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长安烬在线阅读 - 第三十二章 一宵冷雨葬名将,数归鸿

第三十二章 一宵冷雨葬名将,数归鸿

    长安城郊,一队军队扎营。

    包围在所有营帐中间的场地是练兵场,此时,一众士兵皆列阵在此,不时传来哄闹声,似乎是在进行什么比试。

    只见场地中央,一圈围的都是士兵,虽到不得水泄不通的地步,但光是这一圈士兵都已抽出了利剑,着实令人胆寒。被围在中央的是洛君逸,此时此刻,仿佛没有看见这不利的情势,依旧闲闲地擦着自己的剑。他的这种淡然让周遭一圈手持利剑的士兵心里打鼓,围在最外层观看热闹的士兵也屏住一口气,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就在这僵持的时候,有一个人迎了上去,其余人跟着也亮出利剑向他们的大将军冲了上去。洛君逸没有停下擦剑的动作,就在众人与他距离缩短之际,他猛地一个转身,用剑柄击倒一众士兵,回过身来又是连贯的几个纵步,步法之稳健,行动之从容,拳脚相加之下,已是又有一片士兵倒下。

    毕竟也是金戈铁马征战沙场十几年的老兵,几个刚刚被打趴下不服气,旋即又站起来打算配合包抄他们的大将军,洛君逸丝毫不给他们留下喘息的时间,一个弯身躲过四面八方刺过来的利剑,单以扫堂腿便扫倒几人,出拳之快、之猛,令人汗颜。

    最后场地中央躺倒一片哀嚎连连的士兵,围在外层观看的士兵震惊之余,连忙拍手叫好。陈军师朗声笑着,走上前来说道:“还不快起来,要装到什么时候?”

    躺倒在地的一众士兵依旧哀嚎连连,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莫非要陈叔我数个‘三二一’,让你们将军再收拾你们一遍,才肯起来。我数了啊,三……二一!”

    躺倒在地的一众士兵连忙连扶带揣地爬起来,一个年纪尚小的士兵哭丧着脸说道:“陈叔一把年纪耍赖,那个‘三’数得那样慢,怎么‘二一’数得这样快!”

    场地周围一片哄笑声,倒也是开心。

    陈军师拂着下巴的胡须,笑着说道:“就你机灵。”

    “大将军我们是真佩服,以一敌百的能力实在是汗颜啊!大家伙说是不是!”

    “是!”整齐划一的回答声震天。

    陈叔一脸欣慰之情,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感慨地说道:“各位,咱们洛君逸大将军英雄才俊,少年豪情,在座大家也都是铁骨铮铮好男儿,为家国征战四方!如今虽也算是太平之年,却不能懈怠练兵,否则那弩族外敌剽掠而来,你我又如何保卫这大好河山!”

    “好!”

    “陈叔讲了这么多,君逸我只能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对洛家的支持!大家都是肝胆义气相许,死生同,一诺千钧重!

    “好!”

    “报——”

    立于一旁的岳鹏和罗云将军接过营帐外士兵来报,递给洛君逸。

    “什么情况?”陈叔扶起那位来报的士兵,问道。

    “禀告军师,禀告众将军,宫中使臣来报,陛下恭迎将军回朝,备下凯旋宴于宫中,静待将军。另外……另外……”

    “另外什么,你倒是说啊,吞吞吐吐的,急死俺了!”岳鹏将军急性子,连忙问道。

    “是。使臣来报,洛谦大将军药石不灵,恐,恐熬不过今晚,追封洛谦大将军为‘护国大将军’,赐一等功爵,厚葬……还有,洛君逸将军承袭洛谦大将军之位……”

    “他奶奶的,俺就说这皇帝小儿把俺们支出去抵御弩族有问题,你们还不信!如今可倒好,老将军,老将军……哎!气死俺也!”

    “岳鹏,注意你说话的语气和内容!这是军令,军令不可违抗,你我皆是军人!”陈叔连忙喝令住岳鹏。

    听闻这个消息,全军肃然,练兵场上一片寂静。

    洛君逸手持传报,上面的一字一句都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手越握越紧,青筋暴起。

    “众将士听令,大军今夜向后退五十里,不允许任何人违抗。”洛君逸语气沉重,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完,转身向主营走去。罗云、岳鹏、陈军师皆忧心不已。

    陈军师遣散大家,随后跟上洛君逸进了主营。

    “少主,少主。”

    “陈叔。”

    “少主为何不让大家回去送老将军一程。”

    “陈叔,你也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我不可能拿这些兄弟的性命来开玩笑,他们的命应该留在战场上保卫家园,而不是跟着我去那阴谋诡谲之地,白白送掉。”

    “少主,你也知道,陛下今日派使臣来的用意。自从那日我们被袭后,你理应明白,再这么拖着不回长安不是长久之计,这偷袭之事,事大事小,不是那日便也会是以后的某日,终究是逃不掉的,朝堂中早有要将咱们洛家除之而后快之人。”

    “我明白,今夜我便只身一人回长安。”

    “少主,万万不可,依老夫之见,老将军病危之事定是个幌子,用意何在,说不定正是诱使我等回京,那凯旋的宫宴,比之鸿门宴而不及啊。少主只身赴会,不仅落人口舌,或许还会有生命之危。”

    “陈叔,你且放心,君逸心中有数,此次进京,只为查探家父情况,以及朝堂动态,不会泄露身份。”

    “如此也罢,我等用借口拖延那使臣,还望少主早去早回,一路平安。”

    “陈叔,万事拜托。”

    深夜里,一匹黑马快速奔驰在山地间,隐遁在黑夜里,向着长安城进发。

    柳府,书房内。

    “老爷,老爷。”一家仆匆匆忙忙闯进柳孟山的书房。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苏,苏……苏相来了。”

    “快说,在哪里?”

