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O六章 德妃恨明
行刺陛下的刺客死了,在所有人皆惊于严密紧守的太明宫内竟也能混入刺客时,有人的心已是再无平静的可能。 丽德妃怎么也想不到,倾羽君竟还活于人世间,当年她可是亲眼看着倾羽君坠入悬崖,魂断谷底。虽未亲眼看到她的尸首,不过那样深不见底的山崖,大罗神仙坠入也无苟活的可能,谁能想到倾羽君竟然能活下来,二十年后又如了修罗般重归太明宫。 倾羽君的行刺,自然无任何胜算,她的此法恐也是孤注一掷,只是她的这一份孤注一掷毁掉的不只是她自己的命,同时也毁了丽德妃这段时日来的布局。丽德妃一直疑着秦疏酒非秦天浩次女,她的真实身份乃是昔日倾氏一族的余孽,可倾羽君的此行却驳了她先前猜忌。 秦疏酒,恐怕与倾氏一族并无干系,若是真有关联,秦疏酒乃是倾羽君安于宫中一枚最重要的棋子,便是孤注一掷她也断然会伤了她。可那一日倾羽君的剑式极其狠戾,便是誓取他人性命之势,便是惊觉秦疏酒冲出护主时,她也未曾止手,便是欲连着秦疏酒与她身后所护璃清的性命一并夺了。 那样的伤,那样的狠绝之势,秦疏酒如何可能是倾氏余孽?便是她人如今仍在自拟宫躺着,由慕容端若吊着性命。 秦疏酒这一次的赌命之举,彻底消了璃清心中所疑,便是一概不再听言倾氏余孽重归之说。不若只是,纵然丽德妃道言此事,也必遭璃清训斥,入宫这样多年,不若犯下何事璃清从未出声呵斥,这一次却因了秦疏酒的缘故对她动了怒气。 丽德妃那般禀性之人,纵是叫璃清起怒受了训斥,面上也不会服了气软,虽然眼下种种看来秦疏酒与倾氏却无干联,可她还是信着秦疏酒必然与之有关。便是因着带了李华展入了宫,以至于在圣上面前告了诬言,李华展因此受了株罚,璃清下令李氏一族生生世世不得入朝为官,便是连着丽德妃,也因为这事受了波连,璃清已是多日未入浴堂殿。 入宫言禀此事,便是因着探知天命,谁知竟因此惹得圣上起怒,晚年不保。在叫璃清下命送回祖籍旧宅时,李华展一行偶遇劫盗,一行人全数失了性命,倒也叫人惋惜。 李华展已死,此事自当传入宫中,可对于李华展的死讯,丽德妃显然未放于心上,便是闻过而后轻蹙了眉,丽德妃说道:“那李司天死了?”便是话落叶玮立于一旁恭禀说道:“回娘娘,便是死了,宫外头传来的消息,说是遣回祖家时路上遇了劫匪,一行人叫人劫也钱财又害了性命。据言当时之况极惨无比,尤其是李司天,更是连着尸首都没保全,叫那劫匪生生的断头截肢,弃于荒郊之中,如今连着尸首都收不齐全。” 这些事皆是宫外头传来的,虽然听着晦气,不过叶玮晓得丽德妃愿听,便是如实全都禀了,也是坐于妃榻之上听着叶玮禀言,待他语音落后,丽德妃已然冷眸发笑。抬了手用那细指抠着案几上端放的酥糕,一面抠得散了糕屑,丽德妃一面笑着说道。 “遇了劫匪?这世上何就有了这等凑巧之事?何人何时不劫,便是等着陛下将李司天遣回祖籍时路上下的手?劫了便是劫了,寻常劫匪图的不过是过旅之人身上的银两,纵是杀人灭口,一刀子抹下去也就干脆,何必还要毁了李司天的尸首,倒叫人死无全尸了。” 叫人死无全尸,若非嫉恨之人为何要行这等无利之事,李华展路上所遇之人恐非寻常绿林劫匪。便是那些假扮劫匪之徒的真实身份,她心中也是几分明的。 笑讽道着这一番话,丽德妃的眼眸可是凛无半分神色,也是见着丽德妃冷道此语,叶玮接口说道:“娘娘明思,臣在闻了这事时心中也是这般想的,李司天之死,这一事恐非面上所视这般简单,怕是他人刻意掩了真相,已绿林劫匪之名暗下行了报复之事。能与李司天结下那等恩仇之人,恐怕也只有倾氏一族的余孽。娘娘,臣觉着此乃一大利证,娘娘可要禀了陛下?” 话言之意便是要将这一事再次上禀,必要趁了这个机会将余孽全数揪出,此意本是极好的,只是依了如今这个情况,丽德妃若是上禀必然再受牵连。