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来客4

    高档的中式餐厅里灯光昏暗，但偏偏又能够视物。穿着华丽的制服，动作轻巧麻利的服务员穿梭其间。此时已经很晚，然而所谓有需求就有市场。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高级餐厅在这座城市里并不罕见。当然了，这个价格放在内地，保证顾客寥寥，甚至根本没有——不过正如每个人知道的，赌徒的钱其实不是钱。输的时候这些钱会如流水一样消失在赌局之中，赢的时候，你也不会在乎这个城市的高物价。

    一个一天内赚了几万、几十万的人会在意几千元的一餐或者一套衣服吗？

    身边的这个妹子表现有些惊讶。当她最初拿起筷子的时候，胖子差一点以为对方根本没用过筷子。因为她如那些电影里初次见识筷子的欧美人一样，一只手拿起一根木棍，然后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但是等到胖子自己拿起筷子夹东西的时候，他看到妹子换成了同样的动作。她使用筷子的动作完全就和一个老手，也就是一个正常的中国人完全没什么两样。这可绝对不是一个新手的动作。

    他并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超自然能力能够让人用思维本身而非通过神经来控制身体。在这种超自然能力面前，一个新人可以做的和一个老手一样好，甚至完美无缺。

    不过当她将一块海鲜放在嘴里的时候，胖子敢打赌，对方迟疑了好一阵子。那种神情之上的微妙变化说明她对于这个味道非常陌生——或许刺激太大了。但是胖子同样可以肯定，这份海鲜的味道适中，远谈不上重口。

    当然，她只是看起来像个妹子。她到底是什么，胖子可没有半点把握。对方这么跟着他，就像是一个陷入热恋的少女跟着情人一样。但是他却知道对方根本不是他的情人，更不是另外一些人以为的流莺。

    这样的女人在澳门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流莺？虽然她穿着一身类似于COSPLAY的服装（以她年龄来说，这也很正常），但是这个女孩绝对不是普通人。

    “那个，”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长久到两个人已经吃了不少东西（女孩的胃口很好，吃的哪怕不比胖子多，起码也不必胖子少），胖子终于小心翼翼的开口了。“你下面要去哪里？”

    “我没有地方可去。”冥月术士回答道。“暂时。”她睁大眼睛，看向面前的男人。

    “那你晚上住哪里？”胖子继续问。只要对方说出一个地名，哪怕再累，他也会将她送回去。区区打个车什么的，对现在的他来说又算什么？

    令他绝望的是，面前的妹子只是摇了摇头。“没有。”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胆战心惊，那么此刻他已经感觉到两腿已经发抖了。要说这座城市里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是相信的。毕竟几十万人口（如果加上外来的，都上百万了）的城市，说没有暗面，那估计也没人相信吧。更别说这里还是一个赌城……但是流浪汉是个什么概念？这么一个妹子……其他暂且不论，这样的年龄，这样的颜值，会没地方住？哪怕沦落到最糟糕的地步，也不至于没地方住吧？

    然后他突然之间又发现了一个不应该的事情——妹子手上、肩膀上空空如也。她没有现代女性人人具备的挎包。还有，不止是挎包，她也没有手机啊。现在的手机虽然说小巧了，但是总归是个不大不小的东西，要么直接拿手上，要么就得身上有个地方放。

    要说这年头妹子出门没带手机没带挎包倒不是不可能的……但是那肯定是非常急的事情，以至于匆忙之中忘记了。但是这位，说她因为出门匆匆忙忙所以忘记带手机，忘记带包，至少胖子自己第一个带头不相信。难道这个真的不是人类？是妖怪？还是女鬼？

    他定了定神，刚刚用餐时候喝进去的饮料不知不觉已经化为冷汗，不受控制的向外冒，甚至将额头的头发都弄湿了。

    “你刚才赢了很多钱……很高兴吗？”妹子又问了一句。

    “是，很高兴。”胖子努力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可惜他笑的比哭还难看。他慢慢的拿出手机，还有自己的信用卡。别看他之前还下了“输光就去跳海”的决心。但是那是所谓的赌徒心态，说白了就是理智都扭曲的状态。真的定下神来，真的把之前的困境解决掉了，谁还会去死？谁还会去舍得死？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前面说过，那双眼睛是一种彻底的黑色，里面没有东西，就像海洋的最深处那样贫瘠荒凉。然后他再次找到了一个证明自己推断的证据——刚才的对话过程中从头到尾，妹子的嘴唇都没有动。

