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低等杂役

    宛州乃九州最为富庶之地，四通八达，聚集天下财富。而奉天府，则是宛州核心，蜀山在其北面，维持一方太平。

    从看到奉天府的第一眼，韩胜的嘴就没有合拢过。数百丈高的古城墙，上面还沾染着紫黑色的铁锈；高不可攀的城门楼，上书“奉天府”三个金字，相隔数里仍能看到；城池布局有如棋盘，整齐划一，完全对称；源源不断的车辆人流在城楼下的八扇大门和三十二扇侧门进进出出；这府城之大，容人之多，韩胜闻所未闻。

    “第一次来，吓傻了吧，”牛小壮在一旁嘿嘿笑着，完全忘记他第一次来时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韩胜收回视线，轻声叹道：“蜀山实力之强，让人叹为观止。”

    牛小壮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他说道：“这奉天府和蜀山可没啥关系，全都是商人们和作坊自己搞出来的，蜀山只不过负责提供地皮和安全。”

    韩胜微笑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其他地方？”

    牛小壮一时语塞，闷闷不乐道：“蜀山比其他门派作坊好些，毕竟是四大仙门，对凡俗事务也不怎么看重，我们在这里自由些。”

    韩胜失笑：“自由吗？”

    牛小壮一愣：“我们在这里工作管吃管住，不常加班，有事情还能请假，不自由吗？”

    韩胜望着车厢外面的天空，仿佛又听到那些散修们的怒吼：“自由！”

    “真的自由啊。”韩胜低叹。

    牛小壮以为是在回答他刚才的话，满意地说道：“没错，我们是真的自由。”

    他们坐着村落驶往奉天府的马车，赶了一夜路，期间就在车厢里睡觉。半路上有人上车又下车，但绝大多数都在进入奉天府前下车了。

    韩胜询问牛小壮原因，他给说是因为坐马车进城，每人会多收十枚灵石，这十枚灵石换成米面，足以让普通人家吃上十天。

    “那我们为什么不下去？”韩胜问道，毕竟牛小壮也不算富裕。

    牛小壮回道：“因为马夫们都和守城门的有交情，坐车进门不会被刁难，也很少被查路引。”

    韩胜大为感动，牛家为他所做的实在太多。

    牛小壮憨笑道：“没事的，我娘从小就教导我好事做到底，不能半途而废。而且你也不像个坏人，万一是落难的贵人，那我岂不是发了？”

    韩胜微笑：“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贵人，但你们的恩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马车忽然停下，牛小壮掀开布帘从车厢里探头出去：“老赛，到奉天了吗？”

    马夫老赛说道：“没多远了，等检查完前面这两辆，咱们就进去。”

    “真是奇怪，”牛小壮缩头回来，嘟囔道：“今天怎么这么仔细？以往都是直接就进的。”

    韩胜有些紧张，万一被发现，以他此刻的实力，很难从那些门派修士手中逃脱。

    牛小壮看出他的紧张，宽慰道：“没事，就算被发现，我就说你是我远方表弟，他们不会在意的。”

    韩胜低声道：“希望如此。”

    很快检查便到了他们这辆马车，一个麻子脸的黄衣修士揭开布帘，扫视车厢后拿着一把玉尺左右横扫。玉尺在扫两圈后没有发生变化，黄衣修士哼了一声，看着这两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扬长而去。

    “真是威风啊。”韩胜冷笑，从头到尾这个修士没有说一句话，最后的那个眼神更是蔑视到极点。

    “小声点！”牛小壮大惊道：“你不要命了，修士们都是千里眼顺风耳啊！”

    韩胜轻笑：“我晓得其中利害，那个修士最多筑基，只怕还是用丹药堆起来的筑基。莫说顺风耳，只怕他连身边马车的动静都听不清楚。”

    牛小壮皱眉道：“你胆子太大了，好像根本就不怕那些门派修士。”

    韩胜淡淡道：“没有好像。”

    牛小壮一下子说不出话，他盯着韩胜平静的脸色，长叹道：“如果你不是个天才，就一定是疯子。”

    韩胜微笑：“我只是一个散修。”

    马车轻微震动，缓缓向前，终于进城了。

    奉天府内的布局极为整齐，家家户户互相对称，青石板铺垫的大路极为宽广，可容纳数十辆马车并驾齐驱。路边的摊贩也极为规整，自顾自的叫卖，从不主动揽客。规矩，这是韩胜对奉天城最大的印象，这里的一切都似乎在遵守着某样规矩，想来和蜀山有关。

    老赛驾驶着马车，在奉天府里也放慢了速度，和周围的马车保持平行。韩胜向外望去，连路人的步伐都相差不大。他悚然动容，这座巨大的城池，让所有进入的人情不自禁和周围相同的事物吻合！正如你在家吃饭时不会在意他人眼光，但当你在餐厅吃饭时，往往便注意到自身问题，对那些破坏气氛环境的人无比厌恶。

    好厉害的手段，不动声色间便让百万人遵纪守法，不然便是千夫所指！

    这就是仙门手段吗？

    韩胜惊叹道：“蜀山的辉煌能传承数十万年，果然有独到之处。”

    牛小壮低声道：“韩兄弟，在奉天府里，最好守规矩，别人做什么你做什么，别乱出风头。毕竟，你在这里撞倒个老头，都可能牵扯到几百人的关系。”

    韩胜问道：“这话怎么讲？”

    牛小壮解释道：“奉天城与蜀山毗邻三十万年，早就盘根交错共生共存了。很多蜀山弟子都是从奉天府里出来的，一代又一代，甚至有人做过掌门。所以现在奉天府的数得上号的人物，全和蜀山脱不开关系。”