便是斜目看着叶玮,丽德妃说道:“陛下才刚斥责余孽一说,现下无真凭实据,只是凭了李司天叫人分了尸首揪疑此行乃倾氏余孽所为,你可是想叫陛下再斥责本宫不成。” 便是这话落后叶玮忙这请罪应道:“是臣未思清明,妄断,还望娘娘恕罪。”他也是一心为了丽德妃,丽德妃自当不会因了这等小事便斥责于他,只是冷着眸扫了一眼便是不再道言。立于一旁揖拜行礼,便是叫着丽德妃无斥责之意,叶玮开口再道。 “娘娘,臣这心中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便是顿了半刻而后道了这等奇怪之语,也是见着叶玮这般说后,丽德妃慵应言道:“既然有话,便是直说。”得了丽德妃的意,叶玮这才续道:“娘娘先前猜那窈妃与倾氏一族极可能有干系,娘娘才便命臣遣人将李司天请回宫中,想要借由当年李司天所占天命再陷窈妃于不利之境。可如今看来,这窈妃娘娘好像真与倾氏一族无干,娘娘您细想,那倾羽君可是怎样秉性之人,若是窈妃真与她有干系,在窈妃舍身护了陛下时,她觉伤错了人,也当收手才是,怎就一剑直接贯入心口,欲带窈妃连着陛下的命一块取了。这一事,臣实在有些思不明,再说……” 便是话至了此,下意识微顿,顿思之时人已蹙了眉心,思后叶玮再道:“再说,若那倾羽君真与窈妃合了谋,可也不当。纵然窈妃欲行险招想寻那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可倾羽君那一式乃是杀招,其中杀意惊人。旁人不知,娘娘您心中当是清明,那一招下何人可挡,纵然上苍垂帘留了性命,可这半条命怕也是散了。窈妃若真是倾氏一族的余党,为自己摆脱嫌疑的法子也是多的,何要行这一份险招。” 这乃是一步非死极残的棋招,秦疏酒乃是个聪明的人,倾羽君亦是,不若如何细想也不觉着她们会做出这等荒唐的险思。便是如何也思不这一处,叶玮都开始疑了,莫非打从一开始他们便已猜错。 琉璃金钗下的似曾相识或许只是丽德妃一人的幻思,毕竟秦疏酒的模样与倾羽君实在无半分相似,纵是一样的饰钗扎于发上,又怎会有那相识之感。便是巧着二人所给予的那一瞬错感极度相似,可秦疏酒终是不同于倾羽君,如何想着她也不当是倾氏一族的余孽。 叶玮已着寻常人的思绪去瞧看这一件事,他的所言当也是对的,只是在面对那可怕的一族,若是仅已常人之态来审视,必然瞧不出端倪。叶玮说过,丽德妃晓得他们,便是因为晓得,所以她所思的也非叶玮可以相及。 便是听着叶玮所言,丽德妃无言静听,待叶玮之语落后,丽德妃方是说道:“寻常之人,自当如此,不过那一族所养出来的人,若是也用寻常之思去想,只怕到头来谁也弄不清他们在行什么。那些人,本宫比这宫中任何人都清楚他们的手腕,他们最是喜好行常人所思不及之事,置之死地而后生更是他们贯用之计,如今你瞧见的是倾羽君对窈妃下了杀招,重伤之下窈妃躺于自拟宫内生死未卜。可是这一事下所隐的另一件事你可瞧见?因了秦疏酒舍身,因了她险些死在倾羽君手上,本宫先前所集诸多证据全都化为乌有。陛下不信本宫的话,她不信窈妃与逆党有关,这一事你可瞧见。“ 秦疏酒是险些失了性命,可这一番险赌之下为她所赢来的却是璃清疑心尽消,这样一局赌,最后也是惨利皆半。 倾羽君那一剑瞧着杀意尽显,势出必然直取他人性命,虽然真的重创了秦疏酒,不过又巧妙的避开了秦疏酒的要害。那般凑巧,旁人或许会觉着秦疏酒福动上苍,故而才护下一命,可丽德妃心中却是明的。那样精准的剑法,对于倾羽君而言并非难事,只要她刻意,全然能险中求胜做到这一点。 毕竟她可是倾羽君,当年倾辞手下最为彪悍的女将,当初取她性命之时,若不是赖昭仪提前相帮在她的茶中下了药,她根本就没有半分胜算。药效之下,全力而攻,最终也只能将其逼入崖底,连她的性命也不能亲手取了。 便是思了这一事后,丽德妃不禁恨得咬了牙关,紧握的拳青筋暴起,丽德妃因了心中旧思,起了愤恨之意。 这行刺一事落下,宫中怕是再无旁人再疑秦疏酒身份,只是旁人不疑,丽德妃的疑心仍在。秦疏酒必然是倾氏留下的余孽,不若那倾氏一族的残余如何狡思,她必然会叫这群逆党露出破绽来。
