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光亮
载玉再次跟在嘲风后面进殿，旁边依然没有其他护卫跟在左右。 想到这里，她站住了脚。嘲风似乎背后生眼似的，缓缓立定转身看向她。 又是那道透着无限柔腻的眼神，载玉心中一颤，还是忍住了别开眼的冲动。她配合着手部动作，一边以无声的唇语对他询问狗娃的下落。 她笨拙的比划和缺乏词汇量到极限的肢体语言，让她羞得恨不得钻进地底下。他的眼没有笑，但是她似乎看到他薄唇旁的一道浅痕。 他看着她额上的汗珠在阳光的折射下变成点点光亮，让他想起昨夜观星时看到点点星光。 直到她眼中的焦急比汗珠更加耀眼时，嘲风才慢悠悠道：“贵姑娘的兄弟在我府中休养，自然身顺神爽。等贵姑娘入宫之日，他也能以皇亲自居。” 载玉好不容易舒了口气， 嘲风不管她面上风云之色，再次迈开长腿在前面带路。 载玉发现这次走的路似乎有点不一样，逆流不断有许多手捧玉盘金碟的宫女内侍走动。 她正自纳闷，已经跟着嘲风来到偏殿的一个小房。 “贵姑娘，一会儿皇上会向你引见给一位贵客。虽然你贵为未来皇妃，不过殿前尚有朝臣在场，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这套男装就委屈你换一下。” 载玉深知是不可能在他那里获得什么讯息，仍是看看他平静无波的眼。 不知何时开始，他对她的冷漠与疏离，渐渐浓厚得连他竭力保持温润的眼神都掩盖不住。她开始有点难受起来，他曾经把她从一个军官手里救出来，还严厉地惩罚那个坏蛋。他还曾经对她伸出过温暖的手扶她起来，也曾为她在暴君面前求情。她知道他在属下面前时公众严明的，他对其他人是温和无害的，他甚至非常关心地牢囚犯的伙食问题。这些都在什么时候消失无踪？一个满口袋都是好人卡的相爷，怎么会这样对她？ 在他默默退出房门后，载玉重重深呼吸了一大口， 换过衣服，推开房门，载玉看见他的背影在初登月下拉得长长的，显得特别的落寞。在一片飘落梨花雨下，他宽宽的肩膀上沾了几片花瓣，似有千斤重担却装作潇洒。这就是古人所说的“满地梨花白，风吹碎月明”吗？ 载玉到这时才懵懂理解古诗里面哀伤凄美的气氛。她眼中的震撼全部落入他转身迎上的眼中。 他没有多说，对她点点头，径直继续在前带路。 载玉在后面拍拍自己的脸， 嘲风把她从偏门引进前殿，载玉才发现今晚这么热闹是因为正有一场盛大的宴会在款待嘲风口中说的贵客。 她一眼就从人群中看见他，花醉。 殿内主位的就是莫炼邪，花醉就坐在他下首，再下面列坐着好几个锦衣男子，应该就是虚都的朝臣。众人或独坐或怀抱美人，干了这杯就已经由内侍上前添酒。觥杯交错间，笑的眼，微醺的脸，飞扬的水袖，回旋的美意，熙熙攘攘。 搞什么鬼？一个场子里面出现了两个她来这里之后最讨厌的男人。 一个自恋狂，一个狂躁症。 嘲风身为相爷，一出场就被莫炼邪赐座在花醉对面的桌前。载玉只好低着头跟在嘲风身后，免得被两男任何一个发现，那可不是好玩的事。莫炼邪似乎也没有留意她，继续开怀畅饮，或看歌舞或与花醉对话。载玉听他们不过讲些风华雪月的事，没有留意自己，松了口气，抬眼偷偷观察着他们。 眼看花醉已经喝过三巡酒，此时半眯的醉眸子中烟水朦胧，眼角的泪痣落在嫣红的颊上，散发着让人屏息的妖媚。他惬意地半依在为他倒酒的娇美宫女身上，黑发凌乱披在肩上，十足纨绔味儿。他的美，即使无所衬托也静静地胜出，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绝色了。 载玉看看座上暴君，他此时正在边劝酒边观察着花醉一举一动。 这时她感觉侧面有道视线投来，她转脸看去，是花醉的方向。不过她来不及捕捉些什么，就听见莫炼邪突然道：“嘲风，你身边的不就是你府中的谋士吗？今日怎么带来殿上？” “禀皇上，正是。他本是翠国人，名贵，月前投入我门下，今日道是要一睹潋城的城主过人风采，才冒死前来。” 载玉感觉刚才那股视线再次射来，这次似乎带了些微锐利，让她不觉马上低下头去。 莫炼邪哈哈一笑，道：“嘲风啊，你太宠你的门人了！这可冒犯了朕的贵客！” 嘲风向花醉拱手笑道：“花城主，见笑了，还望海涵。” 花醉轻笑摆摆手，眸光从红袖挥舞间露出半点清明，瞬间又黯淡下去了。 殿中其他的人都把目光牢牢放在这个相爷身边的红人，又是妒又是羡。 载玉一下子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心中慌了起来，想道： “要罚，当然要罚，不然花城主就会怪朕管教无方。” “不必了，炼邪今日如此厚待本郡，我已心满意足。” 花醉言语间明显的不承认莫炼邪称皇之事，殿上众人皆哑然。 莫炼邪也不生气，若无其事地大笑：“难得花城主心胸广阔。来人啊，把虚都佳酿玉泉琼液取来。我要与花城主好好喝个痛快。” 