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夏大妈
快中午时分,他们抵达了龙门镇,淑清让锦鹏把车停在了离镇上街道不远处的一幢独立的二层楼房前。这间旧屋子是她的父母留下来的,她一直舍不得卖,就让房子这么空着,她离开的日子就拜托隔壁邻居帮忙照看和打扫,每个月打扫两次。虽然邻居很乐意帮忙,但她依然每月都会支付200块钱给他们。 淑清走进二楼的卧室。她环顾了一下这间空了很久的屋子,把手伸到原本当椅子用的木箱后面,拿出个破旧的文具盒来。打开文具盒,里面是信件、剪报、照片、一副耳环和一只刻着图章的小金戒指。还有一条綴着金搭环的用头发编结的表链,她摸摸那些信件,又摸摸一张剪报,那上面写着关于那个长着一头奇怪的卷发男人的死亡信息。她咬了下嘴唇,终于打定主意,拣出戒指,握在手里。 她说:“你看,我曾经也有过很美好的爱情。” 锦鹏依在卧室的门口,听见话的时候偏头望去。他朝淑清走过去,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枚小金戒指。 “很精致。”他说。 “他死了,因为爱情。你知道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他死在了一个很爱他,他也很爱的女人手里。”过了半饷,淑清说道。 “难道是……”锦鹏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淑清,他的眼睛里全是疑惑。 “哦,不是,不是。”淑清轻笑了一下,也许锦鹏以为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心上人。她第一次在想起他的时候笑了出来,在他死后的那些年里,她再也不敢提起他。不过,是时候让他成为过去了。“他是城里的男人,发配到我们这里,和小文一起。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非常中意他,他有着一头非常好看的卷发,虽然个子不高,但非常英俊。剑眉、单眼皮,肤色很好,健康的小麦色。有一口雪白的牙齿,他咧嘴一笑牙齿就全部露了出来。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他穿一件白色衬衣,和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什么是牛仔裤,我没有见过,呵呵~。总之,他是我见过最帅气的男人,即便是现在我也这么认为。”说到这里淑清停了下来,她低垂着头,看着旧文具盒里的一张照片,一个身穿白色衬衣的男人和一个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女孩儿肩并肩的站在一起,两人都笑的非常灿烂。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照片,好像完全沉浸在过去美好的回忆里。锦鹏悄悄的移到卧室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你知道,我们这个小镇有一个非常漂亮的景区。”淑清突然抬头看着锦鹏。紧接着,她又低下头,继续说道:“那个地方以前谈不上景区,只是一座有些庙宇的山峰。” “您说的是龙门山?”锦鹏问道。“我以前听李珍提起过。” “哦,是的。在这个镇上的每一对年轻人都去过那里。这个小镇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那里也许算得上特别,那座山有流传着很多神奇的故事。我那时候特别喜欢上山玩。” “您一定是和您特别中意的那位先生一起的吧。” “是的,我们一有空闲的时候就会相约去玩。还有小文。我们很喜欢那里,上面有很大一片松树林,有很多奇形怪状的石头,有很多庙宇。可是,美丽的地方总是危机四伏。” “怎么?他,你们在山上出了意外。” “嗯~,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砸死了他。”淑清说。她的声很轻,没有情绪,但依旧感觉到nongnong的悲伤。 “哦,不好意思,我实在不该……”锦鹏站起身来,他感觉有些歉意,他想如果不是他在车上突兀的疑问,也许不会勾起淑清的伤心事。 “都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应该让他过去了。”淑清摆摆手,她把那枚小金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轻轻的合上文具盒。放回原处。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除了外面停在电线杆上的麻雀即渣声,再也没有其他响声了。 “淑清,来,吃午饭了。”