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人没变，心变了
第六十二章 两位帐房对视了一眼，一时间却都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还是纪帐房先开了口：“回二小姐的话，这人世间也没有一本挑不出毛病的帐，尤其是像尊夫人名下产业如此之多，平日里开销多如牛毛，便是再能干的帐房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萧墨儿明白了她们的顾虑，她微笑着摆了摆手：“你们就放心吧。此间事了，我预备着还让你们回外祖母身边去，不会让你们在萧家待太久。或者若是你们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们在外祖母面前说说话，让你们会云州去。我娘在云州也有几处田庄，届时你们可以为我管管那几处田庄的账本。” 但凡是人，就有私心。大家都是做帐房的，将来还可能公式。两个人说话就会小心谨慎得多，唯恐得罪了未来的同事。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萧墨儿清楚得很。果然，她这么一说，屋内的气氛就松快了许多。 纪帐房沉吟了片刻，供着身子去过了萧墨儿手边的账本，翻了几页，和庄帐房略一商量，便对萧墨儿解释。 “奴婢们是做帐房的，平时也有个为主人家守财的意思，尤其是吴家家里家外，各种亲戚朋友，上百个常在吴家住，变着方儿的往铺子里，庄子里塞管事。平时手要是松一些，这钱就想流水一般的往外走。”纪帐房信心的解释道，“要想守得住财，不但家里，铺子里的事情要清楚，外头市面上所有货物的行情也是奴婢们要摸清的。” 纪帐房平铺而叙，缓缓道来：“自从知道要来二小姐手底下做事，受宠若惊之余，更是战战兢兢，也是习惯使然，在胡同里住了那么两天时间，日日都有派人上街查探尊夫人的店铺，也上街大厅行情，更是亲自走访了几家百年老店，对京城同行的行情都有了些粗浅的了解。”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只看这两个女帐房这有条有理的解释，就知道萧墨儿特地求了云氏咬人的一番功夫没有白费。 “这两天看了两年年来铺子和庄子里的各种账本，做得也都有条有理，虽然时有涂改，但出入的数字并不太大。先头那位接帐的时候，账面上有三万三千两现银，截止到这个月月底，账面上的现银是五万两千两，这个数字与铺子所赚的的利润出入倒是不大，也在情理之中。”庄帐房微微一笑，“二小姐选在这个时候结账，可见也是行家。” 原本萧墨儿可以不用急着算账，可以先将陆姨娘的积蓄掏空之后再来算账让陆姨娘穷困潦倒，回到刚进府的那个时候，但是时机到了，再往后就不好算了。 现在已经快七月了，过了七月便是秋收。秋收后各地添妆变卖粮食往上结账，接近这就是年前各种生意陆陆续续的往上交银子。管事的要做手脚，拆东墙补西墙，那就方便多了。 可秋收前正是银根最近的时候，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就是这时候来查账暴露的最清楚了。 “铺子里一年的收入和之处，从内帐里过的，大约扯平，也就是存利润在十五万上下。”纪帐房笑着说道。 萧墨儿点了点头，认真的听纪帐房分析。 “正月里，所有的铺子几乎同时采买，从内帐上支出了五千余两银子，这一笔账奴婢们仔细算了算，从掌柜的手中登的大帐，同采买受伤的明细对比，出入约在二百两银子左右。”庄帐房仔细的说着。 也就是说一年中最重要的一次采买，采买们落得的好处也就是两三百两银子。这个数字对总支出来说，并不算太多。萧墨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以这两百两银子为准绳，比对历年来各种小账和大帐只见的差额，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数。二小姐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庄帐房居然拽了一句文，“铺子里的工人们终年劳累，这一点出入，主人家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庄帐房见萧墨儿没有插画的意思，才继续说道：“如若只能查到这个地步，这本帐可以说是相当干净，没有什么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庄帐房顿了顿，又道：“只是，奴婢们也看了你遣人送来的，三四年前的额账目……从银两来说，每年的花费有多有少。