    “在,在正厅等候。”

    如此也罢,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柳孟山整理好衣冠,向前院正厅走去。

    步入正厅,便看到一长身玉立的男子身着官服,玉冠高束,正面向自己。

    “不知苏相今日如何得空,前来造访,老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苏子期没有回复,而是径直走向柳孟山,将他扶起来坐下。

    “柳大人言重,不过本相今日前来,确是有要事。”

    “老朽早已不问朝政,也不涉及军事,闲散人等,苏相今日来找老夫,恐怕要失望而归。”

    “本相是想向柳大人请教一个问题。”

    “请教?”

    “正是。”

    柳孟山朗盛笑起来,“苏相这般说起,倒是让老夫惶恐了。”

    “喔?本相还以为这个问题,柳大人回答起来定是成竹在胸,何况大人性格一直是豪爽实在、敢说敢做,即便是昔日在陛下面前也是直言不讳,令人敬佩,怎么?今日见了本相,倒有些拘束?”苏子期说着,坐在了柳孟山的对面。

    柳孟山双目微眯,面前之人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他的表情淡然威严,不容人抗拒,语气却是咄咄逼人,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苏相这样说岂不是折煞老夫?老夫一把年纪,却自问任谁问责都是如实回禀,对得起皇天、厚土,唯独最是受不得这些朝堂诡谲,还望苏相直言。”

    柳孟山愠怒,伸手去够几案上的茶盅,却听闻对面传来苏子期略带歉意的笑声,“问责?柳大人是开国元老,又是老前辈,子期怎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是误会。”

    柳孟山似乎是不领情,继而说道:“即使如此,还望苏相直言。”

    一瞬的沉默,苏子期站起身来,在厅中踱步。

    “苏相……”

    “柳大人前一段时日常去本相府邸,本相心知大人本就无意结交朝堂权贵,断然也不会是因为月榕而去,这以往不会的事,今后也应当不会。”

    意料之中的事,柳孟山没有表现出惊讶,“若老夫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而去,苏相您会相信吗?”

    没有回答,苏子期仍旧静静地望着柳孟山,双眸狭长。

    从柳府正厅出来,迎面走来柳月榕。

    她今日精心打扮了一番,脸颊似三月的桃花,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篮子,面含娇羞地叫住苏子期,“子期。”

    从深思中惊醒,苏子期循声望去。

    “子期,你要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柳月榕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情绪。

    眼见着柳月榕越走越近,而此地又是柳府,人多嘴杂不说,自己此时又处于风口浪尖之处,暗中盯梢之人定是不少,实在是不宜将不相干的人等牵扯进来。

    “赵夫人,告辞。”

    一瞬之间,两人近若咫尺的距离却犹如隔着万重山,柳月榕僵在唇边的笑容越发地扭曲,欲说出口的话也压回了心底,手中那个精巧的篮子重如千钧。

    擦身而过之际,有淡淡的龙檀香袭来,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手中的篮子顺势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翻倒在地的是新鲜做好的酥饼。

    还记得那是很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不知是何缘由,便一直只能呆在府中,阿姐说父亲是旧派之人遭受打压,所以举家全被天子判处监禁。自己那时候什么也不知道,以为父亲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才会被处罚,还连累家人,便跟着阿姐极尽厌恶他。

    因为是监禁,待遇不如以往,府中下人态度也十分恶劣。但是阿姐常常省下吃的给自己,有一日自己实在是饿极了,便去厨房偷东西吃,没想到被两个丫头羞辱打骂,痛哭流涕,眼泪模糊之下,只望见一个玄色衣着的男孩慢慢向自己走来,温文儒雅,稳重老成,两个丫头看到他皆是礼遇有加,柳月榕也知道这些丫鬟私底下偷偷议论过这个男孩,满是仰慕与喜爱之情。

    他是当今新帝的陪读,听说是于乱世市井对新帝有救命之恩,便被召回宫中,没想到进宫之后大展才能,年纪轻轻便被重用。

    “没用的东西。”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似梦魇、似恶魔,两个丫鬟本想套近乎,却没成想得到这么一句没有感情的话,连忙花容失色地逃走。

    “要想活下去,就要把别人踩在自己的脚下。给你。”他伸手递过来一个酥饼,轻轻地放在柳月榕的手心。

    透过迷蒙的眼帘,柳月榕将这个男孩的身影刻在了心底,久久不能抹去……

    “夫人做酥饼的手艺着实不错。”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柳月榕失神间回头望去,赵梓敬此刻正蹲在地上,捡起篮子外掉落的一小块酥饼,放入口中咀嚼了起来,脸上欣慰的表情不似装出来的。

    捡起所有掉落的酥饼,小心翼翼放回篮子里,赵梓敬起身,将自己的敞衣脱下披在了柳月榕的身上,刻意遮住了她满面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