心中已是动了杀意,丽德妃已是许久未曾这般愤怨过,心中杀意已起,连着面上也是褪去终日慵散之态,丽德妃忽询道。 “对了,倾羽君已死,她的尸首如今可搁于何处?何人收殓?”便是询后见着叶玮禀道:“逆臣之女的尸首,何人有胆量给她收殓?更何况这逆臣的女儿可是入宫行刺陛下,败事之时当众叫颜将军击杀。陛下未降旨毁了她的尸首已是仁慈,又何人胆敢给她收殓。怕是由那内侍省的內侍们草草收了殓,随意抛到哪处乱葬岗吧。” 陛下没有旨意,没人敢妄处她的尸首,便是依了余善的意直接抛入乱葬岗。宫中除了已逝的赖昭仪,便是丽德妃对那倾羽君最是上心,因是明着娘娘的心思,故而在这一事上叶玮也是多加留心。如今丽德妃出声询了,他自当如实言禀。 言禀话落已见丽德妃面上露了冷笑,便是错了眸而后投落到殿堂之中,丽德妃阴着眸眼冷着说道:“不若如何,这倾羽君终归也是昔日倾太师之女,纵是倾氏一族天道不可容,可这堂堂倾府的大小姐怎能死后连着一口薄棺都没有,直接叫人草草扔于乱葬岗处。叶玮,遣个人出去给本宫寻了,怎么说本宫与她也算是有些往日的交情,可不能叫她这般死无葬身之所。” 忽的道了这番言语,到叫叶玮有些愣了,不过很快的他便明了丽德妃所意。便是笑着随后揖了礼,叶玮回道:“娘娘仁心,臣必当办妥此事。”便是话落见着丽德妃眸扫而过,随后说道:“既然明了,便是速办,对了,窈妃那儿本宫可不希望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是病榻上。” 她难得起了这样一份善心,如何能叫病榻上的秦疏酒错过?便是特地一番叮嘱,丽德妃倒要看看,那位窈妃娘娘再闻了自己的善心之后,可还能坐而不动。 秦疏酒替璃清挡下的那一招,险些真要了她的性命,便是慕容端若也是废了诸多气力才将她的命保下。这来来回回也是几次险着没了性命,最后还是亏着慕容妙手回春,方才将她这一条命从阎王殿拉回来。 这一次的伤实非往日可以相比,便是足着晕了一月人才醒来,清醒之后只觉着人都上了阎王殿走了一遭,叫神智刚清明的秦疏酒自己思了都觉后怕。她身上的伤乃是为璃清挡下,便是冲了这一点,先前诸多疑虑如今已是全消。对于秦疏酒,只怕璃清此时心中已非宠稀,更多的是一种愧疚。 因着她为了他承下那一份伤痛,心生愧疚。 这一步走得极险,可这险招之下所得的利也是极大的,便是秦疏酒如今宫中的分位,只怕再也无人可以动摇。 男人可以宠稀任何一个女人,却不会轻易对一个女人起了愧疚之意,只要能在一个男人心中种下这一份愧疚,便足够叫这个女人处于不败之中。 长姐已经死了,她用她的命固了秦疏酒宫中份位,心中虽然思痛,秦疏酒却只能将这一份思痛压于心中。现在的她需要休息,只有养妥了自己的身子,她才能替长姐办了后续之事。 距离长姐行刺已是过了数月,行刺当今圣上乃是极恶之事,犯下这等大逆之事的长姐下场自当好不到哪去。依于床榻之上闭目歇息,秦疏酒的面色仍是透着苍白,便是静思歇了半刻后,秦疏酒睁眸问道。 “南枝,长姐的后事,如何?” 心中知明这一件事不当询了,因为下场必然是自己所难承受的,可秦疏酒还是忍不住问了。原些侍候于边上的南枝再闻了秦疏酒的问询后,身子显然发了僵。 此时的南枝心中甚是为难,她不知当不当应了秦疏酒这一番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