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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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行了很久,颠簸让卿世头晕。过了许久,青衣男子或嫌马行进太慢,竟弃马,施展轻功,将卿世扛在肩上。 卿世一会睡一会醒,迷迷糊糊中,她轻声问道:“可是父亲叫你来的?” 青衣人不答。 卿世冷笑了声:“当真是草率。” “人带来了。” 卿世脑袋昏昏沉沉的,意识感觉被人放在的地上。 有些困倦睁开眼睛,颤抖眯着眼,看着面前刺眼的烛光,卿元的脸赫然展现在自己面前。 鼻翼间环绕着腐朽潮湿的木材气味,她倒是恭敬叫了声“父亲”,便支撑起身体,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这是途中的一个古庙,”卿元冷冷道,“你知道为父冒着这么大的险劫你来为何?” 卿世不答,侧过头看着神庙正中央一个威风凛凛的神像雕塑,它眉目满是邪气,眼睛被雕刻得奇形怪状。 突然下巴一痛,卿世被迫看向卿元,他冷冷睨着她,目光没有一丝感情,苍老的眉目都是鄙夷与愤怒:“孤注一掷将你送到皇宫,你竟让那皇帝瞧出了破绽!” “父亲,”远处突然飘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卿世冷凝回眸,一身玄紫绸缎裙的卿容慢慢踱步过来,娇媚的脸上是盈盈冷气的笑意,“莫生气,也莫与她废话。” 寂静空渺的夜,卿容持着灯,灯影佝偻,她浅浅媚笑,却是无比的阴寒与挑衅。 卿元蓦然收了手,慢慢站了起来,垂眸看着卿世苍白的脸,突然叹了口气:“得玉锦者得天下……” “你又如何知道那玉锦就在皇帝之手。”卿世嘲笑道。 卿元倒未曾生气,哼了一声:“前日朝堂上,云越王话语间隐隐端倪走漏了消息,看来玉锦就在皇帝手中……”他负手而立,长袖拖曳,声音空前深沉,喑哑粗犷,在夜包裹下深谙诡谲。 卿世心中嘲讽着,只是这一念之差,卿元被那帝王糊弄过去,败势已经显现。可气的是,卿世在几天前还想助卿元大业,如今已经无路可退。 “哦,”卿世突然淡淡笑了起来,霎时间,目光如摄明辉,眉目轻软浅淡,“那怎不让大姐来?”淡如熏风,差点消散在风中。 “你……”气氛陡然凝滞,卿元大怒,“孽障!” 卿容轻笑走过来,扬起手,纤纤柔指此刻却微微颤抖着,轻声叱道:“那是卿相府对不起你了?!” 卿世云淡风轻摇了摇头,见卿容扬起的手,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猛地扣住了卿容的手腕。 “你,不配,”卿世拉住卿容的手,一下子甩开,目光陡然如同冰凌,“我这辈子,还不需你来教训。” 卿容一怔。 突然空气中凝来了一阵狂怒的戾气,卿世回神,卿元凌厉的掌风猛地扣在了她的腹部。 卿容尖叫了一声。 卿世单薄的身体被撂倒在地,腹部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她骤起眉头,口吐鲜血。 顷刻间,全身都像被拆开一样,一股怪异的戾气将她身上的所有元气全部吸走。 卿元暴怒道:“倘若得不到玉锦,我卿相灭,你也同灭,你毫无选择,如今我便要废了你的武功!” 卿容阻止,颤抖着说:“父亲,父亲不可,那以后她在后宫行事,怕是凶多吉少啊。” 卿元不管,抬手,长袖乱舞,又是一阵凌厉的掌风,再次迅猛击在卿世的胸口。 “咳咳咳。”卿世抬眸,眯起眼睛,来不及反应,又有一阵击在肩头。 她精疲力尽,瘫软在地,再也没有任何力气支撑自己站起来。 又是三掌,与第一次相同。 卿世颤抖着身体,脸色已呈现透明,那一瞬间她几乎要笑出声来。曾经在天山修炼的几年武功,日夜煎熬,破茧成蝶,如今竟功亏一篑。 元气在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流走,她颤抖着,她瘫软在地,全身抽搐,白衫沾满了灰尘,她连眨眼都几乎丧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在心中疯狂嘲笑着,她讥讽着一切。 那一瞬间所有的念头都堕落成灰。 身体上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心口疼痛着,被撕裂被拉扯,如同万千狂魔诡谲厮杀。 她呕尽了鲜血,干咳着,鲜血蜿蜒在青石板面上,像万千条血蛇张牙舞爪,吸尽元气与鲜血。
悲壮愤怒,十几年来从来没有过这么狂涌波动着的情绪一下子袭在心口,一下叩在骨髓深处。以前在天山,自己一向都是懒散的性子,练功懒散,情绪懒散,话语懒散,性情懒散。爷爷经常嘲笑她说:“你这样的性子,早晚有天吃大亏……” 如今,那人已经不在。那些日子,也绝对回不去了。 激愤,怨恨,愁怒,狠绝。 众人看见,她苍白如纸的脸,额头上那一凤凰胎记,顷刻间变成鲜红色,与那苍白相衬,憔悴而幽深,曾经与她共处,也绝对看不透那眸光任何。 而此刻,那眸光,哀绝沉痛,如同最后的陨星,发出狠戾的光芒。 是恨极了,是恨透了,恨绝了的目光! “我散尽你的真气,元气……倘若得不到玉锦,你便去死吧。”卿元狠狠地说,长袖一挥,便又是一阵狂风,霎时间尘土飞扬,月光惨淡下,两人施展轻功离开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她攥紧拳头,目光惨淡看着神庙那一尊雕像,全身瘦弱单薄,颤抖着,颤抖着。那是是天上的莫洛明仙,那邪气的目光从来都没有变过。它高高站着,半是懒态看着世间的这一切——罪恶,丑陋,欺骗,狡诈。他是罪恶明仙,而今晚,就是此刻,它竟冷冷高站,垂眸斜睨这丑恶的勾当。 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意识昏厥前,卿世心在抽搐着,半是冷笑看着那莫洛明仙,好像前生就有纠葛与罪孽那般,淡淡笑着,轻轻笑着,寡淡笑着,同样也是嘲讽笑着。 半醒半沉,卿世感觉脑袋是前所未有的痛与沉重,像是把她毕生精力都消耗了那般,晕眩迷离,她半阖眼,却不吭一声,累得筋疲力尽。 隐约中,青衣男子回来,那身影隐绰,蹲在她的身边,长臂一揽,小心翼翼将她扛在肩头。 她气若游丝,精疲力竭:“你要带我去哪儿?” 一片寂静,仍没有回答。 那一丝静默,风云惨淡,近乎毫无人气地消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