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冰龙王死

    奉天城外，蜀山荡然无存。z韩胜倒在地上，血魔转身高呼：“妖魔们，神仙们即将打开天地通道，在东荒降临！让我们拿起手中的武器，给他们永世难忘的教训！”

    “吼！”妖魔们捶胸嘶吼，眼睛血红。

    血魔高高飞起，红色血翼在他背后张开，朝阳的光芒也因此黯淡。所有妖魔跪伏于地，对这位太古第一魔王表示敬意。

    血魔大声道：“原始世界无所不有，仙人们生殖能力又强，子子孙孙无穷尽，即将到来的大军至少千万！”

    “子民们，此时此刻，不分妖魔！我们的共同敌人从来都是那些卑鄙无耻，独占原始世界的神仙们！现在他们重开天地通道，还不是想占据八荒！那些狡诈的神仙们，从太古到现在，他们只允许臣服者活在八荒！”

    “告诉我，你们愿意像个奴隶一样，跪在神仙面前，给他们当坐骑或者玩物吗？！”

    “不愿意！！！”妖魔们怒吼，他们咬牙切齿，眼睛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

    “同为父神子民，神人两族已然变质，他们利用无耻手段窃据原始世界，现在又想重开天地通道占据八荒！他们要将所有的子民变成奴隶！他们要让神人两族成为比父神还伟大的存在！他们要消灭所有种族！对此，我只能说，如果神仙们想让世间万物卑躬屈膝，那就让他们看看妖魔的骄傲！”

    “吼！！！”妖魔们的咆哮声震碎了漫天朝霞，血魔挥动翅膀，为他们加上一层又一层血光。

    “战斗吧！杀戮吧！我们忍耐了太久太久！卑鄙的神族！狡诈的人类！通通，都该死！”

    “全向东！毁灭一切！”

    血魔翅膀张开，遮挡住太阳的光芒，妖魔们在底下红着眼睛冲锋，妖王魔王们都接到血魔的指令：“三个时辰后，必须全在不周山！有一个不来，你就会后悔生在这世上！”

    妖王们面色铁青，看着自己军队在血魔的煽动控制下，去找神仙作战。苏珏和幻魔低头苦笑，几十万年不见，血魔仍是那么骄狂，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逃离的水魔同样接到这个讯息，他面色急变，水流不断动荡，最终长叹一声，飞向东荒。

    ……

    在蜀山北方，鲲鹏和巨猿正在向南疾行。之前他们刚出锁妖塔，星落就突然拉着鲲鹏衣角，叫道：“走……快……走……”

    巨猿当时就愣住了，他不大认识这个小孩，但与大哥这么亲昵，想必也是妖族。能跟在鲲鹏身边的妖族少年，身份呼之欲出。只是为什么要走呢？巨猿摇头道：“大哥我们还是先去营地，二哥四姐都在营地，他们想你很久了。”

    鲲鹏没有在意，他低头询问道：“殿下看见了什么？”

    星落眼中无数星光闪动，巨猿只看一眼就觉得头晕脑胀，赶紧转过身去。鲲鹏在一边耐心等待着，他知道星落的不凡。作为第三代妖皇，星落能力虽没有完全觉醒，但在星相推演、感知未来方面得天独厚，几乎可以说是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血……魔……灵……潮……”星落脸色白的近乎透明，他松开鲲鹏衣服，头也不回，向锁妖塔跑去：“苓纱……快……走……苓纱……”

    鲲鹏惊道：“殿下小心！”

    此时正在天上，星落是妖皇不假，但仍未觉醒，修行方面一窍不通。可以说和普通的人族小孩没什么区别，从这高空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奇迹生了，当鲲鹏准备飞身接人时，星落竟然没有坠落！他神色慌乱，似乎有致命危险正在靠近，每一步脚下都会出现一颗微型星辰，稳稳托住星落，让他在虚空中奔跑。

    鲲鹏看着突然掌控飞行能力的殿下，嘴巴久久没有合拢。

    这是三百年来，星落第一次飞行。

    ……

    在锁妖塔里，苓纱默默看着冰龙王，明知不可能，但她还想带他走。

    冰龙王淡淡道：“看够了没有？别直勾勾盯着，我还要睡觉。”

    左右无人，苓纱低声道：“父王，我知道你很爱母后，所以你很讨厌我。我也很讨厌自己，刚出生就克死母后，害得父王逃离龙宫。每隔几年就有顾命大臣死去，许多人说我是天煞孤星，命中克死亲人，大臣们一个个死去，最后连龙宫也没了。死了那么多龙族，偏偏就我活着，这是苍天对我的惩罚吧。”

    冰龙王闭目不语，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苓纱低低道：“如果我死掉，会让大家回到以前的模样，那我就去死。有好几次都想死掉，可是我很清楚，死亡是逃避，我必须直面困难。哪怕被打倒一万次，只要没死，就挑战第一万零一次。”

    “失去一切不可怕，可怕的是永远不懂珍惜。当你抛弃一切时，同样也被一切抛弃。父王，你可以一直待在这里，看我怎么死，看东海龙族怎么亡，等你开始后悔时，已经来不及了。”

    苓纱轻声道：“全都来不及了。”

    冰龙王垂头闭目，一言不。

    苓纱眼中的希望，渐渐黯淡下去。

    他终究还是不愿意回到东海，回到故乡。

    自己当年誓会将龙王带回东海，现在已成空想。

    星落忽然从下层跑上来，他脚踩星辰，直冲苓纱而去。抓住她的左手，艰难道：“苓纱，快……走……危……险……”

    苓纱看着漂浮的星落，奇异道：“你会飞了？”

    星落焦急地拉着她道：“不……走……会……死……”

