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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茜草之心

    皇帝的处置,在皇太后的预料之内,却在皇后所理解的情理之外。所以当送走了宣旨的内侍官,她的脸色立马就落了下来。坐在凤座上还不解气,手里头沉甸甸的孔雀羽扇摇来摇去也解不了心头那股子邪火。

    人在烦躁的时候,往往看到什么就生气,比如说当皇后的眼帘里映入了这个白皙而温顺的面孔,只有更加的不顺眼,几乎是想都不想,就把手里的羽扇扔过去。

    皇后准头不差,这扇子不偏不倚就敲中了那名女子耳边的螺髻,一缕秀发旋即就疏散地落下。她几乎是想都不想,立即就跪下了,因为再开口,只会得来更重的惩治。

    皇后看她这样也不解气,吼道:“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还不过来给本宫打扇,养只卷毛还会摇摇尾巴呢,养你们这群吃闲饭的有什么用?”

    她这话一出,言及的就不仅是一个人了,一屋子的宫人皆噤若寒蝉,只有桂枝机灵,悄悄请了梁姑来。

    梁姑一进屋,就看到皇后身边立侍着个披头散发的宫女,温顺的脸庞让人几乎不敢认,心里顿时一抽。但是身为奴仆,她还是先见礼皇后。

    皇后看是她,勉强扯了一下嘴角,道:“姑姑来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座。”

    梁姑连说不敢,皇后也不再坚持,复问道:“姑姑不是休息去了,何事又回来了。”

    梁姑谦卑一笑,道:“奴婢刚才听说,皇后娘娘重获六宫大权,听到这等可喜可贺的大好消息,奴婢当然要过来给您道喜了。”说罢她行大礼于皇后,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千秋长乐。”

    她是凤仪宫奴才的主心骨儿一般,她一跪,别人也跟着呼啦啦跪下了。她们异口同声地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千秋长乐。”

    皇后素来爱被人捧着,见她们如此,心里好受不少,想起自己从此之后大权在握,也是飘飘然了。她得意一笑,倒是没有忘了亲自扶起梁姑,夸奖道:“要不是姑姑智计百出,要我先装着宫里全无规矩,好让贤妃觉得有机可趁,再不会有今日的。”

    梁姑面上称着不敢,心里却是不住的苦笑,她哪里是智计百出,实在是凤仪宫却是乱倒没规矩了,才只好添一把火,好赌着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是,她马上想到皇帝旨意中那一句“仪妃恭敬敏慧,当习学宫务,分忧正宫”,恚怒又生,恨恨道:“本宫身为国母,后宫之权本来就应该在我手上,可是前面有李玢,后有许桑晚,总是不能大权在握,何其可恶!还有,李玢那个贱婢胆敢谋害于我,不说千刀万剐,也该去冷宫过一辈子。可是皇上竟然这么轻轻放过了她,让本宫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梁姑只能安慰她,道:“娘娘,行舟万里,哪里能够一蹴而就。先拿回权利,比什么都要紧。至于仪妃,奴婢听说,刘茜几次三番,要求再见她一面。”

    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不动声色转移了人的视线。皇后听到“刘茜”二字,脸色就有些扭曲,不悦道:“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还提她做什么,等等,她见许桑晚做什么?难不成这也是个相互勾结的。”

    梁姑正要说话,却不妨桂枝已经抢先一步,脆生生地道:“这不能啊主子,刘婕妤此生最大的饮恨就是三皇子死的不明不白,想皇后您当初抬举,那孩子一落地就就抱在身边,这样的嫡母,这样的福气,天底下难找第二份。可是呢,许氏方一入府,他就不明不白病死了。这是要命的过节,不然您叫她出手对付仪妃,她怎么事事尽心,浑似要仪妃死一般。”

    皇后听这话,脸色才慢慢缓了过来,道:“终究是老三自己没福气。刘茜倒是会迁怒的。”她当年入王府之后,虽为正妃,奈何楚王只宠爱侧妃李玢,长久以来,子嗣无望,这才从自己姨娘那边的亲戚里选择一个媵妾,借个肚子生子。

    刘茜也算是个官宦后人,只可惜父亲早逝,她们母女只好投靠一表三千里的表姑母杜姨娘,好歹在京城过下去日子。

    当时,刘茜也就十六七岁,如无意外,她应该会找个商户吏目人家嫁了,从此平淡过完一生。

    但是也不知道幸或不幸,此时,楚王妃洛惜秋找到了杜姨娘。

    杜姨娘当时极为得宠,做事也有底气,她一看刘茜长得尚可,性情又是柔顺到怯弱,于是就为自己的女儿引荐。这个母女齐心,一拍即合,刘茜就此一抬小轿进了王府。从此人们提起她,就是刘选侍了。

    后来她也当真是运气,一举得男,洛惜秋连看都没叫她看上一眼,直接抱到自己屋里去了。她当时是真心高兴,内宅里过日子,还有什么比儿子要紧的,管是不是她亲生的,在她身边就要叫她娘,这可是一辈子的依靠。

    所以当那孩子死的时候,她是真的生气心疼,心疼自己的依靠。不是没有迁怒过许桑晚,可是这种没影儿的事,还能叫一个侧妃偿命不成。而且碍于洛氏,她就是折腾许桑晚也不敢过分,所能做的也就是给刘茜请封了一个侧妃的名分。

    时至今日,她当了皇后,有了自己的亲子,那个孩子也不过是个遥远的印记而已,想起来有一声惋惜,也就是一声惋惜了而已。

    倒是刘茜,落魄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不能释怀,尽管那个孩子从礼法上来说,根本就不属于她,也从不曾叫她一见。

    桂枝笑的极轻,手里为皇后剥着杨桃,徐徐道:“说到这个刘婕妤,奴婢倒是有一个笨法子,她恨仪妃入骨,想必一见面就要大大折辱她一番。想想既然不想让仪妃白落一个好,何不促成两个人一见,叫仪妃挨顿臭骂也好。”

    皇后一听,倒是觉得很有道理,旋即又道:“那万一仪妃不去呢。”

    桂枝道:“不会,咱们知道刘婕妤为何几次三番要她倒霉,仪妃自己可不知道,若果有机会弄清楚这一切,相信她是愿意走着一趟的。”

    皇后呷一口汁肥rou美的龙眼,当即拍板道:“好,就去安排吧。”

    皇后一锤定音,别人还敢再说些什么,就是梁姑,嘴唇一张一合的咕嘟,也未能说出什么来。桂枝眼尖,看到她这般,娇笑道:"姑姑您可是有什么指教"

    梁姑还能说什么,只好道:"姑娘行事小心些,莫要让外人看出凤仪宫的痕迹。"

    桂枝暗恨,就知道这老婆子不安生,这份上了还敢教训她。自己可不能辜负了她这一分"盛情",于是道:"是,姑姑老成,凡是都为皇后娘娘处置得当,我要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就回来为娘娘提壶打扇,也为媞儿姑娘搭把手。"

    她一提媞儿,身后一直在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媞儿又往后缩了缩身子。皇后果然眉头一皱,骂桂枝道:"她是她,你是你,说这么多做什么,下去。"

    桂枝得偿所愿,挨了骂也不恼,斜睐梁姑一眼,施施然下去了。

    梁姑看的苦笑,自己看着桂枝不安分,殊不知皇后心里最不安分的还是自己的女儿,谁让她伺候了皇上呢?

    罢了,还是好好为这位主子收拾烂摊子,盼着她看在自己劳苦功高的份上,放过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