    妹子一直就没有说话。那么他听到的声音是谁说的？他简直不敢想象了。他的手端着杯子，杯子却在剧烈的抖动着。

    边上的服务员都是经过专门训练。他们都明白，这种男女一对一的暧昧情况，是很不欢迎第三者站在身边当一个电灯泡的。所以除了必须的上菜之外，他们都是安安静静的站在较远的位置，更不会特意去偷听客人之间的对话。

    “那个……你……你……”胖子发现自己已经控制不了手脚了。尽管他本来想说“你是人是鬼？”，但是事实上这句话始终就没能说出口，因为不止是他的手脚，连他的喉咙都不受控制了。人要是不怕死了，其实妖魔鬼怪都是不怕的。但是反过来也是一样。

    “我是用心灵语言和你说话。”朱华说道。对于对方的恐惧，她都略微愕然。不过想来，这个地方应该是远离战争的和平之地……在这种环境中呆久了，显然这个世界的土著居民们已经不具备勇敢的精神，而是变得懦弱而胆怯。这让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索然无味。

    “心灵语言？”这个词让胖子定了定神。之前因为各种愿意，他都没有察觉对方是通过这种方式和他说话的。但是对方既然这么说了，他突然之间想起了另外一种可能。

    “超……超能力？”

    “可以这么说吧。”

    “你不是鬼？”胖子镇定下来，问道。通过精神感应，朱华第一时间理解到了“鬼”的概念，所以马上就明白对方搞错了。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人死后会不会变成鬼，”她说道。“但是我不是。”

    “不是鬼……”胖子松了一口气，但是马上又紧张起来了。“那么你是……”

    “不要问我是谁……我现在需要一个地方住。需要衣服，”虽然这个世界上的衣服多种多样，有着众多款式和色彩，但是她这身衣服最好换一下。毕竟要尽快融入这个世界不被发现，那么换衣服可以说是必不可少的。“作为补偿，我可以让你……每天都像刚才那样高兴。”

    这是一个合适的条件。她思考着。虽然之前并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但是游骑兵的课程之中本身就包括隐姓埋名，伪装成平民潜入敌人的城镇乡村之类地方。当然，那种情况和现在她面临的情况有着很大的差别。但是所谓触类旁通，所以她想出了这个办法。或者说，这是她在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第一次的尝试。

    她尽管表面上保持平静，但是实际上这是因为她用魔力控制了自己的身体，让它不会因为紧张而做出一些泄露秘密的动作。事实上她很害怕胖子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来。虽然看起来收拾这个胖子很容易（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懂如何战斗），但是实际上，胖子的呼救、挣扎、反抗，甚至是他的死亡本身（因为会留下尸体）都会引来不可预测的危险。如果这个社会动员起来搜寻她的话，就算是一个术士也很难长时间在如此陌生的环境下隐藏下去。而一旦泄露身份，哪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后果。

    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对抗一个社会的。别说她了，哪怕是那些传说中的拥有至高无上力量的第一律术士都没办法。除非打算进行一场冒险的入侵，否则术士们都知道乖乖藏起来才是正道。

    不过胖子答应配合的可能性很大。从双方第一次见面和接触开始，她就一直在细致的观察着胖子。所以她能够确定，之前赌博的胜利对胖子而言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以至于称其为涅槃重生也不为过。这意味着她的提议对于胖子而言，是有着很大的吸引力的。

    然而，胖子却没有第一时间应承下来。事实上，他表现得很犹豫。这让朱华都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如果胖子呼救，那么周围至少有十个服务员会听见他的叫声。到时候她应该怎么办？杀掉所有人？亦或者用魔法强行催眠胖子？

    “那个……那个……”胖子犹豫了半响，最终才开口回答道。“我的签证没几天了，马上就要到期了。”

    几天以后。胖子双脚踏上了珠海的土地，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之前过关的时候还胆战心惊，因为那个“三无少女”就是这么光明正大的跟在他的身边的。如果检查的时候出什么幺蛾子就要大条了。但是事情远比他想的简单。因为其他人，包括那些专业人员，全部视而不见，似乎根本没察觉此人的存在，就这么放纵着她过了关。

    这个……就是所谓的超能力了吧？胖子再次确认了这一点。说不清楚身边跟了这么一个妹子是福是祸，但是他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这样一个提议。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上，有谁能拒绝这样一个稳赚不赔的提议？这个妹子显然来历是有点问题的。但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一份风险一份收益乃是自古真理。这样的机会不可错过！

    “我们到了！”胖子意气风发的说道。

    “不错的地方。”朱华说了一句。这也是一个大城市，没有之前那个繁华，但更大。她知道自己的行动成功了。要融入这个世界，远比预想的要简单一些呢。

    但是，下一步，就没那么容易了。谁又能知道她的目标，或者说陆五，到底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