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长别离 (五)
恒一走后,宫川武看着恒一瘦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别院外,相比徐赫的唯命是从,他知道恒一是个不好掌控的人。 “徐赫,你说说看我为什么会把恒一放到宫川旬身边。”宫川武的语气里有些不悦沉淀在其中。 “徐赫不敢揣测宫川先生的用意。”徐赫低着头说。 “不能一直把恒一这样的‘危险’放在咱们身边。把恒一安置到宫川旬身边咱们的隐患就消失了,却同时能为咱们做事。一举两得的事情。” “危险?” “徐赫,你当真以为我会发觉不了徐恒一跟蒋坤缇关系匪浅吗?如果不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你怕是会一直瞒着我吧。我养大了你,你现在羽翼丰满想要越俎代庖了是不是?是不是过不了多久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宫川质问着徐赫。 “宫川先生,我本想再磨一磨徐恒一的性子,再告诉您......” 宫川武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在徐赫的右脸,使得徐赫整个人都后退了半步,他感觉自己耳朵里的那一声“嗡——”持续了很久。脸上立刻隐现了手指印,宫川武的那一下用了十成力气,徐赫的嘴角已经有血渗出来。 徐赫直挺挺地跪下来,地上的石头子硌着他的膝盖。很疼但徐赫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视线低着不敢抬头看宫川武,他说:“宫川先生,我不会这样做。请您相信我,我只是觉得恒一即便和那个叫做蒋坤缇的女人有过关系,也不过是件往事......” 宫川武其实心里很清楚,徐赫的忠诚无可挑剔,但是他仍然害怕“变数”。宫川武大半生都过得十分太凶险,步入老年后就越发多疑,他们这样的人最要不得的就是背叛跟情感。前者只是会使人死无葬身之地,后者才是真的会让人尸骨无存。 徐赫是这样聪明的人,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早就权衡过,但最终还是决定在向宫川武报备的时候忽略掉这一细节没说,原本并不重要,但徐赫也没想到事情到今天会越走越复杂。以至于当初对恒一的一念之仁,竟惹怒了宫川武。 “徐赫,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宫川武见徐赫跪在地上,他背过身去,对徐赫说:“你对徐恒一动了恻隐之心了,徐赫......不要让我这二十多年对你的养育栽培全部付诸东流,你觉得我还有多少个二十年去栽培另外一个人当我的接班人呢?” 徐赫不过是觉得恒一与他自己有着相同的气息,虽然,他觉得这种第六感是完全没道理可言的。但是,徐赫仍然被那种被感觉俘获,左右着他理智跟判断,虽然至今为止只那一次。 “宫川先生,我徐赫一直会站在您身边,替您分忧。如果谁敢来挡您的路,妨碍您,不管是谁我都会第一时间处理掉他。”徐赫认真说话的脸看上去十分正派,英俊的面孔之下却有一颗残缺冷漠的心,他已经想不起自己到底做过多少件龌龊的事情了。 良久后,宫川武说:“行了,别跪着了。这一回我只是警示你,不能再有下一回。徐赫,倘若老天一定要让你背叛的话,我宁愿你去死。”宫川武的眼神里有一团冰冷的火,直直的看着徐赫的脸。 徐赫感觉到自己太阳xue重重的跳了两下,他没有立刻起来仍是跪在地上。究竟何谓恻隐之心?徐赫在心里静默的想着。 当晚,恒一随徐赫来到了歌舞伎町一家风俗店内。坐在包房内的徐赫心情极差,一直是绷着一张愠怒的脸。恒一也不想惹他,他坐的位置里徐赫有一些距离。就在这时,风俗娘们鱼贯而入,大概有五名女孩子,穿着鲜艳颜色的晚礼服裙子,夸张的荷叶边跟蕾丝看起来有些眼晕。有两名相貌气质较为出众的女孩子,分别坐在徐赫以及恒一的身侧。这名身着明黄色的长发女孩子十分清瘦,笑起来很好看,却让恒一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头一回来?”