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庆生
莫茹浅浅一笑,微微颔首。倒是楚红忙不迭的说道:“我可是认得你家大门了,日后可是要来找你玩的!” 对于她的说辞,奕无情并未在意,只是顺口道:“若是找我,还得从后门央了小厮才行。我家教森严,一般是不叫人出门的。”其实,她这话也不过推诿之意,但却也是真真切切的实话。只是,这楚红如何去想,则是她的问题了。 朝众人微微一笑,奕无情由着驾车的小厮抱下车辕,果然是并未冲正门进入,转身就钻进了后巷去,那里正是夏侯府的后门。 楚红虽对她过家门而不入有些不解,但也并未多言,反正回家后,她自然会问的阿娘。 却说奕无情这边儿一回来,可把那管家高兴坏了。他本就不愿领着这十三少爷出门,哪曾想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人给丢了,只得偷偷派了人出去寻,丝毫不敢声张,若是被老爷知晓了,定要拿他是问的!此刻,见到这十三少爷平安归来,当下就松了口气,心中也埋怨不停,决定下次绝对不再带奕无情出门了。 奕无情此刻正朝着自己的院落跑去,对于楚红寻她来玩一事早已丢在脑后,但她却并不知这不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日后,两个人的羁绊要比她想象的还要多,但这时她还只是一名乐天的孩童而已。 天气一如既往的冷,越靠近年根儿里,这些日子里雪下的愈发勤了。 天刚蒙蒙亮,雪花早已将大地覆盖了一层银白,厚厚的,棉缎子一般。厚实的,让人一脚下去,必定灌得满鞋子的冰冷。 这府里的下人们也并没有起的这么早,但在这夏侯府中,却是有一个人早早的醒来了。仰视着天空中依旧飘落的雪花,不时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大抵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她来到这异世已经六年里,却仍旧没有丝毫的归属感,她就宛如是走错剧场的一名观众,看着不熟悉的剧目,呆呆站着发愣。 当初那场车祸让她觉得必死无疑,哪知醒来后却成了一名刚出生的婴孩,顺便也听到了一个震惊的阴谋。估计是想儿子想疯了,那产妇竟然要哄骗众人她是一名男婴。她起初以为这事必将马上会被发现,哪知六年过去了,她还依旧是这府里的十三少爷,一名不受宠的小少爷。住在偏远的院落里,倒是吃穿用度并未被苛责,但她也知晓,若她不是男儿,可决计得不到如此的对待了。 她在这异世里的便宜娘亲也算是一名奇葩了,以一名舞女之身入了这夏侯府,成了名通房,后来因为生了个她这个‘儿子’,才被提升为姨娘。这便宜娘亲生的貌美,就是性子太过软弱,也太善良了些。若不然,也不会被她那后母卖给了乐户里。这些年来她自以为自己不知晓自己的性别,每日遮遮掩掩的也不嫌累得慌。不过,奕无情倒并不太注意她罢了。这府里的少爷们在十岁后都是要分出母亲们的院落里去,到时候她终于不必每日对着一个泪美人了,这也算是万幸吧! 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些日子里宅子里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奕无情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她在这异世里的生辰是腊月二十八,但却没一个人记得,哪怕是这身子的亲娘,这算不算是一种讽刺呢! “你在笑什么?” 身后忽然有人问,这声音清清冷冷,淡泊的像一杯放凉的白开水,索然无味。 奕无情忽然对这声音的主人好奇起来,是什么样的人会有如此让人漠视的声音呢?于是,她真的回过头去看,心中除了好奇,却并没有任何的惧怕。对于这个突兀出现在她房中的陌生人,并没有预想中的害怕。 卧房里没有燃起烛火,隐约看到在那阴影中站着一名男子,他一袭雪色衣袍,那颜色同窗外的落雪浑然一体。奕无情只看到男子身材略显瘦弱,那隐藏在暗处的面容却是看的不甚真切,不由有些失望。 听到她低低叹了口气,男子奇道:“你在叹气吗?” 虽然他的音调没有多少起伏,可奕无情却是意外的听懂了他语气中的意外与疑惑。略提了下嘴角,她轻声问:“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可否告知你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房里?”