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异瞳之祸
赫珉楼说，既然回来了，就去狼山看看吧，姜氏祠堂已经建好，自从林熹微当年生下长好无邪，下旨大赦天下，姜夜白便回到宁都，一直守在祠堂。 烟胧呢？林熹微问。 赫珉楼沉默了一会儿，说，韩烟胧虽然年幼，但心眼太死，本来姜珩的死便对她打击不小，后来嫁给夜白，外表上看着似乎走出了阴影，但其实心里一直有郁结，夜白对她，说的好听了，叫相敬如宾，说的难听了……叫疏离。心病难医，再加上她什么都不愿意说，什么事都只憋在心里，身体越来越差劲，当年女帝死讯传开没多久，她便也去了。 林熹微沉默。心病难医，当年狼山初见，那少女明媚活泼，天真烂漫，却是花季的最后，爱对了是美满，爱错了，就只剩下黯然神伤，独自憔悴。 她携带无邪前往狼山，一路杏花盛开，游人如荼，恍惚想起第一次来狼山的时候，那漫天的桃花中突然出现的少年，一身布衣，眸如琥珀，腼腆而安静…… 似乎每一个开头美丽的故事，结局，都不尽人意。 雪白的杏花中渐渐显出一排斗角红檐黄墙，香火缭绕，叩拜的人很多，林熹微带着无邪排着队到了祠堂的灵位前，褐红色的木牌灵位，摆放的整整齐齐，追封为护国大将军的姜振为首，其次懿文公的太傅姜峦、老夫人尤氏，夫人杨氏，长子姜珩，包括庶女姜雪衣，还有一个灵位，与姜峦并排而放，乃是真正的姜嫄灵位，四面墙上用正楷字写下了姜府的无上功德，歌颂他们的赤诚隐忍爱国…… 林熹微不忍看那些肃穆安静的灵位，隔着袅袅的香火，仿佛还可见他们的灵魂，守祠堂的小童递来三支香，林熹微接过放到烛火上点燃，烛火不安的跳动，香迟迟未着，周遭的人们开始小声的指指点点议论，林熹微面色苍白，眼泪顿时落下，为何，为何不愿让她祭拜？是因为怨恨吗？ 林熹微低头将香递给无邪，强笑道：“无邪，你来。”无邪虽然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还是乖顺的接过香，放到烛火上，香很快燃起，无邪吹灭火，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叩首，而后林熹微将他抱起，他亲手将香插入炉中。 他抬头看林熹微，林熹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很好，无邪，你替娘亲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经小童指引，林熹微牵着无邪来到后山，后山安静清幽，一片桃花林尚未开花，结了小小的花苞，“在那儿……”小童指着不远处那一抹白影，林熹微看了一会儿，缓缓走上前。 每走一步，就像时光重现三年前一样，那时他的面前也是一座坟茔，只是，身畔有烟胧相伴。他蹲在坟前，清理杂草，背影苍凉，可他，才十九岁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当年姜老没死，如今，夜白也不会是一个人吧？林熹微眼眶又红了。 “娘亲，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无邪仰面疑惑的问她，林熹微还未来得及回答，那人听到声响，回了头，他还是那般英俊的模样，只是脸上的神情显得落寞而寂静，穿着一身布衣，隐有褶皱，根本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沧桑。 他缓缓站起身，看着林熹微，唇瓣微动，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紧紧的锁在她脸上，林熹微想对他微笑一下，却不小心掉了泪，“小白……”还好吗？这三个字太多余了。 “你没死？”夜白看了她许久，缓缓道。 林熹微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头，目光瞥过他脚下的坟冢，石碑上未刻一字，他走过来，看着林熹微，眸中似有水光，“这些年，你都在哪里？” 林熹微勉强一笑，“冥府，就当我在冥府吧。” 他站了许久，像是终于缓过了神一般，后知后觉的下拜，“罪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他一字一句，轻而郑重的说道。 林熹微上前扶他起来，目光掠过他盛满沧桑与死寂的眉宇，轻叹了一声，道：“哪里还是什么女帝，夜白你不必行如此自称，更不用行如此大礼。” 