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再出人命
〔1〕 已经是七月底的日子，汉城仍旧是闷着热的。那烈日比起六月来，不减反盛，叫人一心只想着赶紧把这个夏日过过去。 许家大院，正值盛午，许琢玉回来取许司令批阅的文件，恰好碰见从许家大门出来的苏芸。 许琢玉浅笑着，偏头问道，“怎么来了？” 苏芸拿着手里的绢扇，遮住头顶的烈阳。眯着眼睛，微抬头回答道，“我来找姨太太，问问买宅子的事情。” 许琢玉点头，又问，“可吃过午饭？” “在姨太太处吃过了。姨太太做菜的手艺堪称一绝。”苏芸笑着答道。 许琢玉撇撇嘴，跟着苏芸抱怨道，“小时候吃过一次，后来就再没吃过。” “你们这些富家子弟，家里有厨子，又顶会做菜，哪里还看得上姨太太做的饭菜。”听着苏芸的语气，好像是对许琢玉有成见。 许琢玉眉头皱起来，“怎么听着这话，好似针对我讽刺我似的？” 苏芸撇撇嘴，急忙撇清关系，“我可没有针对你。” 许琢玉笑着，问起苏家老宅的事情。“宅子的事情，小妈办得如何？” 苏芸撇撇嘴，失望答道，“说是被别的买主买走了。” “需不需要我帮忙？”许琢玉问道。 “算了罢。别人买宅子，总不能因为是我家老宅，无理将别人赶出去罢？”苏芸回答，然后又问许琢玉，“你此刻难道不应该在军部，怎么回来？” 许琢玉挑了挑眉，“自然是有事情才回来。”然后又说，“你等我会儿，一会儿下来送你回去，免得这么热的天在街上走着，热得不行。” 苏芸点头，“便快去罢，我等着你。” 不多时许琢玉回来，却带回来一个惊天地的消息。 苏芸看许琢玉的表情不太对，正打算开口问个究竟。许琢玉却先开口，“秋瑾夫人自杀了。” 苏芸愣怔盯着许琢玉，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似的，只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母亲告诉我的。是黎珺第一个发现的。”许琢玉又补充道，然后又问，“要不现在过去看看黎珺？” 苏芸出神地点头。谁也未曾料到秋瑾夫人竟这么想不开，毫无征兆就死了。还选在黎珺新婚头一天。 许琢玉知道苏芸担心黎珺，在车上一直安慰着苏芸，“放心罢，王老板在，会好好照料黎珺的。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王老板家门前，房门紧闭，院子里面也寂静得出奇。想来是家丑不敢外扬罢。 许琢玉坐在车上，“我就不进去了，不太方便。”而后又对苏芸再三叮嘱，“秋瑾夫人是王家正经夫人，如今为着一位姨太太丢了性命，下面人自然也是不服的。你进去后，要多小心秋瑾夫人的陪嫁mama些。”陪嫁mama是有身份地位的闺阁之女出嫁之时，带来丈夫家中的娘家丫鬟。 苏芸回过神来，镇定地点了点头，瞥了眼许琢玉放在后座的文案，“你且去忙你的罢。” “我一会儿晚上过去看你。” 看见苏芸敲开王家门，许琢玉才离开。 〔2〕 苏芸进了王府，便看见一楼大堂里慢慢的都是人。黎珺跪坐在地上，面容上尽是惶恐，盘起来的长发散乱，精致的妆容也已经哭花。王老板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黎珺。王老板面前，跪着的应当是秋瑾夫人的陪嫁mama。 “这是怎么回事？”苏芸走近，蹲下身子抱着黎珺，轻声问道。 黎珺双眼盯着用水泥敷过的地板，已经失去焦点，身子还不停颤抖着。苏芸这么一抱，又吓得她尖叫一声。转头看见是苏芸，才抱着苏芸哭起来。嘴里模糊不清地直叫着苏芸姐。 王老板依旧冷眼看着这一幕。他的正经夫人，竟然因为他要娶小妾，便自杀身亡了。在他尚未接受这个悲伤的事实，秋瑾夫人的陪嫁mama又来跟他说，是黎珺杀了秋瑾夫人。 苏芸看了眼面前跪着的陪嫁mama，抬头问沉默的王老板。“王老板，这是出了什么事情？竟叫黎珺在这里跪着。” 王老板没说话，陪嫁mama倒是一股脑地开始说起来，“这个贱人，就是她害了夫人。夫人昨天还跟我说，她亲眼看见这个贱人包袱里的别的男人的照片。夫人说要告诉老爷。这个贱人是害怕夫人把事情说出来，才将夫人杀害了。”陪嫁mama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黎珺听见陪嫁mama的污蔑，面对着王老板哭着喊冤，“我包袱里哪里有男人的照片？