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缘分中人终相见
晨起,万象更新。 宛瑶拄一根长拐杖在前,催促说:“mama你快点走,怎么还没到。”粉红衣带飞舞自胸间。妇人走走停停,这一去许是要独自而归了,抚养这么多日的孩子说还就要还,谁让生母这两字的荣耀本不属于自己。韵荻不忍见她左右为难,更不敢面对佟家,于是劝道:“不如过几日吧,您和瑶瑶再多呆些时候。瑶母没听出话里有话,仍坚持说:“那怎么行,孩子总归是人家的,我既然知道她母亲在苦苦等待,将心比心,再继续霸占岂不是要遭报应。我老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走吧,走吧。” 眼看大门在即,韵荻却慌了神,她忽然开始祈求屋内无人。妇人提早一步踏上台阶,预备敲门的手指瑟缩在半空,久久停荡,终于还是扣了过去,仿佛身心皆经受深入油锅的煎熬。 “谁?”是佟老三的声音。 妇人支支吾吾,“是,是我,我来还,不是,我来送孩子。” “孩子?什么孩子?”老三拉开门见是张陌生面孔。 “就是,就是宛,宛瑶,我送宛瑶回来。”可不是,身后的女孩正是瑶遥。他顿时像触电般不知所措,但细看似乎又不像,然而却只渴望能拥抱。 女孩柔声问:“你是谁?为何要哭?不要哭。”她拍拍老三颤抖的肩膀,如初见时轻柔。而那双宛若霓虹的双眼,竟如原始时候生疏。老三松开手,满脸诧异和茫然,诧异地问:“你不认识我?”她则摇摇头,向妇人望去。 妇人忍住心痛,再次道来,“这孩子不知曾经历过什么,我见到她时,多冷的天啊,就这么蜷缩着动弹不得,我实在不忍便将其强行留下。回家没多久就开始高烧,几天几夜,总算捡回一条命,却也刺激到大脑,医生说恐怕再难如常人了,苦命的孩子本不该承受这些。”说罢失声痛哭,是因不幸,更是为别离。“我该怎么感谢您,您救了宛瑶,救了我,也救了宛瑶mama。”老三紧紧握住妇人因劳作而日渐粗糙的手,连连鞠躬。此时屋里的老妇担心张灿一伙前来闹事,方出来探问。佟三这才想起最该知晓此消息的是苦等多时的老母亲,赶忙说:“mama,您快看这是谁。” 老妇定晴看去,此女虽消瘦且拄杖,可眉眼如故。“宛瑶,”她警惕性地问道。“你是宛瑶,我的好女儿!你到哪里去了,让mama好等。宛瑶,mama把你盼的好苦,你让mama好苦啊,你个傻孩子。”失而复得的物件足以令人欣喜若狂,更何况如火般热烈的亲情。“您认错了,我是宛瑶,但不是您的女儿,我有自己的mama。”惊慌失措的女孩遂退到妇人身侧介绍道:“这才是我的mama。” 佟老三生怕两位母亲因各自情愫而起冲突,赶忙向老妇解释,“您先别激动,听我告诉您原委。这位好心人救了宛瑶,倘若没有她兴许宛瑶早被冻死了,她是咱们的恩人。只是宛瑶她,她烧坏了脑子,兴许以后都。” “都什么?你说啊,都什么!” “都认不得咱们了。” “认不得了?什么叫认不得了。”如此噩耗,似霹雳般重创心尖,“我的女儿怎么会不认识我,她是我的骨血啊,和我早就融在一起。我不信,定是你们不想让我认回女儿,我不信。”她像失控的机器一样冲过去,冷眼推倒妇人,双手使劲抖动宛瑶的双肩,连声说:“宛瑶你看看我,仔细看看我,我是mama,是你的mama啊。你怎么能不认识我,怎么能喊别人作mama,我才是你的mama。”如此疯狂,如此歇斯底里,这是迸发自心底的声音,令人悚然。 佟骥见三哥久未归,又听闻老妇丧失常态的怒吼,如何能躺的住。好在昨夜出过许多汗,此时头脑倒也轻快,忙下床一探究竟,却见老妇捂住脸靠在老三怀里。“三哥这怎么回事?她们两位,”才被搀扶起的妇人满身是土,好似受到极大委屈。话音未落,不远处背过身子的韵荻亦失去控制。她仿佛触电般,将自己绝不出面的承诺丢进熊熊烈火。而佟骥迈出门槛的刹那,也并非注意到面前众人,反倒让背影勾去魂魄。此刻,他与诸人如同被屏障隔离开,仅留条笔直小道连接碧海与蓝天。他眼神呆滞,可脚步却不听使唤,像是安装有磁铁在鞋底。 老三顺着佟骥所指看去,心底仍然浮起涟漪,是初恋难以忘怀的柔软。他多渴望拥过去嘘寒问暖,可自知是半片痴心,半片妄想。既是飞雪,又何苦强留在晚秋,晚秋总有美景可留恋。胸前的老妇像凋零满地的碎叶般失去心神,眼皮从未挪动半寸,嘴边不停地叨念,“宛瑶,我的宛瑶。”让人好生心疼,却也无能为力。
寻到心力交瘁的彼此,在失望与希望的轮回里四目相对。凝视片刻后,面前突然映出张灿的丑陋嘴脸和漫天飞舞的衣服。她拼命摇晃双手,想把这令自己呕吐的脸撕碎,丢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佟骥抓紧这双梦里也不忍放开的手,捂在跳动有力的胸口,泪水与之交融又流向干涸的心海。韵荻挣扎开,她咬紧牙关,伸起手掌狠狠抽过去,一剂响声仿佛将梦境打破,残酷且空泛的现实将彼此射伤,“你在做什么,请你自重。你认识的韵荻已经死了,被你和吴梦玫捅进心里无数刀。她遍体鳞伤的像条丧家犬,每走一步就淌出一道血印,早就流尽了。”说罢,转身奔向不可名状的天涯。佟骥愣在原地,被突如其来的梦玫两字所惊醒。 老三替他心急,恨不能自己追过去,“快去追她,去告诉她事实真相,快去。” “你也认识韵荻?”宛瑶问道,她担心韵荻会因过度奔跑而跌倒,便说:“mama,我去追荻jiejie,她还病着呢,这么跑下去会出事。” 才闻之追字,老妇又恍惚起来。她拉住宛瑶的手,近乎哀求的说:“不要走,不要离开我,瑶瑶,留下来陪mama。走,我们这就回家,回家。” “宛瑶乖,韵荻没事,刚才不是有人去追她了。他是韵荻的亲人,他爱韵荻,定不会让她有事。”妇人安慰道,“快去,随mama进屋,这些日子没见你,她多想你啊。听话,快过去,过去喊mama。”老三见她一动不动,自知欲速则不达,只能从长计议。“走吧,一起进屋坐坐,吃顿大锅饭热闹热闹。”他示意妇人同往,又扶老妇到里屋床上。“您别太急躁,宛瑶这病也急不得,咱们从长计议。”盼了这么久,竟是以这般乱状重逢,真是命运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