一个浑厚的妇女声音,打破了房子里的沉默。 “嗯,来啦!”淑清走出卧室,一边回应那喊声,一边给锦鹏解释:“是夏大妈。”然后她转过身看着锦鹏。“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哦,安夫人给我提过一个叫朱慧的人,她说李珍回龙门一定会找这个人。所以我想先去拜访一下这个人。” “嗯,我知道这个人,一个年轻的寡妇。我们吃完午饭就去找她。”淑清说完便率先走了出去。 夏大妈是非常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她年纪和淑清差不多大,头发灰白。有些胖,一双手因为长期劳动布满了老茧,深深的掌纹像是裂开了的皮,她个子很矮,穿一件亚麻花衬衣。说那是她的女儿从城里给她捎回去的,爱的不得了,几乎天天穿着。穿在身上就感觉像女儿也陪在身边一样。 “夏姐,真是太麻烦你了。等我办完事,你和我一起去城里,去看看你女儿。”淑清帮着忙碌的夏大妈端菜上桌。 “不去了,那城里,我可呆不惯。”夏大妈对着淑清笑笑,她是个憨厚的老太太,一脸的和善。 淑清笑了笑,接过夏大妈递过来的饭碗。说道:“她好吗?” “还好。刚刚生了一个儿子。我才从她那里回来,所以不想去了。我真呆不惯。”夏大妈说道,她招呼锦鹏坐下一起用餐。刚到的时候淑清就先带锦鹏去拜访了她,她很热情的接待了他。乡下人一向都热情好客,就好像她们原本就认识一样。 “你要是多呆些日子,肯定会觉得很有意思。”锦鹏说。 “哎,不行,在城里,每家每户都闭门关窗的,住对面的邻居都从来不打招呼。串个门都没去处。我们这些老太婆,不像你们年轻人喜欢新鲜,独来独往的。”夏大妈摇摇头不赞同锦鹏的说法。 夏大妈虽然和善却也是个普通的农家妇人,喜欢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 “我听说周志文死了!”淑清挑起话题。 “哦,死了好多年了。你不知道?” “哦,没有,我去广州呆了些年。最近一年才回重庆。”淑清显得对错过这一事件并不是很在意。
“哎,他死的可惨了。头都被敲碎了,他老婆去认尸的时候都不敢认。” “是镇上的人干的?” “那可不?这个镇子那几年可不安生了。那个凶手居然是陈贤惠的儿子,陈贤惠多老实的人啊,哎~” “陈贤惠?就是那个疯人院的护工。哦,我知道她的儿子叫胡笙。我以前见过他,可他怎么会杀死周志文。”淑清说出胡笙这两个字的时候特别注意了一下锦鹏,发现他夹菜的手抖了一下,原本夹好的菜又掉了下去。 “哎,这个就不清楚了,据说他当天晚上还没有逃出镇上就被警察抓住了,而且凶器上全是他的指纹,我听说城里都闹的沸沸扬扬的,报纸都登了的。” “那个胡笙也不是什么好人,听说他打老婆,他那老婆是城里来的,据说家里很有钱,胡笙被抓后就离开这里了。不过说来也怪,有人说他那老婆是疯子,说胡笙把疯人院里的疯子娶回家了,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说在疯人院见过她老婆就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哎~听听就觉得恐怖。你知道陈贤惠在疯人院当护工,那胡笙从小就在疯人院长大,他爹常年赌博根本也不管教。也难怪他脾性怪。不过娶个疯子,真是疯了。” 淑清再次看了看锦鹏,只见他慢条斯理的嚼着饭,但脖子青筋爆出,好似再极力压制住某种情绪。淑清主动岔开了话题。 “对了,夏姐,朱慧还在镇上吧?”淑清说道。 “哦,哦。你说那个老公在城里工地被砸死的朱慧啊。在,在,一直都在呢,你要找她吗?” “哦,是的。我找她有点私事。”淑清愣了一下,她抬眼看着锦鹏,眯缝着眼睛,仿佛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接着说道:“其实是这位锦先生要找她。锦先生管理着一个公司,他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一部分是希望小学基金,一部分是帮扶一些为了城市建设而失去了亲人的家属。他听说了朱慧的情况,特别想来了解一些情况,看看是否需要帮助。” 听到这里锦鹏诧异的抬眼看着淑清,淑清眨了下眼睛,假装没有看见他。 夏大妈奇怪的看了一眼锦鹏,再看了看淑清,似乎对淑清的解释有些怀疑,不过她不想多问。 “那你可以把钱省下来给更需要帮助的人了,朱慧可好着呢。她男人死的时候赔了些钱,她的地被政府占了,给她分了房子在镇上,两居室的,她一个人在镇上的超市打工,帮忙分货收拾之类的,一个月挣的钱不多,但小日子看上去还不错。只不过一个人有些孤单。”夏大妈停了停,咽下嘴中的食物,接着说:“说来也奇怪,那胡笙以前的老婆又回来了,就住在朱慧家里。你说这好不容易跑了吧,又回来干嘛。” “夏姐,劳烦你把朱慧的地址给我们,我们一会儿去看看她。”淑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