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节 七日之死13
在说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增长天已经行动了。 他的身体看上去似乎毫无反应，因为双方距离太近，而陆五又全神贯注的看着他，所以似乎不管他想干什么都会被陆五先一步察觉。但是事实上，就算是陆五也忽略了增长天还有一个绝招。 那就是他有一条极其灵活而有力的尾巴。 虽然增长天的身体任何行动都无法瞒过陆五，但是因为正面朝向陆五，所以他尾巴的行动自然而然会被身躯遮掩住。就在刚才说话的短暂空隙里，他做好了突袭的准备。 他的尾巴卷住几块碎石，猛的从侧面甩向陆五。 一块石头从陆五脑袋边上擦过，一块石头从陆五腿边飞过，但是依然有一块石头击中了陆五手中的大枪，或者按照增长天的说法，小型电磁炮。 石头的力量很大，冲击力让陆五一时之间拿不牢枪械。就在这短暂的机会里，增长天扑了上来。 虽然增长天是一头巨兽，但是这一刻，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在陆五来得及重新拿稳大枪之前就扑了上来。 陆五不顾一切的扣下了扳机。这枪确实不是给普通人用的，反作用力极大，将他的身体硬生生的向后弹飞。 两个身影交错而过。 陆五在枪械的反作用力和增长天的撞击中飞了出去，在地上打了至少三个滚才站起来。大枪已经被丢掉了远处，而且就算在手他也没办法短时间内上子弹。所以他第一时间从身上拔出通用步枪。虽然这玩意打不穿增长天的装甲，但是至少要比赤手空拳要好。 他看到了自己刚才的一枪有了什么后果。虽然这一枪有着幸运的成分，但是确实命中了。子弹从增长天胸膛的位置射进去，大概贯穿了肺部后，从后背穿了出去，在身上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虽然不知道增长天身体内部构成，但是以人类来换算的话，这一枪应该是重创对方。 但是假如增长天受到了重创，至少在表面上可半点都看不出来。陆五原本以为这头怪兽会再一次扑上来，但是增长天没这么做，他只是平静的站在地上，将右手（或者说右爪）上锋利的爪尖送到自己的嘴巴边上。 长满了锯齿獠牙的大嘴里，吐出一条长度惊人的舌头，在爪子尖端轻轻舔过。那场面可以说无比诡异而恐怖。 “咕咕……你的血……果然是很鲜美的滋味……”增长天发出一声不知道是感叹还是威胁的声音。 陆五这才意识到肩膀上的疼痛。在刚才擦身而过的瞬间，增长天的爪子在他的肩膀位置划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刚才增长天刚才在舔的，正是残留在他爪子上，陆五的血。 会被杀……被吃掉……像是一碟涮羊rou一样被这个怪物吃掉。陆五心中预见到了自己的命运。靠着手中的玩具是打不过这个怪兽的。一种绝望感突然从内心深处浮现，强烈的本能要求他掉头就跑——虽然理智很清楚的告诉他，掉头逃跑只会死的更快。 思维领域的短暂交锋之后，理智最终压倒了本能。不能逃，战斗的话还有一线希望，逃跑的话那就真的没救了。陆五刚才已经看到增长天的速度，哪怕他不能飞，也不是陆五能比较的。这个怪兽绝对不会没事，他也受到了重伤……他一定也受了重伤，已经无力再战！ 陆五盯着增长天的头部和胸口的洞。这两个地方都是没有装甲保护的要害。不，弱点远非这么少，还有身体其他部分！为了能够自由活动，增长天身上的装甲是一块一块的，各块装甲之间有着不小间隔。从这些位置把子弹打进去，一定能造成伤害。 正常情况下应该没什么用，但增长天现在也受了重伤。对了，通用步枪实际上能够爆炸，如果能够让它在怪物的体内爆开的话…… 尽管增长天的神情举止上看不出受到重伤的样子，但是陆五现在只能努力这么告诉自己。 双方对峙着，增长天不知为什么，迟迟不动。在陆五的印象里，就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增长天最终似乎放弃了，他放下爪子，如此说道。 “明天再见吧，明天，我要从你身上取走一部分！” 说着话，增长天努力拍打翅膀，腾空而起。他大概已经掌握了这种情形下飞行的诀窍，巨大的身体离开了地面，歪歪扭扭，笨拙的飞向远方……慢慢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 上校的人来的要比预想的迟一些。 他们从地上收敛了五具同伴的尸体。剩下的一具，也就是爆炸的那一具虽然四分五裂，尸骨无存了，但是他们还是尽可能的搜罗了所有的碎片，连人体带金属碎片装了一袋子。 