她一名稚弱孩童,又不是那貌美如花的小姐们,能引得个采花贼登堂入室,当然这来人是不是采花贼还有待商榷呢! “我吗?”男子咦了声,稍停了会儿,才道:“我是来找我的徒弟的……” 奕无情没有打断他的话,静静地听他说下去。“我认为,你是一个学武的好料子。”细眉稍颦,奕无情为他话语里的‘好料子’,又不是挑布料裁衣服,这话听的有些别扭呢!不过,却还是让她抓住了话语中的关键点。“学武?”夏侯家有护院数人,其中也有一两名高薪聘请来的武师,也让她见识了一下什么叫一拳打碎一张桌子。如今听到‘学武’不禁眼前一亮,在这深宅中每日仿佛都面对着看不到的危险,他日她成人后,那所面对的又岂止是如今这般小打小闹的刁难了。她原本就不打算被这院子给束缚住,他日自然想展翅发出去见识一番,但奈何她能力有限。这男子的出现,可不正是瞌睡有人递上枕头,真是舒心的很 但想归想,奕无情并不是普通的孩童,她这身体里住的可是一名二十多岁成年人的灵魂,遂问:“你的武功高吗?”她可不想学那些武师们做什么一拳打碎一张桌子,打断一棵大树之类的,她这不论是壳子还是灵魂都是地地道道的女子,怎么能学那些粗鄙的功夫。她想学的是电视里那些武林高手一样,摘叶伤人,轻功飘渺,来去无影踪。 男子仿佛觉得她的问题有些奇怪,歪了歪头,似乎是仔细想着什么。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竟让奕无情觉得这男人有些可爱,甚至是有些幼稚,不过没等她多想,他便回答了:“我鲜少同人比试,并不知晓自己的武功算不算得厉害。”竟是又将问题丢了回来。 奕无情皱了皱眉,略想留下,回道:“那么,不如你施展一番,让我看看你是否够格当我师父可好?” 男子没有异议,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的,就犹如一道白练飞出窗外在院子里的冬青树上踮了几下,又转回屋子里来,但手上已然多了一枝略带薄霜的青翠枝条。 “如此,够格吗?”他淡淡问,在雪天露出了一张清俊的面容。 即便奕无情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没有见识,但男子这一手仍是叫她大张着嘴,久久无法回神。直到男子再度轻声催促她,方才回神:“够格,自然是够格的!”想来他能旁若无人的在白日里出现在她的房中,那一身功夫就有些为夷所思了。 “师父,还没请教姓名?” 男子有些开心的提了提嘴角,露出一抹堪堪能称得上是浅笑的笑容,虽然那笑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冬青,我的名字是冬青。”摇了摇手上的翠枝,他答道。 奕无情躬身一礼,恭敬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至于那下跪一说,抱歉在她的人生字典中并不存在。她可跪天,跪地,但却没有必要对任何人跪拜。往日里去给老夫人请安,也不过是躬身而已,若要下跪,她还真是无法适应。 冬青虽然觉得她这拜师礼有些怪模怪样的,但他本身就不是一个计较的人,当下虚虚一扶,道:“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师父了。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方才为什么要笑?”而且还笑的那么让人难受。冬青本是在那日见到这孩童甚为喜爱,觉得她骨骼清奇实属罕见,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这才动了心,打算来这夏侯府里一探究竟,没想到刚进了屋子里,就看到穿着单薄衣袍的孩童站在窗前笑得让人心里发酸。 感情您老人家还记挂着呢!奕无情无奈,只能答道:“今日本是我的生辰,但从我出生至今,却是没有一个人记得。”府里一个不受宠的通房怀了孕,哪里让主子们费心的,更别说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自然没人注意。这出生时尚且无人在乎,更别说这长大了。 “那么为师帮你庆生!” 奕无情还未回神,就觉得身子一轻,脚下的一切仿佛突然变得渺小的很多,自己那住着的屋子也渐渐远去,她竟是让人毫无察觉的带出了夏侯府! 直至冷风灌进了薄薄的衣衫,脚下踩着松软的雪地,奕无情这才终于确定自己是体验了一回传说中的人力飞车。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简直是——棒极了! 就像是电视小说中描写的一样,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也能背弃地心引力,太酷了!光是这一层轻功,就让奕无情决定一定要拜冬青为师,并且将他的本事全部通通学会,虽然现在他已经是自己的师父了。
