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对面楼里
孩子弥月之喜的日子，昔日同事单舞送上一册专属定制画册，令范潮的心思再起涟漪。 当初乡镇清聘，他的测评名次正处在解聘之列。 起心重拾画笔，靠自己的专业谋得营生，但家人并不看好。 特别是他正怀孕的妻子坚决反对，说他性格木讷，不擅与人交际，家中也没有宽阔的人缘关系，空会画几笔画如何独自发展事业？ 况且自己闯荡，一切都是不稳定、没有保障的未知数，不如随意打工，至少混口饭钱，也把保险费省下了。 最终，迫于家中的诸多牵绊和自己内心深处的不自信，他还是灭了心中那本就微小的火苗。 加之一周后，单位通知他说是单舞辞职，空缺了一个名额。 测评名次第11名的他便就这样乖乖地回去啃那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晚上，料理好妻子与襁褓中的奶娃，他打开电脑，翻看自己的画以及自娱的设计图稿，而单舞送的那本画册就摆在手边。 按照画册上的网址到十三月工作室的网站浏览一番，那些展示的创意的礼品，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私人订制，每一件也都包含一个情感故事，制作的手法包罗万象，除却主打的手绘原画，还有编织、刺绣、泥塑、木刻等等……礼品的种类更是身边物皆有，服装、饰品以及各类生活用品。 “你知道那本画册多少钱吗？” 当他正着迷地看着网页时身后突然传来妻子的问话。 他转头一看，问是不是开着电脑影响她入眠，她摇摇头，说睡不着，眼睛盯着那本画册! 范潮赶紧在网上搜索出同一类型的画册查看了价格，告诉妻子说按照画册材质、做法和插页数量各有不同价格，小舞送的这本如果十副插页全画完，应该是八百左右。 他说完，妻子默不作声，转头又看她，眼中有些复杂情绪。 单舞在范潮那里吃了晚餐后与刘怡然等同事玩了一阵才回了家。她走进卧房，坐在镜子前，打开一只盒子，里面是仅剩的两粒念珠。不可否认，岳劲风那句无心的话勾起了她对正男的思念，她就那样孤单、忘神地坐着，一呆便是两三个钟头，直到房门被轻悄地推开。 明悦？今天这么早？ 惊诧中，手中的念珠滑落在地，砰砰地弹跳几下，落在了明悦的脚边，她斜一眼地上的东西，弯身拾将起来拿捏在手指间，向单舞问道：就剩两颗？ 嗯……上次暴雨的时候掉进洪水里，一百单八，丢了一百零六。 那场暴雨挺好的，若是把心里的留念也冲刷得所剩无几就更好！ 明悦话里有话，不必多问，小舞已然明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也是向荣的人，总是从哪里听得了正男的消息吧。无言以对，她垂眼咬唇，低头捏着衣服的边角。 片刻沉默之后，明悦将珠子扔回空盒甩身走出房门，噼噼啪啪摁开屋里所有灯盏，提出一瓶红酒边启瓶塞边扯开喉咙喊叫——出来，庆祝我们远离水货的世界！ 水货？说的是正男吗？对，明悦说过他是有牌子的男人。唉！单舞在心中叹了一声，走到阳台接过明悦递上的酒杯与她并肩坐下。红酒就着沉默，来回碰几下杯，整瓶酒就下了她们肚子，后劲慢慢上头，两人都有些晕晕乎乎。 什么时候知道的？明悦扭头问道。 那场暴雨之前，在他们家的老宅子里，呵，我见过他们的合影，真的……很般配！ 般配？跟水货般配的是什么？山寨？ 明悦鼻子里哼笑了一声，伸手取下单舞颈项里那只四孔口琴吹奏起《生长》的曲调，小舞也跟上节奏哼唱起来，两人身体随着节奏左右摇晃，宁静的夜里，那乐声带她们飘回青葱的岁月里，脸上纷纷漾起一丝恬淡笑容，心中却泛起阵阵酸楚。 对面楼上的龟儿子，半夜三更你们鬼哭狼嚎干啥子？要闹翻天啊？要不要人睡了，点公德心都莫得…… 正沉浸在美妙旋律之中的两个女孩被突如其来的骂嚷吓得跑了最后的音调，乐声戛然而止，但楼下的骂声却连绵不绝。定睛一看，是对面楼下一间黑灯瞎火的阳台里传出的声音，瞧不细致，但看得出是个高瘦的身影。两人本是想夜里扰民确实不对，挨几句骂也就罢了，可那火大的男人也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竟如此小题大做，甚至出现“半夜学猫叫春”此类的不入流骂辞，招得周围一些到阳台观望的住户摇头咂舌，不忍听闻，都觉得他确实有些过分了。 而两个女孩也实在忍无可忍，想要回声对骂，却又是两个平日里都不爱拌嘴嚼舌的人！最终，还是颜明悦借着酒劲开口回击。 嘿！你个老杂毛子！老子叫春管你啥子事…… 但她话一出口，单舞汗颜，自己也意识到那像是在骂自己，两人对视，苦脸丧气，瘪嘴摇头！如此蹩脚的骂功似乎助长了楼下的气焰，漫骂声不绝于耳——不懂事的兔崽子，你害死人啊！害死人啊…… 太欺负人了，小舞，给宁小路打电话，我去拿话筒。 啊？来真的？ 问完，她还真的拨通了宁小路的电话：小路，明悦喊你起来骂人！我们被楼下的人欺负了，骂不过他…… 明悦提出音箱，拿出话筒对准手机，也朝小路喊道：给我往残废了骂！ 宁小路首先来了一个睡意十足的呵欠引发一阵挑衅般的啸叫。 随即，她清咳两声便嚼舌头开骂—— 咳咳……楼下的，你是没吃药还是吃错药还是药吃多啦？你半夜冒火扯把子、你装疯迷窍涮坛子，你骑起摩托甩沟子，你是涝糟加了粉子，死猫拖了条烂耗子……瓜眉瓜眼、宝里宝气、东看西看,母鸡下蛋，把你炸到火车北站……说你瓜你就瓜半夜起来扫院坝,人家的婆娘你喊妈，说你宝你就宝,半夜起来往厕所头跑…… 各种骂人的顺口溜从小路嘴里爆豆子一样绵绵不绝地爆出来，令小舞与明悦由衷敬佩。 楼宇阳台上围观的邻居先是觉得楼下的太过分，此刻觉得楼上更不是善人！ 害怕沾染两方各自讨骂，一些便躲回房中，有一些却是抬了板凳出来，决定将围观进行到底！ 但他们倒是失望了，因为这时对面楼下的不骂了，反而弄出一些悉悉索索的怪声。 颜明悦听见后与单舞说起，她便立即关了话筒，果真是男人嘤嘤嗡嗡的声音，但不知他究竟是哭是笑还是疯颠，只是那黑乎乎的阳台里，瘦高的黑影蜷缩在了角落，他身边多了个娇小的、呆呆望着他的人影。 觉得不对劲，想此人难道也是遇见什么愁烦借题发挥？ 二人对看一眼，立即关掉话筒和音箱让滔滔不绝的宁小路收兵撤退。 末了，单舞晕乎乎朝对面说：楼下的，对不起啊！她喝酒了，我也喝酒了，你是不是也喝酒了？睡吧…… 楼下说，“我睡不着……今天……我老婆过生！” “哦，祝你爱人生日快乐！” “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