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两华拜会
陕西华阴县太华山,落雁峰早已变成了一座‘雪峰’。白茫茫一片,如梦似幻直如仙境。 裴冲踏步在皑皑白雪中,走到了茅屋坐落的沙石地上。只见他穿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衣,披一件狐皮大氅,斗笠早已被雪花覆盖。将葫芦凑在嘴边饮了一口暖烘烘的烫酒,轻轻推开了草舍的木门。跺脚把兽皮棉靴的积雪颤落,方才坐到了木墩上。 自怀中取出从山下购置的熟牛rou,呷一口热酒,裴冲禁不住笑呼,道:“痛快,哈哈……” 他连饮数口,哈哈大笑一阵竟然突然变作满脸揶揄之色,自语道:“裴冲啊裴冲,往年你还有父母家人与你欢聚,与你嘘寒问暖。而今何处是家?哈哈……” 他自嘲一阵,又将葫芦转向下山的方向,将美酒洒了一片,颤声道:“兄弟,你因为裴某连累,坠崖身死,此情怎生才能报答……你说你无名无姓,为兄这杯酒你可能吃到?只盼在此年夜,为兄这杯敬酒,能让你不再孤独……”言罢已是伏案痛苦,良久才面转微笑,面向北方,道:“师父,师……师姐,你们还好么?放心,待我练好了本事,便去寻你们!”说罢仰脖痛饮起来。 话休絮烦。且说裴冲独个吃了一会儿,刚要起身去九石岩上寻白云先生一块过年,茅舍外雪地里却传来了杂乱的踏雪脚步声。 裴冲习练‘九五神功’已有多日,此番已达‘九二’‘见龙在田’之境。隔得老远便已发觉,他蹙眉微惊,起身轻轻躲到了门后。 只听那脚步声渐行渐近,裴冲心中默念,似乎有四五人之多。他不禁疑惑,寻思:“此处隐蔽,我在此已有三个多月,除却白云先生外并没有人知晓。这大过年的,又是半夜,会是谁找上门了呢?” 念及此处他不禁心头一惊,忖道:“别是那武艺高强的鬼面书生吧?就算是莫家三煞来了,以我现在的本领也不是对手啊!” 这时那四五人已经踏在了茅舍外的木板上,裴冲强自按捺,心头不由跳的愈发快了。突然木门响起敲打声,裴冲咬了咬牙,只听门外人轻声喊道:“在此居住的可是裴家公子?” 裴冲闻言大为疑惑,心道果然是来寻找自己的。只是他不知对方何意,更不知虚实,是以还是没有出声。门外人见屋内良久没人回应,不由议论起来。 这个道:“莫不是裴公子没有在此?可是这大过年的又是半夜,他能去哪儿呢?” 那个道:“霍师兄,依小道看来,裴公子怕是并不住在此处!” 又一人道:“言之有理,不然这年夜里,谁人不住在家中啊!我赞成吴师兄的看法。” 另有一人闻言干咳一声,阴阳怪气的哂笑道:“你又不是裴公子,又怎么知道裴公子想法呢?嘿嘿,我倒以为裴公子不定去哪里快活去了呢!啊呵,大师兄,你再叫叫试试,若是还没有回答的。咱们便回去!” 那被称作霍师兄的听罢答道:“柏师弟说的是!不过若此处没有,咱们须再寻别处才是,怎能就此走了!”言罢叩门,叫道:“裴公子可在里面?小弟是华山剑派大弟子霍云飞,携同本门二弟子柏云城与太华派的两位道长师兄梦道子、成遥子奉两派掌门之命前来看望裴公子的。裴公子若在里面,还请开门!” 裴冲听罢松了一口气,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两派掌门是如何得知他身在此地的。他心念电转,而后故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含糊道:“谁呀?这大半夜的却来敲门!”说罢重重迈步走了几步,把门闩抽了出来。 待将门打开,只见四名三四十岁的汉子伫立在门口。裴冲一见四人皆穿着派中着装,忙将四人让了进来。 那四人步入屋内,慌忙向裴冲施礼。待裴冲还礼毕,那当先一个面貌俊雅留有一字胡须的带剑汉子笑道:“在下华山剑派霍云飞,久闻裴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说罢又施一礼。 裴冲见这人器宇轩昂,面相和善,心下已有好感。忙还礼一笑,道:“不敢当!在下睡的早些,让四位久候雪中,抱歉的紧!” 霍云飞听罢一笑,只见另一个手抚拂尘的三十五六岁的道士又道:“小道太华山梦道子,见过裴公子!” 裴冲还礼,又见他微微一笑,指着另一名长相敦厚,和又一名手持长剑,鹰钩鼻子的道:“这位拿云展的是本门成遥子,那位带剑的师弟是华山剑派的二弟子柏云城。