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相逢
“等很久了吧,快坐下歇歇,我去端几盘糕点,你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怎么不进来等呀,我去了书店想买几本书来读,又顺带同店家聊了几句,这才回来晚了些,没想过你会来。”我引她到床边,一阵手忙脚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初次和女孩独处于同间内室,有些手足无措。“没事,我不吃,你别忙了,咱们说说话吧。你不来看我,只好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吧,镇上的营生都顺利吗?有没有人难为你?还有,还有就是,可有想我?”问过一连串问题,只最后的那问低了音调。我照实点头,她则瞬时神采奕奕,眼神里似在灼烧。随即问道:“你独自前来mama知道吗?明早我送你回去吧,我们这边一切都好。”她露出犹疑,“好在三哥捎了我一程,这才能提早到达。他中途另改换旁的车马,说是赶去北边接货。因为时间仓促,来不及多做解释,想必mama还误认为我和你们一道同游呢。临行前千叮万嘱,怕是整宿都不能寐。”“你见过三哥了?”我支支吾吾,想问又不敢问。 韵荻从口袋里掏出一对手环,一个印有玫瑰花纹,呈殷红色。一个刻有密密竹林,呈青翠色。“这是三哥送的,你看上面的纹路多精致。”玫瑰含苞欲放,宛若恋爱中的女子,满脸娇容。而翠竹亦彼此拥簇,似有竹篱馆之态。浮想间,仿佛幽篁里飘散开阵阵琴音。“或许你不知道,三哥起初便知道我与他难结连理,他曾自比一泓无意经过玫瑰花海的流水,却无奈要于骄阳底干涸。不知几时起,它是如此强烈的盼望阳春,渴求每一次的飓风席卷,那么卑微,那么孤寂。忽而某天,一株翠竹出现在视野尽头,透着清亮与明朗,仅是无息间,引得羞答的玫瑰为其驻留。它看在眼里,痛在心头,于是只得在失意里找回熟识的自己,然后默然离去”想不到外表粗犷的三哥竟用这样酸楚的比喻,不禁想起儿时常常念诵的“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惜落花”。只是诗句里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与现实相悖。“他更像清冽的泉水,内心无比纯真。”韵荻说。“这对手环是世间独有,有着只属于我们的意义。”她指向一个小小的荻字,满心欢喜。同其相应的则是稍大点的骥字。“你的手环里有我,我的手环里有你,三哥当真是用心良苦。”我黯然感叹,满怀歉疚。对于此前二哥口中的巧获珍宝,此刻已全然明晰。荻,简洁又亲切的字眼,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似乎再渺小的爱情也如冰山上的火种,仅是一小团,却足够融化哪怕整座苍山。 她靠在我肩头,虽不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足以令我心跳加速,连带呼吸所及之处也染满馥郁芬芳。“你知道荆棘鸟吗?它们总在用尽生命来歌唱。当荆棘刺破喉咙的时候,一定很痛,可是也很幸福,是一种忠于选择的幸福。”用尽一生,倾其所有去执着于最初的向往,这何尝不是人生另番滋味呢。“睡一会儿吧,我守着你,明早喊你的时候可不许赖床。”她伏在我膝头,轻轻地应着。“佟骥,我们不要像荆棘鸟那样孤独的死去,要永远为了对方好好活着。”她这般殷切期望,我也如此。“对,努力活下去,像太阳花那般活的灿烂。”我吻了她的脸颊,是玫瑰香露的味道,醇美又芬芳。她笑了笑,睫毛忽闪着,从嘴角到眉梢都泛起红晕。初恋像颗红豆,当它糅合泥土、水分与空气,逐渐长成苍天大树时,也将迎来不同的命运。它可能因失去了豆荚本身的小巧而惨遭遗弃,或因培育期过长而丧失新鲜,也许在周而复始的轮回里逐渐凋零,也许在四季流转间重获新生,无论以何种方式谢幕,存在过的生命本就无须解释。探向窗外,零星点点,云层遮月,不知三哥现下可好。思念里,清泪滴深怀。睹物思人,一点不错。这对手环于我而言,重万金,不如称其为“枚红扣”与“竹凝暖”。 抵达荻家时已是次日过午,荻母得知真相后并未多言,只是告诫说:“年轻人要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一旦作出决定,便是种相伴的承诺。”她问起营生和哥哥们现状如何,另托我向家里的父母问好。说等来年开春气候转暖时,定当亲自拜访。 大约闲聊暂告结束,理应转入正题,我始终怀着忐忑等待。“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我们,”韵荻刚欲继续,已被拦住。“我在问佟骥,女孩子家不要总是强出头。”我接过话,“我和韵荻都还年轻,不急于成家。相比之下,立业更为重要。但请您放心,无论何时我都会娶她。”荻母斟酌片刻,说:“想法还算理智,缺少物质保障的婚姻,维持起来往往艰难。热恋的时候可以同住茅屋,同睡稻草,哪怕身无分文,也还憧憬长相厮守的美梦。可随之日子久了,当似水年华逐渐趋向暮年,当精神领域遭遇贫穷发起的战火,当身心变得渴望寻求一种赡养时,茅屋和稻草便会沦为争执的导火索。于是抱怨和冷战将交替产生,婚姻亦不再保鲜,成为俗物。”这番连篇话语,如行云流水般通畅。“打算做什么具体事情呢?”她继续问道。“我和韵荻更倾向于教书,而非经商,打算从临近的学校找起。至于家里的摊铺,现下由大哥掌管,二哥也将账目规划的井井有条,且外加新雇的几位较为稳妥的人帮忙打理,倒还安稳。”我说。“只想做个教书匠?”荻母似有不满,她或许希冀女儿的信仰是属于舞台,而非一尺书桌。“mama,教书本身乃是一种神圣事业。况且想教出门道来,也绝非轻而易举,需要日积月累的琢磨。就同你在台下勤练功相似,甚至更难。最重要的是我们喜欢做这行,所以你就答应吧,求求你了,好不好嘛。”女儿惯用的绝招,撒娇。此招一出,几乎百发百中,荻母必然妥协。“真拿你没办法,去吧,去吧,都走了反倒安生。”“谢谢mama,佟骥,快谢谢mama。”她兴奋的一蹦三尺高。“好好干,别让我失望。”荻母说,那满含柔情的目光,随韵荻而飞扬。我点点头,心间一阵沉甸甸。我想,从此刻起佟骥这一名字将被无数陌生人喊出,他们或是同道中人,亦或背道而驰,但无论怎样,我都将保持此刻的自已。
亲爱的读者,请允许我另请梓棋代为转叙接下的故事,你也可以换种方式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