进货的，采买的，损失的，失窃的，主人家拿走的，孝敬宫中贵人的……这些都是难说的开销。不过呢，这四年间匀一匀，每年铺子里开销的银两倒是要比往年的多了近一万两。” 一万两这个数字，庄帐房说得平平静静，萧墨儿听得也不动声色。其实在外头就算是中等人家，也要对这个庶子抽一口冷气。 一年一万两，两年就是两万两，接帐四年就是四万两--般的官宦人家，通神有个四万两的家当，也已经算是很富裕了。 “这几年间，的确也有些大笔的开销，并且价格也逐年上浮，从账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庄帐房的语调已然淡定，“只是从我们大厅来的庶子，这些年来收成都好，京城米价一直都很平稳，涨没有多少，跌，却也没有跌不到哪里去。” 不用庄帐房解释，萧墨儿已经自言自语了，“而米价，就是所有物价的晴雨表。” 民以食为天！米价涨跌，甚至可以说是天下正直的晴雨表。真正的盛世丰年，米价自然就低。到了乱世，千金买不到一石米的日子比比皆是。 这几年说是盛世，其实就是边疆不稳的那几年米价就贵得离奇。边疆多的是老百姓辛苦一年，末了却存不了一点余粮。 还是先定王和如今的定王爷连城璟福子二人开疆辟土之后，米价才渐渐回落。这些年，都稳定在五钱银子一石。 而既然米价没有变化，别的物价当然也不会有太大的起伏。 两个帐房这么多年帐坐下来，对京城的吴家变化是了如指掌，稍微一从米价入手，立刻就得出结论。 京城的米价没有变，那变的……就是当时管账之人的手了。 萧墨儿顿时沉默了下来，脑海中不期然就闪过了萧锦沁的推测，“依我看，她捞了去骑马有五万两银子……” 陆姨娘会动手捞钱是萧墨儿意料之中的事，她没有预料到的是陆姨娘的胃口竟然这么大，五万两这样大的数目，她也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吞下。 陆姨娘再厉害，也没办法把所有的痕迹都收拾干净。她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能够瞒得过自己特意从云氏那里求来的两个帐房。 陆姨娘只怕万万想不到自己会想要请帐房，更没想到请来的帐房这么厉害吧？ 萧墨儿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惬意的靠到了大迎枕上，示意庄帐房继续往下分析。 “从这条线往下想，肯定是帐房上和采买上里应外合做了手脚，一年一万三千两银子，一个月也就是一千两银子，以铺子的数量和每个月的盈利，多一千两少一千两，是根本看都看不到的事。”庄帐房润了润唇，道。 “我们重看了几本采买的册子，倒也看出了些端倪……以福源楼所需的鸡子儿为例，一年之中有两个嫉妒，鸡子儿的价钱是翻番往上走的……二小姐别看这东西小，用量毕竟大，一个月这里一进一出就是多少两银子。”庄帐房郑重其事的说道。 萧墨儿点点头，又听纪帐房道：“还有这金银器皿重新熔炼的损耗，仔细的看，也能看出些不对来。同吴家的例来比，这个损耗也实在大了些……不过这都是账面上的事，也当不得真。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二小姐还是要眼见为实。” 账要怎么记，那是全凭帐房的那一支笔，尤其是经济上的问题，更是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萧墨儿频频点头，又沉思了半日，紧紧的拧起了眉头。 半晌，才和两位女帐房客气：“辛苦了，真是辛苦了。要不是两位先生慧眼独具，只怕墨儿就要被欺瞒过去了。” 庄帐房和纪帐房对视了一眼，齐声道：“二小姐过奖了。” 纪帐房更是意犹未尽，补充道：“其实我们也都是做帐那首，说到查账，铺子里的帐是最不经查的，就是换做别人来看，也未必看不出来。” 庄帐房用肘子碰了碰纪帐房，纪帐房才闭了嘴。 “今日多谢两位先生了。”萧墨儿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转头吩咐墨竹：“好好的将二位先生送回胡同里。” 墨竹会意的点头，将两位女帐房送了出去，却见她从怀里取出两个荷包，分别塞进庄帐房和纪帐房的手里头：“这两日辛苦两位先生了。” 庄帐房和纪帐房也不推迟，收起了荷包，离开了萧丞相府。 辛嬷嬷进了屋子，见萧墨儿倚在软榻上沉思，忙问道：“如何了？” 萧墨儿将人事的那本册子和以前苏氏留下来的那本人事册子递给辛嬷嬷：“人倒是没变动多少，只是……心都变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