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逢
夜阑人静，落雪有声。 无人驾驶的马车循着路径往西城门而去。马车车轮碾压过厚实的雪，车轮既未陷入雪中，也未在雪地上留下痕迹，如同悬浮在雪地上，是深夜神出鬼没的幽灵。 憬集与凌钰正是坐着这辆马车前往冀州。憬集听着外面的流民将雪放在嘴中嚼得嚓嚓作响的声音；有因伤寒而失去意识的**声，还有他们冷得牙齿颤抖相撞的声音。 周围仿佛都是这样的声音，憬集听在耳中却不由得全身发冷，她焦躁地侧靠在马车车壁上，将头埋在身子与车壁的夹角中。凌钰抬眸看着憬集，这才轻轻将袍袖一拂，瞬间马车外的声音消失无踪。憬集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却仍旧没有松一口气。 这辆被凌钰隐去了影踪的马车载着静默的憬集与凌钰穿过城门直奔着冀州去了。 ———————————————————————————————————————————————————————————————————— 凌钰是个不忘初心的神仙，在冀州邺城住的仍旧是质朴的阁楼，同样也是隐藏在深深的巷子中，不为外人所见。楼中的布置都与洛阳阁楼分毫不差，憬集这才恍然明了，他们在长安所住的屋子是寻常百姓所住的屋子。 凤清与肥嘟趁着天寒地冻在沉沉睡着，冀州也是大雪连绵，但邺城中的热闹，是长安城望尘莫及的。 正好来了邺城有任务，憬集想出去走走，便同意去两人家中。 憬集披着厚实的大麾，宽大的帽子将她的脸遮住了大半。凤清在邺城呆了大半月，不放心憬集一人前去，便陪同着了。 街上回荡着小孩子的嬉笑声，贪玩的小孩儿穿梭在并不熙攘的人群中，从地上裹了雪丢到别人的身上，一团雪打偏了便落在了憬集的脚边，小孩子惊叫着一哄而散。憬集看着他们跑远，视线扫过街对面，突然怔怔地站住了。 凤清走在憬集的前面，正与她说话却不见回应，回头见她怔然地望着街对面。 从人群间歇豁开的缝隙中，憬集静静地看着对街屋檐下含笑轻语的男子，青蓝色袍子外罩着一件黑色罩衣，眉眼温润有致，翩翩公子宛如遗世。颔首与启唇平和温雅。 正在与好友相谈的郭嘉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着他，抬眼看向街对面，只看见一个披着朱红色大麾的女子掩面离开，女子身侧跟着一个面容俊秀，气质清贵的男子，两人视线相接，瞬间便又同时移开了视线。 郭嘉再看向那女子，却因为眼前的人密密地行走，而被挡住了视线。他蓦地想起那时他与憬集相识之时的场景，他伸手对她说“颍川郭奉孝”的时候的快乐此刻竟然再次涌上心头。 憬集突然明白“近乡情怯”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想来她现在应是“近人情怯”吧。她想念郭嘉，她总想着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见到他。但是隔着一条街的人群与白雪，她看着郭嘉，突然害怕见他。 憬集完成任务之后准备离开，却在前院遇见郭嘉。她披着大麾，头上未罩帽子。憬集心头紧张难平，竟觉她不应这样毫无准备与郭嘉相见。郭嘉愣在原地，眼中满是惊讶，送憬集出门的主人家见到郭嘉：“你先进去罢，我将这位姑娘送出去。” 郭嘉不语，只是看着憬集不说话，像是在她脸上要找出什么端倪。憬集也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她既紧张又高兴。憬集想到郭嘉并不知道她已经死过一次的事情，便松了口气，干笑道：“哈哈，好久不见啊。” 郭嘉眼神中的疑惑重重，下赌注一般决然地开口：“憬集······” “原来两人竟然相识。”在憬集身后的主人家见憬集与郭嘉的言谈，惊奇地笑道。 郭嘉点了点头，代替将憬集送出去。 “怎么来了邺城？” “洛阳不是被烧了嘛。就来邺城了。”憬集仰头看去郭嘉的侧脸，郭嘉察觉便偏头看她：“你知不知道弘农王死了？” 憬集抿唇，躲开郭嘉的视线：“全天下都知道，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你要的东西拿到了吗？” 憬集停住脚步，看着在自己身前堪堪停住脚步的郭嘉，嗫嚅道：“什么东西？” 郭嘉转过身子来看着憬集，不回答她的话，只是又问她：“一月未见，你可过得好？” 郭嘉出言平静，但语音柔和不少。他温和的卓然地看着憬集，憬集虽心中仍旧存有疑惑，但仍是笑了：“很好。你呢” 睡了一个月，能不好吗。什么都没吃，醒来也没有像闪电那样瘦。 郭嘉将帽子给憬集戴上，给她理了理大麾，确保憬集的身子和脸都不会冷到才轻飘飘地说：“我不好。” 憬集一愣。 郭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声线平静：“因为我被人骗了。” 憬集抿抿嘴唇，她倒是挺想问问郭嘉被谁骗了。但是郭嘉看着她的眼神，倒像是她骗了他似的。憬集莫名有些心虚，她始终都不确定自己在昏睡的时候，那股子茱萸香气究竟是从郭嘉身上闻到的，还是自己梦见的。前者也不是不可能的······ 憬集舔舔嘴唇，说道：“那你就再骗回来呗。” 郭嘉面容寂静地点点头：“这样也可以。”随即将憬集送出门外。 凤清倚靠在门外的石狮子上，他方才将憬集送到这里，便去了冀州城中出名的酒楼“百味珍”订了位置，等着憬集完成了任务便带她去大吃一顿。这才刚到一会儿便看见郭嘉将憬集送出来。他猜测难道郭嘉就是那要连接红线的主顾······ 郭嘉看了眼凤清，又看着憬集，想来方才在街对面看他的人定然就是憬集了。凤清立起身子等憬集过来，却见郭嘉拉住了憬集的手臂。 “住在哪里？”憬集被郭嘉这一拉神思短路了半秒，茫然地看着郭嘉，立即又醒悟过来：“啊，是住在······”是住在哪里来着？憬集发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忙看向凤清：“我们住在哪里来着？” 凤清挠挠额头，他们住的地方常人又不能看见，他怎么知道住在哪里。郭嘉倒是突然笑了：“你们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