今番深夜打搅,实在过意不去!” 裴冲听罢摇首,口称无妨。言罢尴尬笑道:“在下居处简陋,没有太多座位。诸位兄长莫要责怪,权且坐在床上将就如何?” 那四人闻言亦是讪笑,霍云飞道:“裴公子莫要多礼。我等奉命前来送些年货与裴公子使用,聊表我两家门派些微敬意。之后便走,裴公子早些歇息便是,不必麻烦!”说罢四人又自门外抬进来两只偌大的箱子。 裴冲见状慌忙说道:“霍兄长不可!在下乃是晚辈,应当前去拜访两位前辈才是,怎能要两位前辈和诸位兄长们费钱!小弟万不敢接受!” 四人听罢七嘴八舌,尽劝裴冲。霍云飞道:“裴公子莫再推辞,只是些低贱年货,不是什么贵重的。若再不受,叫咱们这些弟子可怎生回去!” 裴冲见推辞不过,无奈只得收了。 霍云飞微微一笑,又道:“蔽派掌门与太华山天鹤道长还说,年关一过,再亲自前来请裴公子回门派相聚。到时万望裴公子不要推辞。夜已深了,裴公子还是早些休息。我等告辞,莫要相送!”言罢四人作揖施礼,转出门去了。 裴冲送了一程回到草舍,掀开两只箱盖,但见其内装了满满两箱。 华山剑派所赠为太行山以南的冬虫夏草,一大包地藏黄精以百两纹银。裴冲一见直觉大惊,但待看明太华派所赠时,却更是瞠目结舌。 乃是长白山五百年人参、十五颗养血补气的名贵丹药以及一百两黄灿灿的金叶子。 这份“薄礼”直让裴冲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平静。他心里明白,太华派与华山剑派两派掌门之所以如此厚待,全仗父亲生前英名。只是此番虽有两家名门大派照应,他却担心掩身在此的秘密恐怕早已泄露出去。想到这里遂决定翌日便前去拜山,也好嘱托一番,莫要将他藏身之地四处张扬。
他眉头紧蹙,取葫芦饮了一口酒,喃喃道:“白云先生出尘脱俗,万不会四处说道。而此处搭建的草舍选地也非常隐蔽,况且我平日下山也都遮盖的严实,如此……两派是如何得知我在此处的呢……” 绞尽脑汁却思索不得,突然灵光一现,笑道:“是了,这华山如此之大,定是方叔叔寻不到我放心不下,才拜托两派掌门。哈哈……如此说来,方叔叔定是安全了,妙极!妙极!”说罢痛饮数口,暖烘烘辛辣入胃,只觉好不痛快。 他取出熟牛rou刚吃了几块,突然想到白云先生此刻在九石岩上正独自一人,想来必定寂寞,而自己却在这里大口吃酒、大块吃rou,逍遥快活。念及此处当即起身,包起熟牛rou,将葫芦系在腰间便推门向九石岩上攀去。他却忘了白云先生清心寡欲,修道之人哪里会贪图这荤腥之物。 裴冲自修习“九五神功”之后,体内真气早已小有根基,比之数月之前自不可同日而语。使出‘流星赶月’的身法,短短小半个时辰便来到了九石岩上。 好似亘古永恒,九石岩上一如从前一般光秃秃一片,不见半处茅舍。裴冲上得峰来,看到以往白云先生睡觉的那块坪石干干净净的,却不见有白云先生在此。 他掸了掸狐裘大氅上散落的积雪,呼喝道:“先生……先生!你在哪儿呢?” 呼喊良久仍没有丝毫回音,这时一阵疾风却从北方呼呼而来,刮的山头上的石块胡乱翻滚着。 裴冲忙运劲定住身形,寻思:“坏了,白云先生常常在此睡觉,一睡就是几天几夜。如今风力强劲如斯,别把先生刮下去了……”念及此处慌忙迈步向前,胡乱找寻起来。 谁知刚刚走到离那坪石丈余距离,裴冲竟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地上。此时他神功已然小成,一身本领不消多说,定力亦是超然。他慌忙稳住身形,向脚下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却是让他哭笑不得。 原来白云先生因为睡的太过香甜,不知不觉梦中翻身于地,竟被多日的落叶折枝埋在了地下。他好似责怪裴冲弄出这么大动静打搅到他美梦一般嘴中一阵含糊嘟囔,又沉沉睡去,丝毫不怪自己差点绊了裴冲一个大跟头。 看到白云先生如赤子一般安睡,裴冲不由感慨无限。其超然脱俗之心,正是: 常人无所重,惟睡乃为重。举世皆为息,魂离神不动。 觉来无所知,贪求心愈浓。堪笑尘中人,不知梦是梦。 至人本无梦,其梦本游仙。真人本无睡,睡则浮云烟。 炉里近为药,壶中别有天。欲知睡梦里,人间第一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