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可或缺
〔1〕 见顾从贞来了,黎珺自然禁了声。仍是心有愠气小声哼了声,瞥眼瞧见许琢玉那让人猜不出心思的面容,又转头看向别处。 “琢玉哥,这套裙装可好看?”顾从贞满脸笑意问向许琢玉,还在原处缓缓转了个圈,把裙摆转得更高些。那纱裙转起来,一层叠上一层,又层层分开,像是海棠花开一样,更加好看。 许琢玉不回话,面无表情地仔细打量着顾从贞,倒似在认真思索是否好看的模样,叫人猜不透的心思。 顾从贞藏不住的满心欢喜,看见苏芸在边上,又顺道问了句,“苏芸姐,你瞧着这套裙装如何?” 苏芸稍有些尴尬,也勉强笑着回答,“这裙装本就美,顾小姐穿上更是另一番风景。”末了又夸赞道,“果真是人美眼光也独到。” 邱承臻见许琢玉不说话,也尴尬笑着缓和气氛,“若是欢喜,叫琢玉买了就是。” 顾从贞这才察觉出许琢玉的异样,双手背在背后往前一小步,踮起脚尖偏头凑上前去仰视许琢玉,瞪大眼睛嘟着嘴委屈关心问道,“琢玉哥这是怎么了?从贞可有做错何事?”那模样倒也真真是美貌俏皮。 苏芸在一旁看见许琢玉与顾从贞亲昵至这般模样,距离不过两来寸。假意把散开的发丝拢到耳后,缓缓移开目光。可不是说眼不见为净?却与顾从贞身边默默站着的许友双交换了眼神,好似被人偷窥心思,好生心虚急忙低下头去。 许琢玉被顾从贞这一举动惊吓,稍往后退了半步,整理表情浅笑着再次打量顾从贞,“好看。便挑这件吧。”然后目光转向友双,“友双可挑好了?” 许友双已经换回自己的衣服,看上去心情不错,“已经看好了。” “怎的我没看见你挑的?”许琢玉看见许友双手里提着的包装袋,伸出手去,“拿我看看。” 许友双顺从将包装袋递过去,许琢玉只打开包装袋随意看了眼,“怎的只挑了一件?母亲可不是让多挑几件?” 顾从贞也附和道,“我也这般说来着,她不听我的。”说完,径直走向试衣间去换回衣服来。 许友双腼腆笑着,双唇抿成一条线,“我觉着一件就够了。” 苏芸也跟着劝说,好意提醒道,“一件哪里够?小姐还是多挑几件的好。到时候天热,汗水浸透这般衣服不过时辰的样子。多备几件总不是坏事。” 许友双愣住,盯着苏芸的眼睛,瞬时涨红了脸,好似不知所措。随后回过神来尴尬笑道,“如此要谢过苏小姐提醒。那我便再去挑几件。”适才与顾从贞在二楼衣库里抱怨,顾从贞出来看了眼才告诉她,那两位摩登女郎是玫瑰园的苏芸与黎珺。 待许友双走后,苏芸与黎珺便告别。“一会儿子黎珺的主场,今日又是新曲的日子,故此要先告辞过去玫瑰园。” 邱承臻正想提议说让许琢玉送送呢,转眼却瞧见店外停着的一辆黑皮福特汽车。“想来是王老板遣人来接了,那我与琢玉便不送了。” 黎珺羞涩低头,挽着苏芸,不作正面回答,“如此便与两位公子告别。” 〔2〕 福特汽车上,苏芸与黎珺坐在后座。适才在服饰店里,几吊电风扇不停转着吹得凉爽,此刻坐上汽车来,只觉得又闷又热,偏巧这皮做的后座还热得发烫,好在王老板遣人拿了降温冰块来,否则不知道这后座能不能坐得人呢。 “你适才在那里说的什么话?”汽车开得远了,苏芸稍有非难埋怨黎珺。“好生丢人。” 黎珺不服气瞥了苏芸一眼,冷哼一声,“不过就是许家那毛丫头。”而后又笑起来,“倒是有意外的收获。” “我的事情,你休要......”苏芸稍有些生气,说话语气自然重了些。 黎珺见状,笑意盈盈凑上去与苏芸耳语,想来是体己话,不能叫司机听见。 苏芸听罢怔住,也不再与黎珺说话,只是转头看向窗外。 这边厢,顾从贞与许友双总算挑好了衣服。跟着许琢玉去结账的时候,邱承臻只觉得许琢玉压着愠气的神情有趣,饶有兴致地跟他打趣,“原是你自己生出来的私心,怎的还与从贞生起气来?总归是许少爷没尝过这般得不到的滋味。”说罢还“啧啧”起来,只是看热闹不闲事大。 许琢玉转头瞪了邱承臻一眼,“少在这里说闲话。”接过服饰店店员找的零钱,抓住邱承臻的软肋威胁道,“瞧着你好似不想知道焦竺的消息。” “焦竺姐?”许友双与顾从贞刚好拿着包装好的新衣过来,恰好听见许琢玉跟邱承臻提起焦竺来。许友双脸上的笑痕瞬时间无踪影,却还要勾起嘴角佯装镇定。 当时邱承臻无论去哪里玩乐,总带上焦竺。后来因为焦竺的事情,邱承臻与邱老爷也闹得火热,几家人自然都是知道的。 邱承臻听见许琢玉提起焦竺,自然是满心的欢喜。深吸一口气,笑容满脸,转身拿过顾从贞与许友双手里提着的新衣,大步往外面走。 