虽然因为戴着头盔的缘故，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是陆五猜也猜得到这些人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六个同伴死了。按照他们之前的战力评估，这六个人应该是足够对付增长天的，事实上为防万一，他们还留好了底牌——这些装甲里面应该有爆炸开关之类，在人死后，盔甲能够被同伴引爆。也就是说，最糟糕的情况下，他们也能来个同归于尽。 这种程度，应该够了吧？至少他们——包括上校——都认为已经足够了。 但是现实远比想象的更糟糕。六个人全部战死，增长天得偿所愿之后满意的离开，而且留下大话，明天再来。 他们拆开了已经破损的外骨骼装甲。从那具已经成为铁棺材的东西上面拆下各种各样已经扭曲变形的部件，然后把里面死去的同伴给弄出来。陆五清楚的看到他们从其中一具铁棺材里面抱出一个年轻人的尸体——那是个看上去和陆五年纪相似的男人，东方面孔，脸上还残留着高空坠下时的恐惧和惊骇。 这些穿着外骨骼装甲的特种精英展示没人理会陆五，就像他不存在一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们甚至没有费神开口和他说一句话。 他们在每一具破损的外骨骼装甲里，都拿出了一个相同的装置，一个外表看上去像是魔方的东西。陆五虽然不认识，但是立刻猜想这是一个类似黑匣子的玩意。 事实也确实如此，等到他们收拾完成后，上校来了，而且带来了一个明显和魔方配套的播放器。那播放器看上去就是一个黑色的底座，上面插着一块裸露的玻璃，外形和地球上液晶显示器相似。 把播放器放在魔方上面，玻璃立刻开始播放声音和画面，和液晶显示屏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好一点，因为可以正面背面同时看。 显示器把所有在场发生的事情都重现了一边，就算是陆五和增长天最终的那场的对话也记录下来了。 上校始终没有动容。他对于这场失败看上去早有预料，成竹在胸，又或者他在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成竹在胸。但是看完影像之后，他站在那一排尸体边好几分钟，低着头，似乎在默哀，又似乎在后悔。陆五不确定他脑子里想着什么，但是这一刻，上校灰色的眼睛似乎不再像冰一样毫无感情。不过陆五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然后，他们离开了——增长天今夜不会再回来，他们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寂静的夜晚，黑沉沉的异域建筑，还有满地尸体和血腥的味道。 四周，就剩下了陆五一个人。 “搭档，你在害怕吗？”耳机里，响起了高手的话。“你在发抖。” 陆五的身体确实在哆嗦。说起来也奇怪，刚才面对着增长天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但是现在，明明心情已经平静下来，明明理智已经告诉他暂时安全了，但是他的身体却在不受控制的哆嗦。 如果有第三者，估计就会说这就是所谓的“后怕”吧。 “没有，我没有害怕。”陆五回答道。 这不是说谎，虽然身体在哆嗦，但是他的心里真的没有感觉到害怕。相反，他的思维非常正常——不止是正常，而且是空前的清晰和敏锐。他自己也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与其说是后怕，不如说思维之中，似乎有一个无形的枷锁被打破了。 在今天白天，陆五确实感到害怕。他孤身一人，在这个陌生和荒谬的世界里遇到了这样糟糕的情况。有一个可怕的怪兽，发誓要杀死他，而那些表面上能保护他，帮助他的人，实际上却对他的生命毫不在意。 还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事情吗？ 但是现在，经历了刚才发生的糟糕事情之后，他感到脑子空前活跃。也许是为了求生，大脑旧有的思维模式突然之间被打破。突然之间，他意识到他现在遇到的事情，其实不正是一次异界的冒险吗？好像从小时候起，自己就希望成为一个探险家。 或许这只是小孩子天真的梦想，但是无论如何，这个理想一直维持到大学。直到接近毕业的时候，他才把彻底的把这个梦想埋葬在内心深处。很明显，埋得不够深。 如果是一个探险家的话，面对各种自然危险，或者原始野人、食人怪兽之类，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