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宛若新生
直到老,竹枝都会教导晚辈,不要忌病讳医,尤其不要轻视名医医嘱。别人听烦了,问她为什么?她却只会笑笑不说话。 只是因为,主子桑晚分娩时的境况,完全契合了穆院判的担忧。 当时,郑嬷嬷一探手,脸色就变了,先是勉强笑着让桑晚不要紧张,转过面来立即吩咐道:“香儿在这里伺侯,阿洪去外面盯着。叫映红去唤稳婆,不对,还是竹枝去,映红领着小内监去烧热水。” 竹枝再聪明,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根本没有意识到郑嬷嬷严肃的背后代表着什么。只是觉得嬷嬷心好,怕她畏惧开水,于是听话地去唤了稳婆来。自从桑晚的孕期进入八个月,太后就从自己的庄子上选了几个经验老道的接生婆子预备着。 这些日子除了太医,她们也常常为桑晚调理身体。人是随传随到的,只是今天三个稳婆来了之后。郑嬷嬷就命她们脱了衣服先洗澡,从头到尾换过一套,才许进里屋。 虽然郑嬷嬷是良籍,从身份上高这些稳婆一头,但是谁叫人家的主子硬气,中有一个接生婆不乐意,咂嘴道:“这是把人当贼防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作jian犯科的出身。” 郑嬷嬷严肃道:"老身知道老jiejie是太后身边的人,平白比咱们金贵三分。但是只怕也再金贵比不得娘娘肚子里的皇嗣,这女人生孩子何其凶险,不用我多说。万一有了丝毫差错,你我一死只怕也不能谢罪的。太后今天是不巧去了外头佛寺祈福,不然她老人家若在,只怕也是以娘娘皇嗣为先。” 三个稳婆这才老实了,乖乖按照她说的做。 竹枝却是半步不可停留,请来了稳婆,接着又去了太医院。 按例,妃嫔传召太医须有皇后手谕,但是怀着孩子的人总是有特权的,例如桑晚这边,穆院判就是随时待命的。竹枝机灵,一看冯天惟也在,悄悄地请他也跟着回去了。 但是,妃嫔生产,太医是不能进去的,最多只能在偏厅里听着侍女的回报。穆院判一到,就先去见了指挥着的郑嬷嬷。郑嬷嬷本来还怕一屋子大姑娘小姑娘脸皮薄说不清楚,正好自己向太医描述道:"咱们娘娘羊水己破,宫门只开了两指,老身也照顾好几个生产的贵人,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 穆院判沉吟道:“不知道娘娘的舌苔如何?”郑嬷嬷答了,却见穆院判面色越沉,道:“既然娘娘还没有发动,可否容许微臣进去为娘娘号脉。再行开药。"郑嬷嬷自然愿意,引他进去。 桑晚早已经躺在床上,室内散发着混合着薄荷的清香刺激着她昏沉的头脑,她知道自己快要临产了,腹内下坠的感觉是那样明显,四肢白骼都没有一点力气。她很累,只想闭着眼睛。 但是片刻就听到郑嬷嬷慌急道:“小小姐,不能睡啊,快醒醒。”桑晚勉强睁开眼睛,正午刺眼的阳光让她本能地避开,却正巧瞥见了旁边帘子外的身影,微一打量,就道:"穆大人,冯…大人,你们来了。”穆院判始终沉着脸,虽然隔着屏风,为她把脉。桑晚看不到,但是听他话音就知道有些不好。他说:"快去准备参汤,另外臣想请问,娘娘的脉像不像是服用了催产 药,但是为什么会有生产之像。可是受了什么冲撞" 桑晚稍稍回忆了一下,道:"本宫今日坐藤轿出门,那种漆味十分刺鼻,越闻越不舒服。不知道可以算吗" 穆院判听这话还好,冯天惟却是已经变了脸色,连忙追问:“娘娘,那可是一种焦味混杂皮革味,嗅之头晕目眩,甚至作呕的气息。” 桑晚仔细一想,回答道:"依稀是的。” 冯天惟得到了准确的答案,反而不说此事,而是对穆院判道:“大人,人参鸡汤虽好,但消化太快。娘娘临盆在即,多饮不宜。还是多准备些参片,含着有些力气。" 其实他是想说流食吃多了易出恭,但别人也都听明白了,穆院判赞许地看着他,道:“不错,为医者细心也很重要。" 他素来有惜才之心,冯天惟虽是外科太医,也擅长毒科。但是太医首先要服务的是皇家一屋子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龙子龙孙,妇婴一道不能不涉猎。 这也是他允许冯天惟跟着来的原因,为人长官的,看着勤奋踏实的年轻人,总是愿意提携一二的。 虽然桑晚这是动了胎气,产期提前了将近一个月,可是现在明显不是计较冲撞的时候,穆院判沉吟一阵,对着方子改了几改,才将其交给香痕,道:“姑娘可记好了,务必煮的nongnong的,才能端来给娘娘服用。” 香痕哪里敢耽误,接过就去了。可是一出门就跟一个内侍撞上了,香痕满心惶急,本就急躁,如此更是大怒,呵斥道:“你做死啊,主子临盆,也敢这样毛糙。” 那小内侍慌的都快哭出来了,话头倒是利索,道:“好姑姑,要打要罚且听我回报完。皇上不能来啊。”
香痕登时愣了,问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内侍道:“奴才奉您的吩咐,去请皇上,说是咱们娘娘有几分不对,怕是要早产,请皇上驾临。可是到了凤仪宫那里,竟然拦着奴才,说已经开席,死活不让进。” 香痕差点儿气炸了,怒道:"天杀的狗才,这是存心要害娘娘。当咱们这边都是死的不成?我去看看,不给个说法,我豁出去了闹上一闹,看谁能好过不成。" 郑嬷嬤忙呵斥道:"放肆,给我站住。这是逞威风意气的时候吗?老实的给我去煎药,皇上那边我再派人去就是了。” 也得亏是她,换一个人哪怕是桑晚继母洛氏,也不一定能压制地了此刻暴怒的香痕。眼看香痕勉强压住火气离去了,郑嬤嬷这才吩咐竹枝道:“这次去,直接说娘娘马上要生了,疼的厉害。若是还是拦着不让进,你就哭,凤仪宫外头肯定也有皇上的内侍,侍卫,总是一定要把消息传进去,知道吗?” 竹枝顿感责任重大,信誓旦旦,道:“奴婢万死不辞。” 桑晚到底体力不济,不过才说了一会话,就觉得迷糊了。好在郑嬷嬷很快拿来参片为她含上,精神才振作一些。可是这一振作,身下的痛楚就分外清晰,疼的她叫了起来。 郑嬷嬷急急道:“小小姐,先别叫,生产全凭一口气,叫唤早了力气就散了,那还怎么生。” 桑晚一听头都大了,声音都发颤了,只差要哭,道:“嬷嬷,好嬷嬷,什么时候才能生下来,我好疼。” 郑嬷嬷心说你这才到哪,可是桑晚头一次生育,万万不敢叫她过度紧张的。正不知道如何答话时,竹枝掩不住的呼喊声传来,“皇上来了,皇后娘娘,贤妃娘娘也来了。” 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在外头的香痕跪拜之余也给了竹枝一个赞赏的眼光,这孩子办事就是牢靠,不枉自己多年教导。 皇帝是匆匆赶来的,虽也是海蓝色龙袍附体,却略有一丝狼狈之色,神色凝重,问太医道:“淑媛产期明明在三月份,怎么提前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