但也曾有过数面之缘，这也勉强算得上是故知。不过，这里是古家堡，也就没有他乡了，又何来‘他乡遇故知’呢？古堡主在这塞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估计让他做皇帝，他都不会有兴趣，自然不会去做官了，那也谈不上什么‘金榜题名时’了。莫非，古堡主要洞房花烛？”

    甄和尚道：“他不敢！”

    贾道士也道：“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连老道若是动了凡心，都可以去娶她十个、一百个的老婆，但他古今却不敢再娶多一个的老婆！”

    仇要饭叹道：“不错，你们说的都不错。唉，不管是谁，若是娶了水灵儿这样的一个老婆，就都不会再去娶第二个老婆！”

    一旁的古小白突然插话道：“那三位前辈方才所言的‘喜’自何处来呢？”

    甄和尚看了他一眼，道：“我只是说古今这辈子不能再娶老婆了！”

    贾道士也看了他一眼，道，“但古今有很多的子女！”

    仇要饭微微一笑道：“不错，无论如何，古今的子女是可以娶妻或者嫁人的！”

    古今这才明白，“原来三位是为这事来的！古某欲为小女梦云招亲之事，看来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只是，古某还是有点不明白，这跟你们三位又有什么关系呢？”

    甄和尚哈哈大笑道：“当然有关系，并且，这事跟我们太有关系了！”

    贾道士跟着道：“倘若这事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又何必到你这地方来？你那追风骆驼听起来很好听，可坐起来却也未免太不舒服了。那么慢的速度，也亏你好意思说什么追风，我看它连一个疯子都追不上，哼，谁要是做了你的女婿，出门坐这骆驼，可是大大的不妙！”

    仇要饭则道：“话又说回来，你要嫁女，咱们过来提亲，回头便有洞房花烛之时，这岂不是天大的喜事？”

    古梦云终于忍不住，大声嗔道：“谁说我要嫁人的，你们可别在这里胡说八道。爹爹，我不要嫁人，我情愿在您身边伺候您一辈子！”

    古今不由得转头去看他的宝贝女儿，昔日的小女孩早已长成大姑娘了，并且她的秀美面容、绰约风姿，简直胜过当年的水灵儿。他心中一热，眼神也越发地温暖、慈祥。“乖女儿，老话说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既然长大了，就应该要嫁人！爹爹怎么可以要你一直陪在身边呢！”

    古梦云忽地一跺脚，轻咬嘴唇，转过头来，紧盯着”风尘三怪”，微微笑道：“前辈，你们刚才是不是说过我是好人！”

    “风尘三怪”脸上一阵困窘，支支吾吾地回道：“是，古小姐可是天大的好人！”

    “那你们还……”古梦云仍旧是气咻咻地。

    甄和尚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该打诳语，古小姐是天大的好人，咱们似乎不该强人所难！”

    贾道士很是不屑，白了甄和尚一眼，道：“和尚，你别搞错了，咱们可是在做好事，更何况，好人也是要嫁人的！”

    仇要饭的眼睛居然明亮了起来，“古家堡很有名，咱们三个人也很有名，古小姐是个好人，咱们三个人也算是个好人，咱们来提亲，也算是门当户对。好人向好人家提亲，让好人嫁给好人，这似乎是天大的好事！”

    古今终于忍不住，眉头紧锁，道：“好了，三位也不要再卖关子了，更不要寻小女开心了。老夫若是所料不差，你们来古家堡提亲，定是受人所托！不过，能够让你们三个人上门提亲的，全天下数来数去绝不超过三个人，就请三位明说吧！”

    甄和尚道，“其实，古小姐真的很漂亮，家里很有钱，并且武功也不错！”

    贾道士道，“不过，我们也长得不赖！也很有钱，武功似乎也不错。”

    仇要饭道，“只可惜我们年纪太大了点，但李长天家的儿子却很年轻，关键是，他还是李长天家的儿子！”

    若是在江湖上随便找一百个人出来，可能有一百个人不知道李长天家的儿子是什么模样，但绝对不会有一个人不知道李长天这个名字。江南飞鱼帮帮主李长天，古今当然也听过这个名字，不仅听过，也太熟悉不过了。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若是听到仇人的名字，就算眼睛不好，但胡子一定是要吹起的，眼睛也是要瞪成铜铃模样的。

    古今果然拍案而起，怒喝道：“放屁，放臭屁！我古今的女儿，嫁给谁都可以！怎么可以嫁给李长天的儿子！你们若是视古某为朋友，就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李长天与古今有仇，李家与古家的这种仇恨还是世仇！没有人知道两家的仇恨究竟是从哪一代结下的，也没有人知道当初的仇恨究竟是为了什么！可能是李长天爷爷的爷爷曾经下棋输给了古今的爷爷的爷爷，也可能是古今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曾经在飞鱼帮打过架，惹怒过李长天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总之，哪怕曾经只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仇恨的种子只要被播下，便很难再消除……

    好在李长天称雄江南，古今扬威塞北，这两家虽然仇怨甚深，却也不会直接发生摩擦，但若是想让古今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李长天的儿子，这是他万万所不能接受的。李长天也不能，因为古今是他的仇人。江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古、李两家世仇。他、他又怎么可能让人来给他的那位宝贝儿子提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