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一别辛酸难道别
顾芮溪看得顾炽脸上一副不以为意，不再是方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心下舒一口气，道：“芮溪虽人小位低，但好歹也是公主，平日去父皇处请安也使得。父皇近日身体越发不好，若是哪日四皇兄你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父皇……那时，便是芮溪助您的时候了。” 声音越说越小，顾芮溪说这话本也没想那么多，别说她心狠，当今圣上对她的种种作为，已然让她对他死了心。并且，她不信圣上这般对顾炽，顾炽会和德妃一样仍是心存感激。 顾炽听罢，看着芮溪良久，道：“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你做不到。” “四皇兄你的眼神澄澈清明，芮溪不信确实如此。” “那又如何，实话告诉你，一切计划顺利，完全不需要你多余的帮助。”顾炽摆明了是不想和顾芮溪有过多纠缠。 这个公主，一直陪着他孤单的母妃，就这一点而言，他感谢她。但是若想涉及到别的地方，他就不得不好好斟酌了。 顾芮溪却并不死心，目光灼灼的盯着顾炽，道：“若是四皇兄有意皇位，和皇后翻脸是迟早的事。既是木必成舟的事，为何……” 顾炽不等顾芮溪说完，便打断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冒这样的险？” “四皇兄这是答应了？”顾芮溪只觉转机太快，面露喜色道：“我身边的阿棋，愿意送给四皇兄，请四皇兄收下。” 当下芮溪便把前因后果细细道来。阿棋是万万不能送给顾烨的，也定不能继续留在身边，若是四皇子顾炽看上了阿棋并讨了去，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顾炽低头看着顾芮溪眼睛里期盼的神采，亦是情绪复杂的很。与皇后翻脸亦是近些日子的事，他不在乎提早几日，可一旦答应了芮溪，那便是牵连许多了。 当年淑妃早产时，他已是六岁稚儿，自然也知道那福祸之说。眼前这个都说是祸星，他对于皇位已筹备多年，该不该冒这个险？他天生谨慎，后天随着皇后生活，变得多疑。此时真正面对着顾芮溪的请求，亦或是交换更为妥帖，竟然有了些许动摇。 冬日的午时也是冷得很，代谨远远站在一侧，大声喝道：“谁站在那里！” 顾炽和顾芮溪齐齐将头转过去，顾芮溪什么也没有听见，顾炽却道：“人已经走了。” 冬季的风亭本是荒无人烟，现在却有人躲在暗处偷听，十有**是跟踪了他们。难道所有谈话都……顾芮溪想到此处，不觉冒冷汗，她还是大意了！ 顾炽却眯了眯眼，眼里是一片决绝。他对顾芮溪道：“你回去吧，听我指示。”说罢便迈开长腿走了。 顾芮溪看着那一抹蓝色渐渐远去，已有些了然，他到底还是答应了，心下宽慰许多，对代谨道：“姑姑，咱们回吧。” 已是夜晚，顾芮溪回到瑞宇轩后便差代谨去了阿棋那里。 她懒懒地倚在榻上，身上披着纯色狐皮缝制的蚕丝小被。这还是去年进宫的时候，天气极冷，阿棋在库房里翻出这块雪白狐皮，极其细致地缝制。她一直都是心灵手巧的，这块狐皮与蚕丝接触的地方，都是极细的针眼。 芮溪知道，阿棋为了赶制它，熬了好几夜。她轻轻地抚摸着狐皮，眼里是一片不舍。那般柔顺的触感，就像阿棋，无时无刻都带着温暖。 今日下午，寻根来禀，道三公主的贴身宫女朱流死了，是在御花园的大池塘里发现的，尸体浮上来才得以被看见。都道是朱流偷盗被发现，情急之下偷湖了。 自杀？顾芮溪听到这里的时候也只是摇摇头，她怎么会相信呢。这个顾舒眉也算是遭到报应了，没了朱流，好歹能老实一阵。但顾芮溪也知道，朱流约么就是午时偷听之人，顾炽这般除去了朱流，便是与顾舒眉，乃至皇后，彻底翻脸了。 门轻轻被打开，又被关上，芮溪不去看也知道，来人是阿棋。她走路总是这般，静静地听不见声响。 “公主，阿棋给您缝制了几套中衣，都是丝线天蚕丝的，公主最喜欢的那种呢。” 顾芮溪抬头看着阿棋手中抱着叠得整齐的雪白中衣，心里一阵怅然。 阿棋小心翼翼将中衣置于桌上，走至顾芮溪身前，跪下道：“公主，代谨姑姑都告诉阿棋了，只要是阿棋能做的，请公主吩咐。” “四皇子答应了，将你收过去……阿棋，你愿意吗？” “阿棋一切听公主的。” 顾芮溪苦笑，阿棋不愿意又会怎样呢，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她打量着面前跪着的阿棋，头上简单的发髻上插一根碧色玲玉簪，着青色衣裙，上面绣着翠竹，芮溪知道，这样精致的绣工，只有阿棋做得出。 当年那个小丫头，忠诚善良，即便是如今，也是心思纯净，这般送出去，为通房为妾，不知她能在那后院里夺得一席之地吗？ 顾芮溪一万个舍不得，她记得当年阿棋举着小灯笼在黑夜里，等着她从桐华台处回来，弱弱的声音道‘小姐，是你吗？’ 面前这个丫头，是陪伴她一路走过来的人，她怎么甘心呢。 阿棋亦是静静地跪着，许久，肩膀止不住的抖动，抽抽噎噎道：“公主……其实阿棋不愿意去，阿棋只想留在公主身边。可是阿棋知道，阿棋还是太笨了，帮不了公主太多的忙，现在……现在，阿棋终于可以帮到公主了，不论是二皇子，还是四皇子，不论是什么时候，只要公主用的着阿棋了，阿棋不管在哪里，都一定会听公主的话……公主，您不要忘了阿棋……” 顾芮溪只觉得心一阵一阵抽痛，她尚且身不由己，如何能保住阿棋。 如今已是她最好的归宿。 “明天一早，四皇子会派人过来……”顾芮溪不想离别，所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但声音里的沙哑却掩盖不了：“你去吧，只要你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公主……”阿棋抽噎的声音更甚，听得芮溪止不住的难过，可是再难过又有何用？ 她只是硬下心肠，道：“回去收拾收拾吧，阿棋，坚强点。” 阿棋抬起头，面上早已被泪水打湿，她缓缓站起来，看看顾芮溪低下去的头，亦不再多言，一步一步都出去，脚步那样沉重，无声的，压得心里喘不过气。 顾芮溪看着阿棋瘦弱的背影渐渐消失，大颗大颗泪水滚落下来，这个十五岁的人儿，是她最初的温暖…… 顾芮溪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她没有梦到任何人，她一直都是孤独的，独身站在一眼看不见边的荒漠中，只有徐徐吹来得热风打在她身上，汗水沾湿了她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