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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的尽头不是家,也不是死亡,而是一片灯火辉煌。 夜近子时,花海飘香院依旧宾客满堂,亮如白昼。 淡妆浓抹的姑娘们娇花一般盛开在大门两旁,她们挥舞着手中的绢帕,笑的比花儿还要甜。 她们仿佛只要站着,妞妞腰,挥挥手,男人们就会像采花的蜜蜂一般围过来,停在花蕊上,细细的享受着花香的温柔。 花海飘香院算不上是京城最好的妓院,可里面却有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的香名甚至比全京城最好看的花魁姑娘的名字还要有名。 她叫洛施施。 现在,张楚就在她的香闺中,躺在那张温软香甜的大床上。 洛施施坐在床缘上,正要将手中的一杯十八年的女儿红喂到张楚的嘴里。她的脸上虽只是略施粉黛却将她的美衬托的恰到好处,多一分便显庸俗,少一分又显朴素。她就像夏日荷塘中那一朵白莲花,虽不是开的最好的那一朵,却一定是最美的那一朵。洁白的花瓣还未完全绽开,却多了一分含苞待放的羞涩和腼腆。露水划过娇嫩的花瓣,阳光一照犹如透明的蝉翼,每一条婀娜的纹路都展露无疑,显的是那样的干净纯洁。 如此出淤泥而不染的女人在妓院中自然很少见,所以,平日里想见洛施施的男人就愈发多了。 可是,这个女人好像天生就不爱达官贵人,王孙公子,只爱浪子。 张楚这样的浪子。 张楚进过这间香闺两次,在这张床上睡过两夜。他也只到过京城两次,每一次都要来这个房间看一看,在这张床上躺一躺。香闺中弥漫着一股怡人的香味,当你还说不出道不明它的味道的时候,它已令你的骨头酥了一半。张楚的骨头自然也酥了,从他第一次见到洛施施的时候仿佛就爱上了这种酥软的感觉。 洛施施在笑,笑的像一朵花,一块糖,一只迷死人的小狐狸。她一杯一杯的将酒喂进张楚的嘴里,张楚却一口一口低声的叹着气。 “你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洛施施嫣然道。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而且一定是一个很懂男人的女人。 张楚不说话,也不否认,叹气的声音似乎更响了一些。 洛施施望着他,眼睛已眯成了一条柳叶,忽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笑了,张楚反而开口了:“你笑什么?” “我是在笑,一个没心没肺的浪子居然也会叹气。”洛施施道。 张楚苦笑道:“我几时没心没肺了?” 洛施施娇哼一声,故意板起脸来撅起嘴道:“若你当真有心肝,也不会这么久才来看我了。” 张楚当然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却也装作紧张的模样,结巴道:“我......我这不是......不是......来了吗......” 洛施施不禁吃吃笑道:“你说话结巴的样子当真像个傻子。” 张楚望着她,好像已看的痴了,喃喃道:“你笑起来的样子,就连傻子看了也会心动。” 洛施施如出壳鸡蛋一般粉白的小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扭过身子去道:“你这个傻子,我不要和你说话了。” 她说不要和张楚说话了,张楚居然真的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半晌,洛施施忽然面红耳赤的转过身来,在张楚胸口打了一拳道:“你难道真的不和我说话了?” 张楚揉着胸口,好像真的被打疼了,苦着脸道:“你刚才是在和傻子说话,我却不是傻子。” 洛施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简直快要跺脚,他忽然鱼一样的滑进了张楚的怀里道:“有些人天生就是傻子,而你天生就是喜欢装傻的人。” 洛施施身上的味道很香,沁人心脾,张楚忽然觉得心中已没有那么烦闷,揉着她的香肩道:“女人岂非都喜欢傻子?” 洛施施撑了撑身子,用水葱般白璧无瑕的玉指在张楚的鼻尖一点道:“别人喜欢傻子,我却喜欢浪子。若你变成了傻子,我也一样喜欢你。” 张楚忽然觉得心中一暖,虽然被一个青楼女子说喜欢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可是,他依旧觉得很愉快。他将洛施施拥入怀中道:“我若真的变成了傻子,就娶你做老婆,还要你给我生个儿子。” 洛施施吃吃的笑了,笑的很愉快,笑的很真实。她抿了抿嘴道:“我愿意,就算生出来的儿子是个傻子,我也愿意。” 张楚笑了,却不是苦笑,而是由衷的笑。他不再说话,也已不需要再多说什么,此刻的温情已足够,对他这样的浪子来说,一生中又有多少时候能享受这种难得的温情。 洛施施一剪水眸中泛起了涟漪,柔声道:“你今日怎么尽说些奇怪的话?” 张楚的脸色沉了下去,忽道:“施施,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会出现一个男人愿意抛下一切将你从这里赎出去,过普通人的日子?” 洛施施眼中的柔波黯淡了下去,轻叹一声道:“我只是一个风尘女子,哪里敢有这样的奢望。” 张楚在苦笑,妓女希望过平凡的日子便和浪子渴望有个家一样,都是奢望,遥不可及的奢望。