秋瑾夫人死了我也难过，怎么倒来冤枉说是我做的事情？” 陪嫁mama见黎珺口齿伶俐，气得直接站起来走到黎珺面前，伸手就开始扯黎珺的头发，一边扯一边骂，“就是你，就是你，你这个贱人，你还狡辩！” 黎珺只是任由她打着，也不还手。 苏芸瞥了眼无动于衷的王老板，实在看不下去，站起身来推开陪嫁mama。可那陪嫁mama做粗活做惯了，苏芸的力气哪里敌得过她？ 倒是惹怒了陪嫁mama，连着苏芸一块儿打。 这一幕正好被前来探望的王夫人看见。 “住手！”王夫人大声喝止道，然后快步走进大堂内。 那陪嫁mama见是王夫人，也不得不住手，继续跪着。 “这是做什么呢？”王夫人质问道，“人死了，你们不忙着做后事送人，却在这里打打闹闹，成何体统？！”王夫人大声喝道，随后看了眼一旁坐着的王老板。 陪嫁mama抬起头来正欲反驳，却又被王夫人喝令，“你们家夫人死了，你就是这么给她料理后事的？！不管什么事情，等着人送走了之后再说！” 陪嫁mama被王夫人这么一喝，只得低着头，唯唯诺诺点头说好，转而进去后院里。想来王夫人在此做主，秋瑾夫人便能瞑目。 苏芸见王夫人来了，也跟着黎珺小声啜泣着。伸手将黎珺扶起来，坐到沙发上。 王夫人坐在上位，语重心长说道，“康哲，怎么这么一点事情，竟是处理得这么凌乱。让邻居听了去，好生笑话。” 王老板看了眼王夫人，“嫂子，秋瑾她......” “行了。我来之前就听说了。”王夫人打断王老板的话，看了眼一旁坐着的黎珺说道，“陪嫁mama这么说话，想来不是空xue来风。不过若是随意栽赃，我也会给黎珺一个公道。” 〔3〕 夜里，许琢玉如约来看望苏芸。 “黎珺如何？”见苏芸闷闷不乐的样子，想来是担忧黎珺罢。 苏芸摇摇头，“秋瑾夫人的陪嫁mama，一口咬定说是黎珺杀害了秋瑾夫人。” 许琢玉听见这番话，觉得新鲜，追问道，“黎珺娇小，竟会杀害秋瑾夫人？” 苏芸瞪了许琢玉一眼，“怎么，你也以为是黎珺做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是黎珺做的？”许琢玉无奈笑着，伸手拿过苏芸手里握着的空水杯，起身替苏芸重新倒水。“你也不要想太多。王夫人会替黎珺主持公道的。” 苏芸点头，接过许琢玉递过来的水杯，“琢玉，你说，秋瑾夫人为什么要自杀？” 许琢玉耸耸肩，“秋瑾夫人想的，我哪里知道？”坐在苏芸身边，揽过苏芸的肩，关心问道，“你在王家没受苦吧？” 苏芸点点头，“没有。”继而又说，“那些陪嫁mama也当真是凶残，你没瞧见她打黎珺的样子。”说起来，苏芸还有些后怕。 “没受苦就好。”许琢玉放心说道，“陪嫁mama都是夫人们年少时的贴身丫鬟，为了自己的主子，自然豁得出去。” 苏芸长叹一口气，“还以为黎珺就此能够好好生活。秋瑾夫人一死，她与王老板的婚事，又得往后拖延了。” 许琢玉冷哼一声，“王老板可为黎珺说话？” 苏芸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有。黎珺当真可怜，又见了死人，又被冤枉，连王老板也不帮她说话，想来心凉极了。我真该陪着她的。” 许琢玉浅笑着安慰她，“各人有各人的命数。黎珺当初看上王老板，如今除了怨自己，还能如何？再者，王家的事情，你留在那里做什么？” “他们不过是欺负黎珺没有娘家人罢了。”苏芸感慨道，“说到底也是贪心。如我们这般卑微的人，怎还能乞求安逸的生活呢？” 许琢玉懵怔盯着苏芸，有些理解不过来。苏芸一两句话，就把黎珺的事情，扯到自己的身上来。 苏芸侧头看了许琢玉一眼，自嘲道，“难道我说得不对？便是你，日后身边也是有顾小姐这个正经夫人的。” “提从贞做什么？”许琢玉蹙眉，仍是耐心解释道，“我不过将从贞当做家妹照顾罢。再者，有宁源照顾她，想来日后不会缠着我。” “宁公子？”苏芸眼神稍有些飘忽不定，难道许琢玉已经知道？进而疑惑问道，“宁公子与顾小姐？” 许琢玉挑了挑眉，“宁源欢喜从贞，难道看不出来？” 苏芸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宁源，顾从贞，总算没有让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