夏侯府的院墙很高,尤其是以她这孩童的身躯来看,更显得高不可攀。但就是在这样森严的宅院里,她已经生活了六年,并且即将迎来她人生中的七岁生日。近日里老夫人的身子不爽利,他们这些小辈也就免去早起请安的规矩了,她同便宜娘亲住的院落下人不多,往日里她总是一副贪睡的模样,丫鬟们一般是不会上门去打扰的。就是不知道方才那敞开的窗户有没有被关好,思及此,不禁出声问:“师父,我那屋子里的窗户您关好了吗?” 冬青没有细想,便回答说:“自然是关上了。”从那敞开的窗户能清楚看到屋子里的情况,他也不想自己新收的小徒弟惹上麻烦。 此时天色尚早,街上的店铺都没有开门,两人行走在大街上,竟然觉得有些落寞。 奕无情抬手揪了揪冬青的衣摆,怯怯道:“师父,我冷。” 冬青一怔,这才看到这小人儿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单薄的绸衣。只是自己习武多年早已不畏寒暑,倒是忘了这孩子了,不由深感愧疚。“霜儿,是师父不好。”这道歉倒是来得从善如流,一点儿都没有对方是小孩子就疏忽。 奕无情为他这句真诚的道歉心中一暖,浅笑一声,说:“无妨,师父这么年轻,肯定没有照顾过小孩子的。” 这本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不知为何让冬青红了脸颊,顿时那张清俊淡漠的面容沾染了几分人气儿。奕无情怔怔看了几眼,奇道:“师父,你怎么了?” 诚然如奕无情所说冬青确实年轻,但她却不知冬青今年也不过是名十七八岁的少年而已,方才听得奕无情一言,脑海中不期然竟然闪现了一副成亲时的场景,这才脸红了去。 见他久久没有回话,奕无情虽有失望,但也想大抵是事关隐私并没有多问罢了。只是说道:“师父,咱们还要站在这雪地里多久呢?” 冬青又是一窘,面色愈发的红了,此刻这般模样哪里有适才第一次见面时那淡泊的高人模样,分明就是一名涉世未深的少年人嘛! “师父带你去个地方。”说罢,不待奕无情反应,便又是直接上演人力飞车。这直冲云霄的感觉陡然再次体会,惊喜少了些,倒是多了几分惊吓。 奕无情在心里暗忖这师父好一个不按理出牌,但也并未多问,只是偎近了他温暖的胸膛,阻挡了四面袭来的冷风。好在冬青看似年少,却也懂得体贴,见奕无情冻的似乎发抖,忙展开手臂将怀里的小徒儿抱得更紧了一些。 江城的房屋都在脚下,渺小的仿佛一脚就能踩坏一样,没一会儿两人就渐渐飞出城去,雪原则绵延的更广了一些。奕无情长这么大也就出过门一次,是以并不清楚冬青是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只是感到四周的空气越来越冷,隐隐看到有座高耸的山峰。 这山峰名为奇峰,因上山路难怪石嶙峋为奇,遂命名为奇峰。平日里本就人烟稀少,更别说这大雪封山的日子里了。但却没有人知晓,在这奇峰峰顶自有一番风景。 山顶的气温要比平地更加寒冷一些,冬青随性就继续抱着奕无情行走,没一会儿就在视线中看到了一幢木屋。看来冬青对这里是极为熟悉的,径直推门而入。 方一进门顿时就感到一股子热气,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等着呼吸着暖乎乎的空气。见她舒服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冬青不禁微挑嘴角,将自家的小徒儿放在了一张软塌上。这软塌也是这屋里奕无情第一眼看到的家具了,不由好奇几分。 “今日没人给霜儿庆生,为师就来给霜儿庆祝生辰好了!”冬青在屋子里四下看了看,便道:“霜儿,你且在这儿等为师一会儿。”说罢,人又冲出门外去,将一室温暖留给了奕无情。 奕无情出生那日便也是一个雪天,因为飞雪的名字过于女气,这才起名为飞霜。这江城地处江南与北地交界,一年里下雪的天气不多,但每每到她生辰的那天总是要有一场好雪,也让奕无情为自己的出生有了唯一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