载玉看周围气氛恢复了，大家把目光都聚焦在殿上最瞩目的两个王者。她刚举手想拉拉嘲风的衣角，适逢嘲风已经转脸对她低声道：“玉泉琼液就是你初遇皇上那眼温泉水所酿，历代进贡颜氏皇朝，也作为青国外交礼品之一。” 载玉扁扁嘴不以为然。朝臣们趋之若鹜的样子，一大群人抢着想喝皇帝的洗澡水，直让她想笑出声来。 “不过，”嘲风一边瞄着殿上内侍以白晶琉璃盏捧上美酒，一边压低声音道：“你看见这一瓶，是皇上遇刺当晚所取泉水而酿。” 载玉面上忽地笑意褪尽，看看内侍把碧绿色的酒液注入晶莹的琉璃盏中，在灯火下摇曳生辉，很是美丽。就在她一呆之际，莫炼邪突然道：“嘲风，就让你的门人贵卿家献上此杯，以请唐突之罪吧！” 载玉脑中一震，抬眼看向莫炼邪，从他阴霾的黑眸间，读懂了他的心思。 很明显莫炼邪心中对她仍然对她放心不下。载玉从之前点点滴滴回想起来，不难发现，莫炼邪遇人下毒的那个晚上，就是花醉和她进城的第一天。这样说来，如果从这些细节来推算，花醉极大可能就是下毒的人，而她甚至可能被怀疑是花醉的同伙。 这一试，确实有两个结论。如果她是细作，有可能不敢给主公毒酒而当场暴露，结果倒霉的人是她。如果她不是细作，莫炼邪也能借她的手杀了花醉，到时候他随便寻个借口推卸得一干二净。如果顺利，还可以等花醉死翘翘之后，联合潋城的兵马攻打翠国，真是媲美卢沟桥事变日本鬼子的阴险。 载玉在众目下缓步上前接过毒酒，乘机狠狠剁了莫炼邪一眼。他接过了这一杀人的眼神，料出她已经把他的想法猜了个透彻，心底一惊，面上却偏偏露出了嘲讽之意，似乎在取笑她螳臂挡车。 载玉脚上像灌了铅一样，举步艰难。眼前花醉正缓缓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长身玉立，笑意盈盈待她走近。 载玉咬咬牙，她承认自己非常讨厌花醉，觉得他不但自恋还浑身富家子弟的味儿。不过，也不至于希望他死在自己的手下。此刻，她多么希望要么是花醉，要么是她自己，如果是暴君就更好。随便一个昏过去，就能避过此劫。但是偏偏她仍然能顺利步步靠近花醉。 千万转念之间，她不禁心跳如雷。她十指冰凉彻骨，从指尖传入心间。不远处花醉玉雕般的容颜在她眼中不断地放大缩小，看不清表情，周围的人都模糊成片。她只能朝那片红色衣衫走缓步走过去。 电视剧里面被赐毒酒的惨状不断地在她脑里重播，倒霉角儿都换成花醉的样子。 她不想害了他，更不想死在暴君手里。 要如何是好？ 载玉走不过七丈，却像是走了整整两个世纪那么久。当她渐渐看清面前人眼角泪痣时，她才惊觉自己真站在花醉面前。 他一双美目依旧烟水朦胧，似乎能从他眸光倒影出她不安的表情。不过他面上的慵懒并没有因为微醉而褪下来，反倒多了几分豁然的味道。白皙纤长的手指在红色衣袖内伸出，红白相映极是鲜艳。 载玉看着他伸指要接过自己手中的酒盏，下意识地十指一紧。 花醉好像一早就知道她不是心甘情愿给他酒似的，手上加了力度，终于抽出了酒盏。 载玉知道殿中人声熙攘，丝竹未停，但是她耳边一片嗡鸣，眼睁睁地看着花醉浅笑下，仰颈喝干。瞬间，火烧般灼热了她的喉咙，似乎喝毒酒的就是她自己。 “好酒量啊！花城主，这杯你是喝得痛快啊！”莫炼邪阴沉的笑声带着寒意，就像冷箭出弦，越过人群直射而来。 花醉面带异样的光华，妖媚一笑，“炼邪真是好客，把最好的酒给我，我怎么能不喝个痛快呢？” 莫炼邪闷在喉中的笑声渐渐大了起来，殿上群臣已看出端倪，面上露出探究的神色。 “花醉，看样子你要醉在此处长眠不起了。” 花醉笑靨更盛，“我看炼邪不会醉在此佳酿之下，我尚有炼邪十分之一的酒力，定能驾驭。” 两人当众明刀明枪，群臣已经看出两人已经撕破脸了。对于载玉和嘲风就更明白不过，当天在温泉下毒刺杀莫炼邪是花醉支指使的，而且他敢在这里供认不讳，似乎胜券在握。 莫炼邪锋利的眼神再也没有隐藏，他放下手中酒盏，步下宝座腾然走向花醉，身上霸气顿发。 “你以为朕会死在你布的毒泉之下吗？你就这么轻易相信朕会看着你来夺我国土？” 花醉面上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忙以袖遮住嘴角，轻声道：“你没有独门解药，怎地留住你狗命我确实失算。” “哈哈……”莫炼邪止不住地狂笑，迈步更是有力，几下就到了花醉面前，“花醉，在朕面前，你注定全盘皆落索！” 话音刚落，花醉喉咙一抽缩，“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在指缝间迸发而出，染了自己衣袍一身。 载玉顿时呆住了，几点血沫溅到她的额面上，尚留点点芳馨余温。她低头看去，花醉的血份外鲜艳，落在莫炼邪的龙袍下摆，衬得龙纹脚下腾起火云。 /html/book/36/36260/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