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宴无好宴2
可真是冤家路窄,坐在他们许娘娘对面的可不就是豫弘王后娶的王妃——京兆名门萧氏。 时隔三四年,当年多大的事都被这改朝换位冲淡了,何况这回来的人颇有些新进门的小媳妇,对此陌生得很,因为别人倒不觉得什么,依旧有说有笑的。贤妃也不享有此变故,怔了一怔,可是一想这又不是自己作怪,外头的事她可管不了,桑晚心里不舒坦也怪不着她,于是丢开不提。 如她所想,桑晚的确是不舒服,很多事情,原本已经被磨得不见棱角,自己都以为是忘记了,可是等到直面的那一天,才知道自己远没有那么坚强。 明明,我已经有了现在的生活,以前的事,还去想它做什么? 桑晚无法回答自己这个问题,只能深呼吸,抓着竹枝的手腕,让自己保持平静。竹枝有些吃痛,她哪里知道这么些,也是觉得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主子有些不大对劲,只能问道:“娘娘,您看,前头上菜了,想吃哪一样,奴婢帮您布菜。” 这有句话说着,桑晚还稍稍好受些,回答道:“你看着办吧,你姑姑不是刚刚教了你布菜吗?” 竹枝笑道:“是。”其实御膳司的菜式也就是个好看庄重,宫里但凡有点名头的主子,平日里哪个不是吃小厨房的?更何况贤妃扛着“为先帝节俭”的虎皮大旗,更是把珍稀rou菜砍了一半,桑晚看着满案黑焦焦红乎乎的,实在觉得更没胃口了。 不想对面的萧王妃却煞有介事,吩咐着贴身侍女夹这个捞那个,汉王妃看着有趣,不免问道:“弟妹真是好胃口,这么些酸的,这想必又是个大胖小子吧。” 原来萧氏已经有了身孕,桑晚倒是没觉得意外或者难受,只是那一刻,忽然想起了六年前的草原上,她贴在耳边的一句话:我要和你生好多好多娃娃,男的像我,女儿像你。 那时候,月明星稀,凉风习习。远处皇营的灯火,影影绰绰。 但是这样美的意境,还是没能阻止桑晚脸红到耳朵根,起来对着人就是一顿暴打。 打了没几下,就给人制住,贴在脸上,然后,重重吻了下去。 桑晚一下子就怔住了,一点反应都做不出来。 说起来,他们的确是很出格了。立国未久,民风开化,但是贵族间还是讲究很多的。 不过,那也是属于两个人最后的甜蜜时光了,御驾回京之后,就开始为他选妃,人选里却没有她。 后来,父亲也不许桑晚再见他。 自然,桑晚没听。 再后来,就是一场灾祸了,那么些人的一生,由此改变。 别人听说,自然是一片恭喜之声,桑晚只是随大流说了一句,便不再言。 萧妃美目流转,看向桑晚道:"娘娘也是身怀六甲,这声恭喜妾身听着格外有福。" 话是好话,只是配上她的眼神,就有些奇怪了,桑晚心知阖家欢宴上萧氏不能也不敢拿她如何,言语上刺两句,也不会太出格,只是但笑不语。 却不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卫王妃重重哼了一声,道:"有福没福,可不是看怀孕的,还是要生儿子才好。" 众人心里一默,晓得是触到这一位的伤心事了。 原来卫王妃姓卢氏,出身绵延数百年的簪缨大族,祖先中入阁拜相的不下十人。若在前朝而论,如今的皇族陈氏虽然也算世家,但在人家面前根本就没站的地方。当然,到了本朝势力有所下降,但是卫王妃的生母乃是太祖嫡长女,先帝同母胞姐,彭城大长公主。就此而言,卢氏在诸王妃中出身当属第一。彭城大长公主一生无子,膝下唯有这个独生女儿,自然爱她入骨,将此人惯出了一副惟我独尊的脾气。桑晚在闺中时,也算娇纵的,可就是因为卫王妃炮仗在前,反而显得她是小女儿性子,有几分可爱。 卫王妃性子厉害也就罢了,卫王雅善书画,也算是个谦谦君子,肯容让妻子。可惜,卫王妃没有孩子,她倒是也怀孕过,不幸流产,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复姙,时人娶妇,唯重子嗣传承,七出之条中甚至有"无子而出"一条。民间尚且如此,何况皇家,有这么一个缺陷,按说她应当收敛一些,甚至忍气吞声才对。
可是落在卢氏那里,就是加倍的强横厉害,内里把王府管的妥妥当当,外头应酬更是滴水不漏,也算是个人物了。 可惜种种好处,在无出一条上,通通成了无根的萍,加上她醋性极大,即使是外头赐来的妾室,也不许卫王亲近。先帝因为此事极为不满,多次训斥卫王夫妇。卫王待她也算有情有义了,总是替她顶着,可是男人有几个又常性,他也曾想过娶个出身高贵的侧妃,绵延子嗣。桑晚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入了他的眼,不过如日中天仕途上的许其确自然不肯答应。 先帝最后几年间,几乎已经放弃卫王了,楚王子嗣再单薄还有两个儿子呢,还能管住自己的妃子不许做耗呢。卫王连修身齐家都做不到,遑论其他。 偏偏讽刺的是,几个月前,卫王府的一个通房却为卫王生下了迟来的长子,卫王喜不自禁。王妃却难得低调的面对此事。 现在一听到怀孕生子这些话题,卫王妃想不冒火星子都难。 她悍名在外,旁人谁也不会去招惹她,贤妃却不然,当年楚卫二王相争,她身为侧妃总理府务这一条老是被卫王妃拿捏着,有事没事就要排挤一二。贤妃看她落魄却仍是要强,心下舒爽,清清冷冷道:"怕什么,我倒觉得先开花后结果是福气,豫弘王妃,您怎么没有把小郡主带来。"原来萧氏上一胎是个女儿,才刚满岁。 萧氏道:"奶娃娃吵人,不敢来叨扰各位贵人。" 她俩一问一答,倒是把卫王妃闪到一边去,她如何能忍这个,把手里的镶银玉箸往案上重重一放,其时正好有宫女往她的酒斛中添酒,这力道之下原本划出的弧线一偏,洒出了些许,卫王妃大怒,起身道:"连你这天杀的贱婢,奴才也敢如此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