    “原来如此，那我们去哪里办籍贯？”韩胜问道。

    牛小壮挠头道：“我也没办过，上车时和老赛说了，他会带我们去的。”

    韩胜抱歉道：“真是麻烦了。”

    牛小壮笑着摆手：“我也不急，就当散心了。”

    没多久马车便在一家红木大门的院门前停下，老赛声音响起：“小壮，户衙到了。”

    牛小壮与韩胜下车，让老赛在外等候，便上前敲门。一个脸色微红，说话酒气扑鼻的男子打开大门，叫道：“谁呀？不知道户衙下午休息吗？敲坏门你赔！”

    韩胜微微皱眉：“现在不是早上吗？”

    “早上？”男子迷迷糊糊望着天空，随后怒道：“我管你是早上晚上今天明天，总之现在不上班！”

    牛小壮陪笑道：“这位小哥，我这位表弟逃难而来，急需一份籍贯证明好去做工，还望通融些。”

    那男子翻着白眼，吊儿郎当道：“他逃难做工与我何干？还有半瓶醉春酿没喝完，回去回去！”

    说罢便要关门，牛小壮急中生智，从袖里摸出几块灵石，塞到男子口袋，低声道：“这位爷，一点心意，还望行个方便。”

    男子随手摸了一把灵石，估出数量后，嘴角带笑道：“既然你这位表弟如此可怜，我这人面恶心软，随我去填写一份便是。”

    从户衙出来，韩胜拿着那张籍贯证明，与牛小壮前往蜀山。

    他们打听过了，蜀山现在的确还在招收杂役，据说今年缺口极大，有不少人辞职离去。问他们原因也都含糊不清，深以为耻的模样。

    蜀山贵为四大仙门，仅次于昆仑之下，宗门内却只有七峰，除主峰外其余六峰并不高大。传说是当年七位祖师，每人各居一峰传道受业。随着时间推移，演变成蜀山七脉。

    不过这与韩胜无关，他所要去的不是前山，而是后山。

    后山远比前山巍峨，然名气不足，居住着大量仆役，每日负责喂养灵兽，养殖灵草，或者为前山七脉的蜀山弟子们打扫清洁。

    韩胜从奉天府斜斜穿向蜀山时，没有看到蜀山山门的景象。这让他颇为遗憾，曾幻想过带领散修盟从正门打进去，将四大仙门一一覆灭。只是现实给了他一耳光，梦想很美好，现实太残酷。

    他们来到后山的时候，正赶上一行灰衣圆帽黑布蒙脸的修士，挑着担子从山上走下。

    牛小壮大喜，忙迎上去问道：“请问这里是不是招收……”

    当那些修士来到他面前时，牛小壮的声音仿佛被人用刀子割断，一时间身体摇摇欲坠。

    臭、奇臭、sao臭、酸臭、辣眼的臭、烧喉的臭、难以忍受的臭，好比粪坑在炎炎烈日下暴晒三天，再淋上一天雨，再暴晒三天后，用棍子在粪坑搅拌的臭！

    “我……”牛小壮只说了一个字，脸色发青，似乎将要倒下。

    韩胜屏住呼吸，微微眯眼，扶住牛小壮。

    修士们视而不见，挑着担子径直向西，最后面的一个修士看到韩胜依然站立原地后停下身子，问道：“你们是来应聘低等杂役吗？”

    韩胜点头。

    那修士将担子放下，直接说道：“我是他们的管理，你叫我陆叔就行。低等杂役不需要面试，你如果想干，现在就可以，把这桶赤金蟒牛粪挑到西面的大坑，自然会有人掩埋。”

    韩胜问道：“我现在就算是低等杂役吗？”

    陆叔说道：“先把这两桶粪便挑去掩埋再说。”

    韩胜将牛小壮扶到一边，让其在旁休歇，自己则走向陆叔，伸手提起担子。

    那陆叔一声不吭，静静看着韩胜一手提着一挂钩，向着西边大步流星，没有丝毫停顿。

    陆叔的眼神透出一丝惊疑，新来的杂役基本第一次挑粪时都会被臭气熏晕，好些的也是呕吐不止。这人连防护工具也没有，竟然毫无反应！

    很快韩胜赶了回来，他脸不红气不喘，和刚才一样，轻声问道：“这样可以吗？”

    陆叔从震惊中反映过来，急忙道：“这当然可以！你合格了，等下把籍贯证明给我，等上级批准，就给你发放工作用品。每个月大概是三千五百灵石，工作时间四个时辰……”

    “那就好，”韩胜叹息道：“我过去和表哥说一下。”

    陆叔笑道：“那行，你先过去，我在上面等着。”

    韩胜过去和牛小壮告别，牛小壮满脸愁容的说道：“韩兄弟，那臭气太厉害了，你能抗的住吗？不行的话就跟我回去，在作坊里找份工作等着也行。”

    韩胜笑道：“一直没跟你说，我鼻子早就坏了，什么都闻不到。”

    “真的？”牛小壮将信将疑。

    韩胜点头。

    看到韩胜如此自信，牛小壮只好说道：“那我走了，你多保重，有空我带着你嫂子一块来看你。”

    韩胜微笑：“还是不要带嫂子了，熏坏了孩子可不好。”

    牛小壮挥手离去。

    韩胜转身上山，不再回头。

    他的鼻子没有问题，只是当年炼化辟谷丹时，曾倒推出了封闭五官六识的法门。

    即便身遭巨变，法力不能留存，持续消散，但用那剩下的两滴法力封住“鼻识”，绰绰有余。

    工作方面没有问题，就看能否遇到蜀山的长老了。

    想要凝练金丹，成就无上大道，蜀山的修行之法自己必须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