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恩宠

    羲扬走了好一阵才到暖阁，梅林离这里颇远，也是今日在兴头上才肯出来。张顺早已守在门前，眼巴巴地盯着远处，一见羲扬便迎了上来，哀哀戚戚：“诶哟，万岁爷。您这出去便出去，唤奴才跟着也就是了。何必穿着三爷的衣裳跑出来。您和三爷本就一个模子里出来，您这换了衣服摇着扇子的。底下人没个眼明，分辨不清，也没唤人跟着。您这龙体要是有了万一，奴才这命怕是不能留着了。”

    羲扬敛眉，见张顺耸拉着肩膀，瘪起嘴，分明像是受了欺负的大姑娘，笑嗔了一句：“活宝，随朕进来”

    羲扬跨步进去，暖阁里三爷肃亲王正盘着腿一人对弈，一来一回，乐在其中。瞧见皇帝进来也不起身，做了个作揖便笑着说：“皇兄，方才小顺子推门进来只瞧见我坐着，吓得魂都没了，皇兄再不回来，他就要提头去向母后请罪了”张顺在一旁听着羲浈调侃自己，瘪嘴接了一句：“奴才委实吓得不轻”怪是可怜见儿的。

    羲扬解了腰间的蟒纹玉饰递给羲浈才转身合扇玩笑他：“小顺子，朕奖你忠心可嘉，便赏你.....这扇子便赏你了。虽说不是甚么金贵东西，雕玉镶金的也值了你几个时辰心惊胆战了…..到底，也是朕不是”

    张顺听着万岁这话又冒出一身冷汗，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埋怨皇上呀，就结结巴巴谢了恩下去了。看着张顺谢恩下去，羲扬才撩袍坐了羲浈对面抱拳说道：“多谢三弟，朕今日确实是良缘，得见梅林佳人。”

    肃亲王悬好腰间的玉饰才悠悠搭腔揶揄：“是该添位新嫂嫂了，其他的瞧着不合皇兄胃口。饿得皇兄接连来面黄肌瘦，教母后心疼”

    字句在羲扬嘴里回味了一番，才偏首挑起眉说：“快宫禁了，三弟且回罢。莫同那个鬼精丫头一般寻朕开心了”

    羲浈起身作了别礼嘻笑道：“臣弟帮了皇兄大忙，那架古雕名琴臣弟可就抱走了，权作谢礼罢！”

    羲扬一听见琴忙是说：“好好，你快端了走”

    一想起那日宜常在过来偏缠着抚琴，学什么小家碧玉。羲扬如今想起这魔音入耳便对琴再也提不起兴趣。蒙古草原马背上的女子，抚琴那般吓人，嗓音倒是清丽，却不是婉转的料子。羲扬摊开了案上的折子，抬手揉了揉xue位。

    卿妩回来时，雪又下大了，蒹葭给她暖了手炉捂着。卿妩愣愣的，突然问了一句：“京中可有哪位王爷体态欣长，音貌温润的？与皇上关系想来也是不错的？”

    霓裳理着卿妩褪下的披风接嘴：“与皇上关系好的爷倒也多，只是这体态欣长，音貌温润的，可不只咱风雅的三爷肃亲王了？”

    蒹葭正要开腔，一下被被霓裳抢了话头有些不快，瞥了霓裳一眼问：“小主见着他了？”

    卿妩慌乱地拨了拨手钏，垂下眼儿谎说：“只是听见两个宫婢论着这么个人，想要嫁了他府中，一时好奇罢了”

    蒹葭不知哪来的本事了，立刻嘲笑道：“小小宫婢也敢有此妄想，小心改日被人缝了嘴！”

    卿妩挑眉淡淡地说：“你若是胡讲，我可是也缝了你的嘴？得饶人处且饶人才是。”

    一时无言，蒹葭咬着唇不语。霓裳讪笑着打圆场：“嫁了三爷才好。三爷现下一位福晋都没有，皇上与他同岁的时候已经娶了福晋赫舍里氏，侧福晋乌拉那拉氏，还有几位侍妾。按日子推，那时皇上已经登了基，府中众人也册了位份。约莫四年前了。”

    蒹葭一听霓裳这样开口，又鸡蛋里挑骨头立时嗤笑道：“四年前皇上早已登基半年，如何还能用福晋这样的旧称，也不怕忌讳！”

    卿妩蹙着眉瞧着蒹葭，略有扫兴道：“得了，莫要议论主子了。备水去，本主要沐浴暖身。二人有什么不准当差的时候说，晚上关紧了房门，两姐妹的再大吵去。”卿妩看蒹葭一句句噎着霓裳，想着两人是拌嘴了，刻意将姐妹二字咬得很重，拂袖要她二人下去。