夜里在许家吃过晚饭,顾从贞本想试着向许琢玉打探焦竺的消息,却被许琢玉训了句。“谁不晓得你是为着友双来的?旁人的事情少管些。” 顾从贞只觉得委屈,扮个鬼脸作罢。 临回去时,许夫人让许琢玉开车送顾从贞,却不想到许琢玉以邱承臻顺道回去为理由拒绝了。为着许夫人高兴,才勉强送出院子来。 “承臻哥。”汽车上,顾从贞沉闷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 “恩?怎么了?” “琢玉哥今日怎的了?瞧着与我生气似的。”顾从贞委屈道。 邱承臻笑着哼了声,开解顾从贞,“他自己的事情,哪里与你生气,不过气他自己罢了。” “真的?”听见邱承臻这么说,顾从贞稍有些放心。 “自然是真的。你瞧着琢玉何时与你生过气?”邱承臻说着,又哼起曲儿来。 顾从贞这才放心,露出笑容来。看着邱承臻欣喜的侧颜,又忍不住问起焦竺来,“承臻哥真的就那么喜欢焦竺姐吗?” 邱承臻只点头,仍旧哼着曲儿,突然又停下来,郑重其事跟顾从贞说道,“从贞,你知道不可或缺。”说着转头看向窗外,“焦竺于我,就是那样的存在呀。” 他自然知道顾从贞是替谁来问的这个问题,自然也希望顾从贞把他的话转达给她。说得清楚,互不尴尬,也不至使父亲在对待是否与许家加亲的事情上难做。 〔3〕 顾从贞未曾料到邱承臻竟这般严肃与她谈起感情的事情来。不可或缺,她自然知道,只是不曾体会这般感情。只能似懂非懂地回答,“如此,想来该是很重很重的感情吧。”
邱承臻转过头,兄长般宠溺笑着看着她,“这种感情,从贞还是不要懂的好。” “怎得不要懂?”听邱承臻这般说,顾从贞只觉得他在瞧她不起,立马反驳,“琢玉哥于我便是那样的存在。” 邱承臻又笑着转过头去,不与顾从贞争辩。自小玩到大,顾从贞对许琢玉的感情他都看见,只觉得若不是娃娃亲一事,顾从贞待许琢玉应当与他人无异。 “那焦竺姐现在何处?”对于焦竺,她也不是没有好感。焦竺比邱承臻要长两岁,很会照顾人,当初一起玩耍时,自然也多照顾她与白婧芫。虽说身处夜场,却一丝不沾夜场女子的妖媚世俗,让人见了只道是寻常百姓家的儿女。 邱承臻冷笑一声,像是自嘲,“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还活着,去过北平。” 顾从贞像是对这个消息有些失望,怔了怔,微微点了点头。 “是否觉得这个消息不值得我这般欣喜若狂?”邱承臻冷笑道,把顾从贞的表情尽收眼底,“从贞,可我曾经以为,她死了。” “承臻哥怎的乱说话?”邱承臻这句话把顾从贞吓得不轻,急忙学着母亲的模样“呸呸呸”了好几声。照邱承臻这么说起来,“焦竺还活着”,这确实是个偌大的喜讯。 顾从贞的这个举动把邱承臻逗笑了好一会儿。 “初时我找她,遣各方朋友帮忙。宁jiejie也帮着我打听,竟是连一点消息都没有。”邱承臻说着,自己笑起来,“也不知道老爷子找她,对她做了何事,叫她这般狠心。” 顾从贞伸出手去,学着母亲的样子,轻轻抚邱承臻的后背,语气温和安慰他道,“总归都是过去的事情。” 邱承臻深呼吸,眼角像是泛着泪光似的,呼出好长一口气,“如今又有希望,可不是?总是知道她性命无忧。”他今日晚饭的时候陪许司令与许琢城喝了些白兰地,有些微醺。想起许琢玉与他说起焦竺的事情来,情不能自已,不禁与顾从贞多说了几句。 顾家大院,福特汽车停在门口。 “从贞?快进去吧。想来顾伯母仍在等你。”邱承臻见顾从贞没有动身下车的想法,还以为顾从贞睡着了。 顾从贞却小声叫了声,“承臻哥......” “嗯?”顾从贞声音太小,邱承臻特意往顾从贞这边稍微倾过身子去,“有事情与我说?” “嗯。”顾从贞仍在纠结犹豫是否要询问邱承臻的意见。汉城里子弟多,曾经也时常聚在一起,可许琢玉要好的,顶不过邱承臻与宁源。 “有何事便说。”邱承臻答道。 “承臻哥,你说,如果琢玉哥遇到困难,我帮他解决了,他会开心吗?”顾从贞纠结许久,仍是小心问出口。 “这是自然。”邱承臻答道,而后又说,“不过那是琢玉,他何时遇到过困难?” 顾从贞低下头去,像是心虚道,“顶不过假设问问。”立马就开了车门下车去,站在车外笑意盈盈道,“承臻哥慢走。”而后又与许家司机打招呼,“师傅慢些开,承臻哥喝过酒,颠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