女人将头抵在恒一的肩膀处,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恒一的脸。女人竟然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普通话,听不出有任何地方口音。 “你是中国哪里人?”恒一有些好奇。 “我嘛......”女人妩媚的微笑,刻意的俯下上身,裙子的领口很低,露出胸前雪白的一片,“你把整瓶酒喝光光的话,我就告诉你,怎么样?”女人只是想痛宰恒一一顿,这一瓶外国酒可是上班族一个月的工资。 恒一对烟酒都毫无兴趣,尝试过吸烟以及饮酒,但无法上瘾,他无法喜欢上那种滋味。恒一摇摇头说了句,不了。 “扫兴!我是南方人,不值一提的小镇,名字说了你也不知道......”女人的神情像是忽然陷入某种情怀里一般,她端起酒杯隔空敬了一下坐在对面被美女围绕的徐赫,“那您是那里人呢?”女人对恒一眨眨眼睛。 “日本人。”恒一说道。 “胡说,怎么可能。”女人不可置信的望着恒一。 “事实如此。” “那您的中文发音还真纯正呢,”女人对着恒一暗送秋波,一双灵活白皙的手缠住恒一的胳膊,“你有过多少女人呢,让我猜猜......”一旁的恒一有些不自在。 恒一抽回被女人揽住的胳膊,他说:“你绝对猜不出来的。”女人邪邪的笑了起来,没理会恒一的弦外之音。 “一个,或者N个。我猜对了吗?”女人眼珠一转用一种调皮的语气说道。 恒一神情黯然,没有讲话,倒是对面的徐赫说了句:“大错特错啊!” 女人大概看了出来,恒一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想法。于是到对面同徐赫坐在一起。令恒一感到意外的是,徐赫也是个受女人欢迎的男人,可惜徐赫不解风情,所以说啊,宫川武已经成功的把徐赫训练成机器。 “你们谁有留意过来店里的中国人?回答的话,有钱拿。”徐赫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向空中一撒,钞票纷纷落到桌子上,沙发上到处都是,见钱眼开的女人们见状都变得张牙舞爪起来,徐赫是个出手大方的人,也可以说对徐赫来讲他不在意女人、更不在意钱财。 五个女人中,有一个女人纹丝未动,像是个不为金钱所动的贞洁烈女,徐赫嘲讽的看着那些捕捉钞票的女人们。或许在徐赫的内心深处,这世上所有女人都是卑贱的生物。能够轻易收买,见钱眼开,唯利是图,她们挥霍自己的青春rou体卖春。当然,徐赫很清楚,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再不去抢几张,可就没了。”徐赫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女人,说道。 女人无所谓的样子,神情若有所思。 “你知道,在常来的中国人当中,你有没有特别有记忆的。”徐赫引导着问她。 忽然之间,女人明亮的笑起来,这女人笑起来非常魅惑,她说:“我想想看啊......”女人像是在回忆一样,头微微偏着,“来这里的中国客人大多都是一掷千金,十分寻常。但应该没有什么特别,帮不上忙真是抱歉呐!”女人露出讨好的微笑。 徐赫的脸立即沉下来,他觉得自己是在白费功夫,就轰走了身边的女人。那个女人连同其余四个又都悻悻然的走出包房。 此时,一位身着大红连衣裙,脸上画着深粉色眼妆的老女人,走进包间当中来。这名女人是这里的mama桑,是个在风月场上极有经验的女人。 “徐先生,您好久不来我这儿了。刚刚叫的姑娘都被请走了,怎么,不满意?”mama桑谄媚的靠着徐赫的肩膀揽住徐赫的臂弯,有几缕长长的发丝蹭到徐赫身上,“您贵人事忙,还以为您已经忘了我们这了呢!”真是难为她了,快要五十岁的年纪还要摆出二十岁的嗲嗲声, mama桑看到了恒一的脸,微笑起来,说道:“哟!这是谁啊,头一回来啊,”她一边打量着恒一一边咂舌感叹,“哎呀,这孩子怎么长得这么俊俏,到底是年轻,男孩子竟然皮肤还这样细嫩......”她斜睨起眼睛,微笑时眼位舒展开的鱼尾纹,令调情也带着一些“母性”。见恒一不为所动,mama桑一脸悻悻然的问了句:“你们来这不‘碰’姑娘,那还来风俗店干嘛呢!”