他微微垂了眼帘，不语，两人再次沉默，无邪疑惑而迷茫的看了看两人，却不敢出声，林熹微想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话题，问他：“你……为何不回乌夜国呢？守在这里，平白浪费生命。” 夜白微微敛了眸，淡淡道：“乌夜早已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何况……两年前它便被古兰吞并。” 林熹微无措的别开脸，心中懊恼的叹了口气，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啊！ “他是……”夜白望向无邪，林熹微忙介绍道：“他叫无邪，是长好的弟弟，无邪，这是你舅舅，快去见礼。” 无邪却不肯上前，只是握着林熹微的手，懵懵懂懂的对夜白道：“舅舅好……” 夜白眸中微光闪了一瞬，勉强勾了唇角，“嗯，他的儿子……” 林熹微尴尬的站在原地，当年夜白和傅影、白泽逼宫，便是打着清君侧的口号，意图除掉云墨…… “姜夜白——是哪个？”忽有妖媚的声音响起，林熹微回过神望去，两个衣着暴露的妖娆女子扭动着腰肢款款走来，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眼底隐有诡异的光芒流动。 无邪握紧了林熹微的手，小声道：“娘亲，她们是妖。” 林熹微一震，下意识的将无邪护到身后，夜白沉声道：“在下便是，不知两位找在下有什么事？” “呵呵……”妖精掩唇妩媚的笑了，“姜公子的眼睛果然不负传闻那般美丽，小妖也没什么事，就是奉了魔尊之命前来请姜公子进宫暂住一段时间。” 林熹微眉头一跳，冷声道：“魔尊之命？你们放过他，我自会进宫与云帝讲清楚！” 妖姬眼角一挑，唇畔凝着笑意，忽然一挥袖，劲风重重击在林熹微胸口，“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我们面前猖狂？你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可以进宫陪王伴驾了吗？” 林熹微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跌倒在地，唇畔溢出鲜血，“娘亲！”无邪红了眼眶扑到林熹微跟前。 “放肆！”夜白面色瞬间冰冷，拔剑刺向两妖。 妖姬冷笑，分身躲开，幻影重重，“姜夜白，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跟你好好说话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你要是胆敢不乖乖跟我们走，就别怪我们姐妹俩手下无情了！” 纵使夜白武功高强，却也不敌妖精幻术，很快便被层层捆住，动弹不得，“小白！”林熹微刚想挣扎起身，血气翻滚，顿时难以呼吸，“娘亲！你别急！我一定会救下舅舅的。”无邪心疼林熹微，转身冲向妖女。 “无邪！回来！别去！无邪！”林熹微大惊，挣扎着起来，妖姬笑意盈盈的看着无邪的眼睛，掩唇道：“这小屁孩长得白白净净的，还生了一双紫眸，不如也把他抓回去，若能讨长好帝姬的欢心，你我日后也能在魔尊跟前有一席之地……” 妖姬打定主意，朝无邪伸出掌，屈指成爪，狂风乍起，卷着无邪想要把他吸到自己跟前，林熹微惊恐万分，“无邪！” 无邪此时的神情哪还见半分乖巧怯懦，凤眸中的颜色由紫色渐渐幻成赤红，“敢伤我娘亲，我绝对饶不了你们！”他稚嫩的嗓音透着冰冷，林熹微望着陌生的无邪，忘记了言语。 不，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风向忽变，突然朝妖姬撞去，两个妖女始料未及，来不及闪躲，被风刃击出去好远，身上多处见血，“这小子……什么来头！” 妖女的脸上再也挂不住嬉笑，慌张的相觑，其中一个冷了脸，厉声道：“管他什么来头！我就不信，区区一个小毛孩，还能打得过我们姐妹俩！今天一定要把他抓回去！” 妖女不敢再小觑无邪，互视一眼，身形一动，布起阵法，一时之间，残影重重，见不到真身，无数的妖精围着无邪攻击，林熹微慌了神，生怕无邪受一点儿伤，“无邪！”林熹微奋力从地上爬起，朝无邪跑去，尚未近身，便被阵法震开，眼睁睁的看着那抹小小的身影被幻术妖风包围，她几乎要急疯了，一遍遍的喊着无邪的名字撞向坚硬如铁的结界，“无邪……还我儿子！” “无邪！”林熹微声嘶力竭，绝望的看着旋风狂卷而去，眼泪簌簌落下，此刻才知道自己有多弱小无能，“把无邪还给我——”林熹微跪坐在地上，周围一片狼藉，花枝败落，凌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