    苓纱皱眉道：“什么危险把你吓成这样？”

    鲲鹏也从下层飞出来，解释道：“可能与太古血魔王有关，我劝诸位还是尽早离去，这血魔王嗜杀成性，蜀山已经灭亡了。”

    “太古血魔王！”苓纱脸色白，对于这位号称太古第一凶魔的魔王，各族都流传着无数残酷黑暗的传说，给人们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

    星落用力拉着苓纱，向外走去：“苓纱，快……走……”

    苓纱被星落拉扯，身体一动不动，直直看向冰龙王，低声道：“我走了。”

    没有得到回应，这也在她意料之中，只是想和父亲告别，想和这个自从出生后，就再也没见过的父亲告别。

    当她转身那一刻，听到冰龙王的声音：“苓纱。”

    苓纱的身体有些僵硬，她头也不回，问道：“什么事？”

    冰龙王站起身来，随手拉断墙上的锁链，一步走到苓纱面前。他张口吐出一颗龙珠，冰蓝纯净，动人心魄。龙珠瞬间融进苓纱身体，狂暴的水性法力在她体内爆，苓纱闷哼一声昏死过去，身体浮现龙鳞，额头也突起两支秀气的龙角。

    鲲鹏震惊道：“陛下，你这是何意？！”

    龙珠乃是龙族性命所系，一旦失去必死无疑！

    冰龙王头迅白，脸上也长出皱纹，他突然狠狠将苓纱搂在怀里，紧紧搂着，身体不断颤抖：“女儿，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敖震唯一的女儿！”

    他低下头，昏黄的眼睛已经难以看清苓纱的模样，他轻轻在苓纱额头上一吻，向身后说道：“鲲鹏，星落，这些年你们在碧波岛，对苓纱十分照顾，敖震铭记于心。”

    鲲鹏叹道：“我们借居东海，全仰仗苓纱小姐照顾，陛下此言羞煞我等了。”

    冰龙王笑道：“无所谓谁照顾谁，只是苓纱这孩子太过莽撞直接，为人处世单纯无知，我希望您能收她为徒，好生教导。敖震拜谢！”

    鲲鹏急忙阻拦：“不敢当不敢当！陛下有令，鲲鹏自当遵从，从现在起，苓纱就是我鲲鹏唯一的弟子！终生不变！”

    冰龙王低声道：“多谢，我这辈子都是懦夫，不想会有这么英朗的女儿，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鲲鹏长叹道：“陛下这是何苦呢？”

    冰龙王微笑道：“女儿强我百倍，这龙王之位，就交由她了。苍天大地，父神见证。从即日起，龙族公主敖苓纱，就是东海龙王，兽族共主！”

    他食指点在苓纱额头，身上盘绕的龙气源源不断进入苓纱体内，直到油尽灯枯，冰龙王才颓然倒地。鲲鹏赶紧扶住，冰龙王闭着眼睛，说道：“带她走，不管去哪里都好，不要留在我身边。”

    鲲鹏低声道：“是，陛下。”

    离开时他看着冰龙王，这个在东海水族间毁誉参半的龙王。出身底层桀骜不驯，凭借运气得到王位，整日带着街头混混游玩打猎，甚至强行立一条下贱的草鱼妖为王后。有人夸他是大智若愚重情重义，也有人说他是一代昏君东海之耻，连他自己都评价自己是：谥号为戾，不悔前过，不思顺受。

    可是在鲲鹏眼中，只看到一个少年。一个被现实打败无数次，将痛苦的自己锁在塔里，始终倔强仰头的少年。

    不悔前过，不思顺受，龙戾王。

    等他们离去后，黑暗的角落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龙王，你死前会想些什么？”

    是不死妖王。

    冰龙王斜靠在塔壁上，微笑道：“你还没走？”

    不死妖王淡淡道：“我没地方可去。”

    冰龙王失笑：“好巧，我是不敢回去。”

    不死妖王淡然道：“你想得太多，很多人都说，除了死亡，没什么可怕。不过我很好奇龙王你死前在想什么？一生的经历吗？”

    冰龙王低声道：“我在想一个村子，在东海边上的小村子。那里有一群精力十足的野孩子，总是偷别人家的鱼虾，被章鱼大叔追着打。还有个常常逼他们写字的乌贼老师，不听话就吐一脸墨汁，怎么也洗不掉。不过那个学堂里有许多漂亮女孩，最好看的是一条草鱼妖，她对那些野孩子很温柔很温柔，大家最喜欢小草鱼了，誓长大后一定要娶她为妻……”

    冰龙王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带着灿烂的笑，耳畔似乎听到许多熟悉的声音。

    “爬虫爬虫！你再不跑快点臭章鱼就要用八段斩砍你啦！”

    你们这些笨蛋，章鱼大叔根本不会武功，他那八条棍子经常打到自己。

    “爬虫，这个字我不认识，你陪我去找小草鱼好不好？”

    你分明就想借机搭讪小草鱼，我绝不给你机会！这个字念“蠢”！

    “敖震，你要走吗？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着我们啊！”

    我会回来的，小草鱼，我一定要娶你为妻。兄弟们抱歉了，作为横刀夺爱的补偿，我会让你们来龙宫享福，大家一起开开心心……

    冰龙王意识逐渐模糊，在他不远处，不死妖王默然无语。随着时间流逝，一道澎湃起伏凶猛无比的灵气浪潮重重落在蜀山，将一切化为虚无。

    异空间，锁妖塔，冰龙王，不死妖王，刹那间灰飞烟灭。

    直到十天后，不死妖王重归人间，他眼神落寞，提着一罐骨灰，缓缓走向东方。

    生命太过漫长，想去看看冰龙王的村庄。

    就当是给这位好友，最后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