    夜凉如水，锁了一室的凉意。烛火摇曳，温了一室的清明。卿妩用银剪挑着灯芯，烛火扑闪的颜色暧昧不明，灯罩上的蝶恋花图案鲜活明媚。卿妩将是要躺下，就听见有人在外厢叩门。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打扰卿妩，可因着晚间寂静卿妩还是听了个分明：“奴才小安子，皇上点了小主侍寝，劳小主尽快打理随奴才去”

    卿妩还来不及慌，扑了香粉，拭干长发，用玉兰钗子一绾就又太监送去养心殿了。她自然是不敢违抗圣旨的，可事发突然她除了抗拒和不知所措，竟有些胆怯。入帐时发现皇帝不在，竟莫名松了口气。为何胆怯？皇上是自己的丈夫，迟早会有这样一天，卿妩想着，大概是自己这是羞臊了。

    卿妩等到三更天时皇帝也没来，自己倒还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天已微薄的时候，卿妩被摇醒了，张顺使唤进两个宫女来。卿妩认出张顺是皇帝身边的人，一脸茫然的看着三人。两个婢女宫禁的福了福身行个礼就开始了手上的动作。一个早已备好元红，一个扭着卿妩穿衣，因着力道大还掐出一些红肿淤青，还净是选了一些脖颈手臂的地方，引人遐想。

    卿妩再是迟钝，也乍时懂了，皇帝没来，却想让所有人都以为卿妩被宠幸了。卿妩自己颤着双手扣上旗装，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溢满胸口，她的泪水盈满了眼，苍白了一张小脸，抖着双唇问：“这便是我的一夜恩宠？”

    两个婢子对视一眼不敢讲话，卿妩看着张顺，张顺才近前开口：“请回吧。”

    “襄主子莫要多问，皇上是这个意思，襄主子请回吧”卿妩眼中凝了泪花，愣是紧咬双唇不肯落泪，她僵直了身子，出神一般坐着红呢小轿回了景阳宫。

    回宫的时候蒹葭忙着贺喜耍威风，未曾留意卿妩。卿妩心里闷得生疼，倒是霓裳打起圆场侍奉卿妩进了里屋。卿妩直愣愣坐着，由着霓裳打理，蜜色织花搭暗桃纹妆花缎子的衬衣，斜绾的旗头，玲珑点翠攒银簪，垂下的流苏晃花了卿妩的眼。卿妩抬头望着镜中的人，红肿着双眼，蕴着楚楚动人的味道，算不上美，不过清秀尔尔。卿妩又瞧见手上颈上的淤青红肿，用力抓着霓裳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霓裳用手抚着卿妩的后背，也不说话。便像卿妩才入宫的那个夜晚，一下下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好不容易等卿妩停了啜泣，上头旨意下来了。

    “襄常在万琉哈氏丕昭淑惠，珩璜有则，持躬淑慎，行襄良训。仰承皇太后圣旨，今故册为正六品贵人，暂代景阳宫主位。”卿妩山呼万岁，麻木地拜倒下去，僵硬地接过明黄的圣旨。

    传旨太监接过赏银，媚笑道：“臻娘娘迁去了咸福宫，往后您呐，就是这景阳宫的正经主儿了”

    卿妩没有接嘴，愣愣的转入内室。隐忍许久的泪花了一脸，双手颤抖握紧，指甲掐红了掌心，她伏在小几上抽动肩膀，呜咽变成嚎啕。她真是可怜呀，半要没落的家卖女求荣，新婚丈夫便这样“宠爱”她。身为女子….她像是累了，渐渐止住了哭声，取了些凉水敷了敷眼睛自己坐在妆台前用脂粉掩了泪痕，起身的时候又笑得明媚。她揽着镜，描了个艳气十足的妆，扑粉画眉点脂，一样都不曾漏下。

    此时的头脑就愈发清醒。圣旨显然是皇帝的意思，而到底差的不只是位分还是脸面。

    卿妩双手紧握的发抖，抬着下颔，高傲顾盼。她簪起一支琉璃花，弯曲苍白的骨节，用蜷缩的指尖顺了顺花托坠着的流苏。抽了抽嘴角，挤出一个笑

    襄贵人如今名誉六宫，才侍寝便高晋，想来之后的日子必然会风波不断。

    卿妩知道自己将要宠冠六宫。这也是，皇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