“我问你,你对店里经常关顾的中国人,有没有印象。”徐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装满钞票的信封,徐赫将那封鼓鼓的信封塞到mama桑手里,她立刻裂开嘴笑的开怀,说道:“哟!徐先生就是大方嘛!想知道什么,老娘我啊都告诉你们!”紧接着他将信封塞到连衣裙的领口里,信封夹在她那上了年纪后的松垮**中间。 “一直都有很多中国人来光顾的,香港人跟大陆人很少,多见是那些台湾人......”mama桑对着徐赫的耳朵吹了一口气,用极其暧昧的目光看着坐在另一侧的恒一,而此时恒一正好与她对上视线。 “台湾人?那这些台湾人里有没有一个年轻男人,长着一双丹凤眼睛的......”mama桑听完徐赫的描述,立刻在脑海中回忆起一个西装革履,教养良好,并有幸生得一双能迷死女人的桃花眼的男人。那个男人很奇怪,起初来这里点姑娘出台每次都是不同人的,也就是最近一年吧,那个男人貌似是看上了她店里的一个丫头,回回来店里都点那个丫头。时间长了吧,有一回她好心好意建议他换个女伴,谁知他竟然翻脸摔了杯子,用日文骂了句脏话。也确实是喝得有些多,那个他钟情的丫头陪在他身边,照顾着他。 “说起他啊......”mama桑点起一支女士烟,恒一与徐赫对看了一眼,直觉告诉他们两个,他们这回没白跑一趟。 “那个台北男人从前经常关顾我们这里,我能看出来这男人啊绝对是惹了很多风流债的,这样的男人也不知道能被那个倒霉女人降服住,”mama桑笑了起来,因为饮酒的关系脸上有些红晕,“那个男人总是点我们这里的一个姑娘,其实也没多漂亮,那个姑娘就是刚刚在徐先生身边的那个丫头。” “她叫什么呢?”恒一努力回忆起女人的面容,但是实在想不起来,他只记得女人身上廉价香水的味道。 “李宴。”mama桑努力的发着中文发音,“不过你们还是叫她奈子比较好,那是她的花名。” “那个台北男人是不是姓冯?”徐赫盯着mama桑的脸,神情严肃。 “诶——好像是,好像是吧。没想到那个男人还是个痴情种子,呵呵我看啊她是迷恋上我们奈子了。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呢。不过,徐先生打听这些事情干嘛?”mama桑捂着嘴微笑,静脉凸起的双手令恒一联想起鸡爪,手上戴着各种俗气的戒指。 “你最好不要知道,知道越多命没得越快,mama桑应该不想你赚的那些养老钱被别人卷走吧。”mama桑见徐赫这样说,自然是一脸讪笑,她说:“好了好了,你们尽兴就好。我就不打扰了。” “等等,”徐赫叫住mama桑,“那个姓冯的平常都什么时候来?” “说不准啊,不过柰子应该知道的。不然我叫她来陪您,她啊绝对是知道的比我多的,毕竟人家可是冯先生的,情妇。”mama桑顿了一下,像是要吊胃口似得。 mama桑退出后,那个叫做柰子的女人走进来,脸上没了刚刚的假笑,取而代之的应该是她真实的表情。 “你就是柰子?”徐赫问道。 那女人站在徐赫跟恒一面前嫣然一笑,她说:“如果可以的话,两位可以叫我的真名,就像冯那样,叫我李宴。”说罢女人拖着微长的裙摆,款款走来。 此时从隔壁包房里传来几声女人的娇媚笑声,而徐赫跟恒一面前的女人神情凛冽,虽然是在笑但仍不像是个混迹风月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