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痴儿女

    此言一出，屋里气氛陡然一变，洛氏脑子一下子就空了，几乎是不认识地看着养女。这孩子是怎么了，当着矮人别说短话，长宁长公主婚姻不幸，她再与之交好也不该这样言语放肆，这不是犯太后的忌讳吗？

    果然，太后的目光深邃起来，眯着的眼镜看向桑晚，里面有种说不清的意味。

    桑晚却是瞥了一眼人事不知的幼儿，心里艰难升起来一股勇气，叹息一声，徐徐道：“纵使民间，新妇无子而寡，只要守满夫孝，律法人情，都没人能拦着她大归再嫁，何况天家公主乎？”当然，这主要是说的小户人家，高门大户纵有此行径，也多是隐蔽着来的。

    但是，皇家是个例外，人谁不知道，太祖皇帝一生父母手足皆缘薄，儿子间又为了皇位骨rou相残，长大成人的只有四个，最后善终的竟是只有太宗一人。是以一腔父爱多倾注在娇女儿身上，华朝典制中，公主的待遇极为优厚，以律法的形式保证了她们在婚姻中的绝对主导权：不告公主而纳妾，驸马流徙。

    不然，何以彭城大长公主一生无子，还能在百年望族中呼风唤雨，压制夫族。

    她的小meimei城阳大长公主更厉害，因为驸马贪花，偷养外室，私自纳妾，竟被公主拿了人告到了哥哥太宗皇帝面前。纵然宽厚如太宗，也是直接判了驸马离婚，逐出京城，然后又另为meimei挑选了夫君。

    当然，这与城阳是惠全皇后养育成人的有很大关系。

    兄嫂的过分保护，给城阳大长公主带来了半辈子富贵无忧的生活，无疑也降低了她原本应有的政治敏感度。要不然，她的幼子被禁卫军的人锁拿了，她最该做的是老实请罪，而不是跑去御前摆谱哭闹。

    果然，养尊处优的大长公主就这样被皇帝打了脸，儿子至今还在天津大营cao练着呢。此事也给朝堂中人敲了一个警钟，当今这位皇帝，可不是个好说话的，谁敢在他面前卖老，他就能把您的老脸给扒下来。

    可见，就算是帝女尊荣，在皇权之下，也是无根之萍，随时可能被牺牲。你一身富贵都是皇家所给，让你去献身社稷，你又能拒绝吗？

    城阳大长公主如是，长宁长公主亦如是。

    桑晚看明白了这点，相信太后也明白，皇帝此人，对亲娘也就这样了。对着meimei，纵使有几分疼惜，又能照顾到哪里去？

    现下边关不静，西南时有战火，北元蠢蠢欲动，不趁着她还硬朗说的动情，为女儿定下终身。等到局势一变，真要献出个公主去，皇帝一个闺女都没有，先帝留下的这么几个，也唯有般若无夫，若真是来个万里和亲，那可是比嫁给赵世子还惨的。

    桑晚又道：“按说，此事没有臣妾置喙的余地，只是到底是自小一块长大的，乾谧出生，长公主更是cao劳不少，因此臣妾实在是不得不多嘴一句，女人家青春有限，耽误不得啊。”

    太后听她这一说，眉间舒展，果然是对了心意一般，哈哈一笑，道：“果然是打小的交情，话说的虽然放肆，却是好话。”

    却不料，般若听她们这一唱一和的，渐渐白了脸色，忙接上话头，道:"母后，我，儿臣曾经沧海，早已经死了心，唯愿意长久侍候母后膝下，求母后不要赶我走啊。"

    太后一晒，道:"又不是小丫头了，怎么还这么怕羞，女人哪有不嫁丈夫的，莫说这样的傻话了。"

    般若看母亲混不在意，越发急了，说话也口不择言起来，道:"我说不嫁就是不嫁了，父皇狠心把我嫁给那样的蠢猪，等同是推我下悬崖，现在好不容易干净了，您还要逼我去死吗？"

    这话实在是有些过了，众人齐齐变色，就是太后这等道行，也有些受不住，指着她颤动道:"你，你这个孽障，浑说什么气死哀家了，给我滚....."

    长宁长公主也是在气头上红着眼睛就跑出去了。

    太后更是激怒地大喘气，唐姑姑素知她有气疾，哪敢大意，忙弯下腰来给她顺气，又出声训斥道:"一个个的都是泥胎不成，还不去追公主，半步不许拉下。留下个人，去后头熬些桂枝汤来。"

    众侍女一向唯她之命是‘从，马上就分成两拨忙去了，桑晚却也想不到事态恶化至此，赶紧跪下道:"太后息怒，都是臣妾莽撞，得罪公主，请您责罚。"

    洛氏一看大是心疼，这三月份地上还透着寒气呢，桑晚连月子都没有坐满，如何能受的住这冰冷。可是太后气成这样，她又不敢求情，正坐立不安间，却听太后道:"这孽障是个倔强的，哀家实在是不放心，阿晏还是你出去看看吧。"阿晏正是洛氏的闺名。

    洛氏一听，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只得带着满腹担忧女儿的心，去劝别人的女儿。

    太后这才瞥了一眼桑晚，道:"别人也倒罢了，你难道不知道般若心事，巴巴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实话，哀家不是你能哄的。"

    桑晚跪在地上，只觉得痛感顺着膝盖"嗖嗖"地往上升，她的回答似乎也感染了这种寒意，她道:"若说我一分私心都没有，那自是假话。可是太后娘娘，臣妾此等阅历，都知道，世间的事情，多不如人意，能好好活着，平安顺遂，就是最大的福气了，您难道不觉得，公主若是执迷其中，只会误了她自己吗？"

    任你天潢贵胄，又哪能左右人情百态。

    十四五岁年纪的小女儿清梦，到了如今还不醒，就是自讨苦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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