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倾心谋,罪恶与颤抖
夜暮时分,芸珂倚着栏杆,静静地望向窗外那一树槐花。身后,槿姨端着一碗药汤向她走来。 “孟丫头,快趁热把这药汤喝了吧,你昨夜受的伤还没好,不应该再抵在这风口了。” “槿姨,我和珞瑾来长安都已经多久了?”芸珂接过槿姨手中的汤碗,用瓷勺轻轻地将碗中的药渣掠开。 “快三年了吧。”槿姨又回屋中取来锦裘,替芸珂披上。 “三年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是啊,还记得当时夜鸢那丫头到处给我闯祸。”槿姨回忆起过往,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这不,阴差阳错把你和珞瑾给劫回来。一个林夜鸢已经让我上火了,如今又多了你们两个让我不省心的。” 芸珂听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珞瑾那丫头天天跟夜鸢打架,摔坏我不少东西,你呢,天天想着法子逃出去。” “槿姨,你可饶了我吧,哪回儿逃出去不是被你给逮回来。我呀算是服了,从小这偷溜的本领在您这里可算是栽跟头了。” “栽大跟头!”槿姨听着,得意之下心中喜不自胜。 “是是是,这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遇到像您呐,这样好的猎人。” “你这丫头片子,就会说这些好听的话给我听,其实你槿姨我这个人虽然肚子里没有什么笔墨,但是什么都清楚,你,李永慕,夜鸢丫头,还有苏相,你们各自都有心里的苦,藏着掖着只是不愿意告诉我而已……” “槿姨其实非常担心林夜鸢吧……” “那个死丫头,我有什么担心的!她现在想为了李永慕去死!随她高兴吧,我也不想管她了!” “槿姨……” “丫头,你不用劝我,也不用安慰我,我现在好得很!她林夜鸢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就是不惜命,糟践自己,那李永慕把她当回事吗?!” “槿姨,你别激动,有话慢慢讲,苏子期会把事情处理好的,一定会没事的。”虽然此时此刻极度不想提到这个名字,但还是把他摆出来说事,更令人信服一些。 “她是傻,即便从狱中出来了又怎么样,我跟她说过的话她从来不放在心上!让她不要掺和进那帮人的争夺中去,那其中的利害之处,她这么精明,会什么都不清楚吗?不过是做他人棋子,早晚要送命的!” 芸珂听罢只是笑笑,是啊,不过是做他人棋子,早晚要送命的…… 时间缓缓从芸珂手中苦涩的汤碗上流过,两人好似有默契一般,都不再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这夜色。 突然这寂静被槿姨打破,芸珂来不及思索、回答,只是循声望去。 “不说那死丫头了,提起来都是气,虽然李永慕告诉我苏相自有定夺,但我明早上还是去丞相府打探打探。” “如今也只能等待了,我想了想,官府竟然敢当着苏子期的情面公然对浣玉轩的人下手,这背后牵扯出来的势力一定不简单。现在林夜鸢是否在狱中受苦我们尚不得而知,也不知道对方下一步的打算,便不能贸贸然行事。无论街头巷尾是否在传浣玉轩和苏子期的谬言,我们都药沉着,万万不可自乱阵脚。” “丫头,你是担心浣玉轩的人沉不住气,坏了苏相的大事?你放心,我会管好浣玉轩的人,让她们静待时日。” “我没……”她才不会担心谁坏了那个人的大事,那个说话和做事都毫不顾忌别人感受的冷漠的人。 “对了,丫头,说起来,你是怎么招惹上了钦天阁的人?” 芸珂将手中汤碗中的药喝尽,听到槿姨问起来,脸色凝重:“如今细想起来,我也感觉十分疑惑。按理说,昨夜我悄悄潜出丞相府只是偶然为之,并非提前计划,也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若是有人半路截住我,我可以理解是苏子期安排来监视我的人,可是钦天监的人出现在此,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槿姨心下担忧起来,忙说道:“不应该啊,这浣玉轩周围有苏相和李永慕的人看守,怎么会让钦天监的人轻易进出而没有……” “什么?!” 注意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槿姨忙转换话题:“我的意思是,你是当朝丞相夫人,无论在哪里,苏相他定是会派人随时护你周全的,这些看护你的人发现了钦天监的人,看情势不对劲,应当立刻禀报苏相,并且从贼人手中救……” “槿姨,你为何紧张?” “没有……啊……” 芸珂心中似乎有了一些眉目,也许她昨夜差点就害了洛君逸。丞相府全是苏子期的人看守,这几日松懈下来,会是偶然吗,这必定是苏子期早就预谋已久,任自己哪一天逃出去都不会有人阻拦,当今长安城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浣玉轩,而那地方是苏子期的势力范围之内,虽然不知为何洛君逸昨夜会碰巧经过那里,但若是他苏子期想知道一个人的行踪又有何困难,他恐怕埋伏的便是洛君逸,钦天监不过是个幌子。 真是可笑,自己无意间被他拿来当做杀人工具,他的心怎么这么狠毒。既是如此,那洛君逸如今呆在这浣玉轩里岂不危险。 芸珂来不及考虑太多,正要起身,突然发觉伤口处因为自己情绪激动而扭扯到,疼痛感直达五脏六腑,连忙用手撑住栏杆。 “丫头,突然这是怎么了?”槿姨心下担心芸珂的身体。 芸珂顺着槿姨的搀扶坐在栏杆一旁的石凳上,夜凉如水,那森寒之气直达心底,“槿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丫头,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槿姨脸色难堪,故作镇定。 “槿姨,你别骗我了,也许我早就该想到,苏子期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阻碍他前进的人的。槿姨,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吗,如果我继续呆在这里,不去告诉洛君逸将军他正身处危险境地,很可能洛君逸将军会身死殒命,而整个洛家军英豪会毁在苏子期的手里,不,甚至是整个王朝的命数会毁在这些所谓谋臣的手里!” “丫头……” “槿姨,你要清楚,虽然你受苏子期的庇佑,但是你不能为了忠于他而害了别人,更何况害的这个人还是对家国有重大贡献的人!” “丫头,你冷静啊,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情绪不能这么激动,苏相派了御医明日来为你……” “他会关心一个棋子的死活吗?” “丫头,你……”芸珂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令人胆寒。 “槿姨,若是今日芸珂有冒犯之处,还望您见谅,我还有事要找洛君逸将军商议,告辞。” 芸珂抚着伤口处,缓缓向洛君逸的房间行去,她要让他离开浣玉轩,这里并非久留之地。 此时此刻的她,欣然转身,那一刻心中无来由的揪痛,她好像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其实她的心里并不清楚,甚至很彷徨、很无措,但是她很难过……既然当初来长安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父亲的下落并为家门惨案伸冤,可如今却无端端在这长安城中空耗时日,她心中焦躁不安,再也等不下去了。
就在那么猝不及防之时,身后之人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是那么熟悉,可话里的内容却那样的遥远,好似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姑娘心里,苏相就是这样一个利欲熏心、玩弄权术而全不顾他人、残忍无情之人吗?姑娘莫要急着做回答,你尽可仔细去回想他所做和所说的一切,真无情也罢,假有意也好,槿姨只希望姑娘别被他人之言所迷惑而蒙蔽自己的心意。” 芸珂顿了顿身形,继而消失在转角处。 她与他,是永远不可能交错的缘分。 看着芸珂欲离开的身影,槿姨心中百感交集,昨夜之事自己了解得并不是很完整,全是上面有人安排的命令,但若真相是像她说的那样…… 槿姨想也不敢想,匆匆回了房。 将军府内,一片死寂。 两个负责在洛谦老将军屋外守夜的仆人正靠着立柱昏昏欲睡,屋中咳嗽声不断。 一个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院墙上翻过,悄悄潜进了将军府,似乎对内部的守卫布防了解得一清二楚。 这个黑影蜻蜓点水般穿过廊檐,一跃而上一棵苍翠老松,静静地停留在一个刚好能望见洛谦屋内情况的窗外。 这个黑影不是别人,正是洛君逸,他忧心家中老父的身体情况,趁着深夜悄悄潜进府内。如今整个将军府全然是天子的控制范围,自己独自一人回京的消息被泄露是早晚的事,若天子真想拿他父亲做人质逼迫他就范交出先皇的兵符,恐怕早就行动了,何必等到现在,如今只是整个洛家军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洛君逸正烦恼中,突然有几个士兵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粗鲁地叫醒靠着立柱睡着的两个仆人,两个仆人惊慌失措,连忙跪地求饶。 士兵模样的人手中端着一碗黑色浓稠的汤水,厌恶地递给其中一个仆人,“快!喂给那老不死的!” “是是是……”那仆人战战兢兢接过士兵手中的汤碗,那味道扑鼻而来,仆人感觉一阵恶心,忙对着身旁就是一阵呕吐,引得士兵们哈哈大笑。 洛君逸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士兵嘴里张口闭口“老不死”,还有那仆人推门进屋,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骨节分明,青筋暴起。 正欲发难之际,身旁突然伸过一只手紧紧拽住了他,下意识的反应,洛君逸反手接招,招招致命,无意间拉下对方的面罩,发现竟然是那夜对芸珂发难的钦天监的人——司徒。 “冷面小哥,咱们又见面了!”对方似乎很惬意,虽然压低了嗓音,但心情很愉悦,自顾自地说起来,“虽然说你不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冷面小哥,但是我还是应该亲切地称呼你为‘冷面小哥’!虽然,你没有君止那么冷漠,但是你也丝毫不逊色于他,所以我还是决定称呼你为‘冷面小哥’!” “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说话。”洛君逸一把推开司徒,欲从老松上跃下,灭了那些士兵的口。 司徒精明,看出洛君逸心中急切之事,神色严肃了些,“小哥,你现在下去就不怕后果更严重?” 洛君逸静默无言,回以狠厉的眼色。 “好好好,我多嘴!不过啊,这整人的把戏,没有人比我司徒在行!你且放心交给我,让我去会一会他们!”只是说话的一瞬间,司徒便消失不见,不久后,洛谦屋中传来汤碗摔碎的响声,紧接着是仆人没命的哭喊“有鬼啊!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