他的身子已有些发烫,嘴唇也有些干燥,一个人在苦闷的时候最需要的或许不是宽慰,而是发泄。 洛施施叮咛一笑,翩然起身,一袭薄纱长裙已从她的身上落了下来。她了解男人,更了解张楚。她既然能看得出张楚今日心情不好,自然也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开心起来。 丰满挺拔的胸部,笔直柔软的玉腿,婀娜撩人的身段,这是所有男人幻想渴望的女人。 张楚的眼睛已看的直了,他的心里起了微妙的变化,身体上也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洛施施咬着嘴唇,眼中春波荡漾,这一刻,她只属于张楚,只属于眼前这个男人。 张楚将洛施施压在身下,唇齿已在她弧线动人的脖肩之间游动。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脸上也泛起了红晕,娇声细语道:“傻瓜,不要去想一些遥不可及的事情。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人,我们只能活在当下,能把握的也只有当下。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这个世界或许就不再属于我们。可是,现在我们却能在这个世界里享受片刻的欢愉。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苦恼烦闷呢?”
张楚没有说话,却已认同了洛施施说的话。浪子和妓女岂非都是一样的?浪子永远找不到家在哪里,妓女也永远不知道明天会接待什么样的客人。他们的生命仿佛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没有了明天,也没有了未来。他们只能将每一天当作当下来过,也只有活在当下的时候,他们的生命才有了一丝本属于生命的律动。 张楚已脱下了身上的衣服,洛施施的身体让他兴奋,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性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更是一种很奇怪的冲动。它有时并不是欲望和索取,而是一种身体的慰藉,心灵的寄托。人们总是觉得性是一种很不堪的东西,却好像全然忘记了,这本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性所寄托的情感和悸动,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都能接受的。 正当张楚准备进入这个让他可以毫无防备,全无戒心的身体之时,香阁的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争吵的声音。 “陆公子,实在对不起,施施姑娘房里有客,今日实在是不方便。” 虽隔着房门,张楚还是听得出这个是老鸨的声音。 “大爷我今天就要找施施姑娘,识相的就给我让开!” 说话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中充满的无礼和不屑,好像从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洛施施忽然起身,错愕道:“这是......这是陆天宝的声音。” 张楚自然不知道陆天宝是谁,却知道自己应该走了。因为,洛施施脸上的神情十分为难,想来,那陆天宝一定是一个不好拒绝的客人。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然后便是老鸨“骨碌碌”滚到地上的声音。 “给老子滚开!” 陆天宝显然已等的不耐烦,而且也动了怒。 洛施施紧紧的咬着嘴唇,泪水忽然从眼眶中落了下来:“他是户部侍郎的儿子,花海飘香院之所以还能开在这里,全是因为他爹的特批,所以......” 所以,张楚已不见了,雕花的窗户斜斜的开着,柔和的月色洒在洛施施的身子上,这朵冰清玉洁的白莲花却显的有些惨白。她擦干了眼角的泪痕,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她好像觉得自己笑的并不够好,又抿了抿小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笑的很愉快。 张楚走的很快,没有做片刻逗留。因为,他实在不愿听到陆天宝破门进来看到赤裸的洛施施的时候发出的那种猥琐的笑声。 他忽然很痛恨妓女,却不是痛恨妓女的放荡,而是痛恨妓女为什么要活的那么凄苦,那么没有尊严。他忽然也很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为什么是个浪子,为什么是一个连选择家的权利都没有的浪子。当你对一件事物同情怜悯到了极点的时候就会变成痛恨,因为那件事物已深深的长在了你的心里,讥讽着你的无奈,嘲笑着你的无能,这种时候往往连你自己都已不知道心里到底在痛恨些什么。我说的话或许你现在不能理解,可当你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你一定也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