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红颜华发念悲凉
北平香山的红叶如同那些舞女的嘴唇一般娇艳欲滴，每一片红叶都似被红色的染缸水浸染过，火红火红的。红色的枫叶落到地面上，就像给整个香山披上了一件红色的婚纱，而香山此刻则成为一位娇艳的新娘。 一男一女身着校服并肩同行，漫步于这香山中的红叶树下，眼角眉梢都带着微笑，宛如一对玉人。她看着眼前的一片红，轻声吟诵道：“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他抿嘴轻笑。 虽然，已是初冬，仍旧阻挡不住这满山的妖冶美景。听着脚下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犹如一种别样的音乐甚是好听。 “前几天，老家来人说我母亲让我回去呢，我哥哥从国外回来了。”他一手插在裤袋里，慢悠悠地走着。 “你哥哥？”她与他并肩走着，面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是啊，他从小就被送出国了，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她听到这里，不知怎的心里有些发冷，面上的喜悦也渐渐退去。 久久见她一直沉默，他侧过身看着她的美丽侧颜，问：“玉心，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头，勉强一笑。虽然年龄不大，她却是个极会掩饰自己内心的人。 “正弘。” “恩？”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所谓的真感情吗？” “呵呵，为什么这么问？” “突发奇想。”玉心说完，朝着前面加快了步子。 夏正弘怔了一下，快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落日余晖。 北平，这个曾经坐落过三朝古都的旧城。历史车轮滚滚前行，最后一个朝代——大清帝国早已到了穷途末路，晚清贵族的华盖也在历史前进的步履中变得老灰陈旧，荣光褪成哀伤，一地凄凉。 临近家门口，夏正弘却突然像个孩子一样，抓住玉心的手，捧着像是对待一个珍爱的物品一样。 玉心好奇地看着他，问：“怎么了？我到家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从认识至今，你是怎么看我的。” 玉心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朋友啊，你和杜曦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 她说着，将手抽了回去，转身朝着背后还定在原地的夏正弘淘气的摆摆手。 朋友？呵！原来他在她的心里只是当作了朋友。夏正弘苦笑，转身离去。他没有生气，只是感到有些难过，心凉。 “你去哪儿了？”远远地，有个声音传过来。借着路边还在为生计而忙活的小商贩的灯光，他到清了，声音的来源。 杜曦一身纯色旗袍，手拎一手提小包，一瘸一拐向他走来。夏正弘站定，看着越来越近的杜曦。突然想笑，但他还是憋住没笑。“你怎么这身打扮？” 近来才看清，头上还顶着卷发，左边带着一直硕大的粉色芍药花。“噗！”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笑喷了。“你也太……” “你还笑！都怨你，说好的陪我看电影的嘛！”杜曦说着，委屈地将包扔向他。整个人因为重心不稳，直直地摔倒在他的脚边。 夏正弘憋住笑，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连连道歉。“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杜曦撇撇嘴，拍拍身上的土层，又摸了摸头发，长出一口气。幸好头发没乱，她在心里自我安慰。 “玉心回来了。”夏正弘正色道。 “怎么我一旷课，她就回来了。”杜曦嘴上抱怨，心里更是不满。她这几天好不容易积攒的感情，她一回来恐怕就成了希汤一样，全当涮肠子了。 “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夏正弘并未在意她的不悦，直接拉着就走。 杜曦，祖上曾在朝廷供着高职，外祖上亦是是皇商。 她的父亲杜耿亮也曾参加过科考，中过秀才。然而，不幸地却沦为这个时代的悲剧，纵使他也想跟随时代激流，走出这个腐朽家庭的阴影，却无法摆脱祖上遗留下来的风气，背负着七零八落的贵族血统，在这个新旧杂陈的人生况味里进退两难。渐渐地，他迷上了抽烟…… 一个封建时代造就的人，在他的意识里，儿子是未来的户主，而女儿只不过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成不了大气候。 一个腐朽的时代，蚕食了人们头脑中的公平与自由。 杜曦的母亲佟洛云是皇商之后，骨子里就是个爱钱如命的女人。一个飘摇的时代中，繁华可以转瞬寂灭，而对物质的占有，是生命最真实的痕迹。把握物质，只为心安。或许，她并没有错！ 杜曦童年时期见过许多繁华而又奢侈的东西。可繁华总是要落幕，她在小小的年纪里就经历了家族的衰亡。 因此，在她整个人的心里上种下不为常人所能理解的东西…… 夏正弘步子走得快，杜曦踉踉跄跄勉强才能跟上。到了杜宅，夏正弘才放开她。“快进去吧，免得你家里人担心你。” “他们才不管我呢。”杜曦翻翻白眼，说道。 夏正弘看了她一眼，走到门口敲门。 “你干嘛？” “你不进去，我给你叫人啊。” “行了行了，你回吧，我这就进去。”杜曦伸手从他手里扯过自己的手提包，往肩上一甩。 夏正弘见她这么乖，拍拍她的肩，会心地笑了。看着她推门进去，他才放心地离开。 杜曦一进厅门，就看到父亲躺在烟榻上，口中袅袅升起的烟圈，氤氲着一个个老旧的繁华梦。父亲没有给她留下怎样温情的记忆，他却神神地记住了父亲烟榻上的姿势。 她不想再多看他一眼，直接回了自己房里。 每逢夜晚，月光从窗外的斑驳的树影缝里漏泄进来，然后洒在屋内的地面上，构成各种诡异的图案。风轻轻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杜曦深深地感到一种寒意，那寒意并非来自月影，并非来自风声，而是来自这让人心寒的房子里。 然而，林家却是另一番景象：满桌子丰盛的菜肴，一桌子人热热闹闹，有说有笑。 不禁让人联想到：两个家族，两种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