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幻戏

    冬日的陇州，很冷。就算太阳挂在当空，也难驱走将一切包裹的寒意。孟诗晨坐在空无一人的酒馆里，身边是尚君竹和离画，今天的酒馆她包场。

    两个契约灵和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喝着温热的米酒，一边吃小食一边欣赏对面台上的精彩表演。

    今天的章邑风很俊，翩然若仙，灵动似妖。他先是在台上一个人用幻术幻出好几个伶人和他搭戏，演了一出“兰陵王入阵”。没有乐声，就只有他在戏台上翻飞的身影。

    每一个动作都铿锵有力，仿佛真是一个带着凶恶鬼面的绝色将军正在敌军阵中厮杀。孟诗晨从来不喜欢看这些戏，可这一次，她却被章邑风的身影深深吸引。

    他身上有一种东西，不刻意粉饰，也不矫揉造作，那是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对这个戏台和演戏的喜爱。

    因为喜爱，所以才会忘我。整个世界仿佛都被他布下千军万马，战鼓声声，武器铿锵，风中裹挟着英雄的气质扑面而来，让她也像是身临其境，看得痴了。

    就连身边何时多了个人影也不知道。

    尚君竹和离画却是发现了来人的，同时扫了一眼这个身穿月白色丝绸衣袍，头戴银色布帘斗笠的人，也不赶人走，反而像是没看到一样兀自去看台上的精彩表演。

    恰在此时，台上的所有动作都停住了。十几个伶人也在突然间变成章邑风一个人。他缓缓摘下脸上吓人的鬼面，露出没有精心勾勒，也没有粉黛加持，却依旧风韵自生，俊美得神人共愤的脸。

    孟诗晨没想到，章邑风自从变成亡灵之后就越来越俊美无双，甚至快到直追离画的程度。此时，他正一脸呆滞的看着台下。

    见台上的章邑风露出这样的表情，孟诗晨已经猜出是谁来了。她瞥见店小二想上来赶人，旋即抬手制止。那个店小二颤颤巍巍的点头，又扭头望了一眼除了一张空空的面具却什么人都没有的戏台，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要不是掌柜事先交代过这位包场的客人是除灵人，她想来看一场亡灵的戏。估计他在角落看见空无一人的戏台上突然出现一张鬼面具，那面具还不停飘来飘去的时候就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昏过去了。

    当然，现在他一样不敢多看。只是垂着头像刚才一样躲在柜台角落后面，等着客人的吩咐，胆小的掌柜已经收了大把银子躲起来，就把他丢在这里。

    “郭姑娘，请坐。”孟诗晨眉目含笑的望着郭灵雨。

    对方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杏核大眼，柳眉朱唇的玉容来。只是，此刻玉容上包着厚厚的纱布，显得有些怪异。“多谢。”郭灵雨牵动精心勾勒过的唇瓣道。

    “不客气，我让小二加双筷子加个碗来。”孟诗晨拉着她坐下，又要唤店小二，却被郭灵雨制止：“多谢孟先生，只是我什么都吃不下，还是别害人家白白跑一趟了。”

    孟诗晨知道她心情复杂，也不再劝，只是兀自坐下去。

    台上的章邑风脸上闪过亮色，他将手中的鬼面一丢。转眼间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开始演幻戏。看着台上男子的沉静笑颜，孟诗晨突然想起昨天早上那个突然变成情窦初开的亡灵来。

    孟诗晨按照章邑风的交托，在陇州城外给他寻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宝地将他的遗体葬下。

    看着自己的坟墓和魂幡时，这个已经呆了整个早上的亡灵神色茫然的望着她道：“到现在，我还没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可是，我的身体确实已经没了呼吸。”

    “人固有一死，你能亲眼渐渐自己的坟墓，也挺好的。”孟诗晨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个眼神空洞的亡灵，他此时就像一阵风，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在何处停下。

    章邑风身姿优雅的在坟头转了个圈，最后坐在墓碑上：“不过，能在这陇州，很好。至少，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当然，谷阳镇的苍梧山我也喜欢，特别是里面的小菌子。”

    “你准备做一个亡灵吗？”孟诗晨在坟前烧了一把纸钱，看着对方就坐在墓碑上，感觉略怪异。

    章邑风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见一个人。而且，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就当是你这次如此帮我的额外谢礼。”

    孟诗晨抬头看他，正在整理纸钱的手忍不住顿了一下。于是那星星点点的火苗最终在冷风中消失殆尽，就连正在树洞里找虫子吃的离画也看过来。

    树枝上，尚君竹正在挂引魂幡，他手上的动作也下意识的停住了。

    “鬼谷堂也在寻找随侯珠，不过多半估计是为了给当今圣上找的。他们得到的线索是随侯珠在你身上，所以你估计会有危险，以后行事的时候尽量小心点。还有，离我那一板一眼的师兄远一点。那人办起事情来简直不是人。”

    孟诗晨没说话，只是掏出火折子把纸钱点燃继续烧。如此说来，上次这厮去谷阳镇还和她搭讪，还真不是因为摘菌子，就是冲着随侯珠去的。

    果然，章邑风的下一句话就是：“我上次去谷阳镇，主要是为了摸清楚随侯珠的事情。不过，当时尚有疑虑也就没动手。现在看来，你不像是有随侯珠的啊？”

    “我当然没有。”孟诗晨横白他一眼，不想再说这个话题，“那你想见的认识谁？那个留在昭州城帮我看家的少年？”

    章邑风一呆，脸色不自然的红了：“我孤家寡人的，他有你照顾很好。我想见的人，是、是郭灵雨，郭姑娘。除了再演一次戏，这就是我最后的一个愿望。孟先生，你能帮我请她出来看戏吗？”

    “章邑风，你让我帮了这么多忙，就不考虑考虑跟着我混？”孟诗晨将手中的纸钱全部丢进火焰中，语气不满。

    他仰着头，不怕刺目的盯着太阳：“我的顾虑和不满太多，不趁现在完成自己最后的一个心愿离开，只怕以后你会镇不住。你放心，我们离开昭州之前，我已经把钱的事告诉陆鸣，他会给你另一半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