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愿想起的过去
我从来都没有坐过私人飞机，想不到第一次有机会还是托了雪儿之福，虽然这并不是我所愿。 看着前面你侬我侬的两人，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两人的甜蜜像是很刻意。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以雪儿不达目的不罢休、没有好处绝对不会出手的个性这次硬要跟我回小镇，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真的只是陪我回去看我老娘这么简单吗？ 还有这个段琛，明明恨我恨的要死，一副我杀了他全家的模样，却在雪儿面前装不认识我，装温柔，有古怪！ 只是，我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段琛，为什么他会这么恨我？还要跑到我的老家查我的底？！他这是打算来个釜底抽薪，挟持我老娘来要挟我吗？ 如果他要伤害我老娘，那么不好意思，我会先让他去见上帝！ 虽然看不清底下的风光，但不用想也知道现在距离小镇是越来越近了。 如果，那个小镇不是还有个老娘在那里，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上那片土地。 飞机行驶的很平稳，而我却是坐立难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近乡情怯吗？ 真的很难想象，我居然还有这种矫情的想法，摇头轻笑。 不知不觉中，飞机已然降落。 “阿弦，走吧。”雪儿回头朝我招招手。 我点点头，跟在他们身后。 下了飞机，只见雪儿招呼我上车。原来，外面早就有车子在候着了，不愧是有钱子弟，出入皆有豪华轿车接送。 只是等下就有他的苦头吃了，很多地方，即使有权有钱也照样没有特权。我的老家就是其中之一。 那里交通不便，飞机只能送到省里，这是为什么我现在还要坐车。原本是要坐两个小时的公车到市里的，看现在的情形应该可以缩短时间。之后还要再坐两个小时的船到镇里，再坐一个小时的马车才到我们村里。 我们村，交通非常的闭塞，马车进村之后还要步行很多路，所以根本没有很好的教书匠，那些所谓的老师，也只是认识几个字而已。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村里的人才会这样愚昧无知，视我为怪为妖。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雪儿也在这里居住了十年，所以对于这么长的路程都有心理准备。 这里的地处偏远，公路没人修葺，是最差的泥路，颠簸异常，窗外灰尘飞扬。当司机说前面开不过去需要坐船的时候，段琛一直隐忍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当看到所谓的船，只是一些简易的竹筏时，段琛的脸上几乎出现了后悔两字，但良好的修养硬是让他给忍住了，微笑的同我们上船。 下船的时候，我看他的步伐都是虚浮的了。 我和雪儿都喜欢靠外面坐，所以即使段琛再不愿意也只能夹在我们中间。 看他别扭的模样，应该是第一次坐这么差这么脏的马车了。 听着久违而又熟悉的马蹄声，我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我能和你们一起玩吗？”小小的身子兴冲冲的跑到一堆小不点面前开心的问道。 “不可以。”几个小不点异口同声的说道。 “为什么？”小小的身子微微一晃。 “因为你是怪物！”小不点们再次开口。“我们走，不要和她一起玩。” 见小伙伴都走远了，小小的身子僵僵的跑回家，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断的滑落。 “mama，mama……”小小的身子跑到了正在洗衣服的女人身边。 “怎么了，弦弦？”女人头也不回的继续洗衣服。 是了，这是我小的时候，我怎么会梦到自己小时候的事情，难道是快要回家了吗？ “mama，我是不是怪物？”我哭着问老娘。“是不是丑八怪？” “怎么会？我的弦弦长的这么漂亮，怎么会丑？”老娘擦了擦手，抹了抹眼里的泪水，摸着我的小脸，强打起笑容。“我的弦弦是唯一的，是最美丽的小公主。” 随后，我就遇到了雪儿，当时我以为她会是我一辈子的朋友，还把这段友谊当做心底最重要的秘密。 至今为止，老娘都是以为是她的劝告才使我远离雪儿。因为老娘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雪儿，也不喜欢我和她做朋友，问她，她却什么也不说。 “mama，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更不想去镇上读书。”中考之前，我鼓起勇气对老娘说。 “不准，我不同意。”老娘第一次沉下了脸，没有笑容。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只能呆在这里。” “mama，你为什么这么蛮不讲理？你知道我在学校里过着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同学们都不愿意理我，不和我玩儿，还骂我是丑八怪，是怪物！甚至连雪儿，也没把我当朋友。我每次在你面前笑完，就躲到被子里哭泣，我是真的不想呆在这里了……”我哭着说出了心底多年来的委屈。 老娘听完后愣住了，眼里充满了泪水，撩起我的刘海，看着我的眼睛，认真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呆在这里才是对你最好的。我一直以为你很快乐，原来是我做错了……弦弦，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那些孩子的错，是我的错……” “mama，你别哭。我不出去了，我一辈子留在这里，一辈子留在这里……”我见老娘哭的跟个泪人似的，连忙扑在她的怀里。“即使一辈子被人嫌弃，被人辱骂，我也不会再说离开这里……” 老娘紧紧的抱着我，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不……弦弦，mama把你带来这里，是希望你快乐的长大，原来你一直这么不快乐，是mama忽略了你……” “如果出去能让你快乐，那你就去吧……但要记得，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平安安，读书只是为了修身养性，凡事不可太过……” 以我当时的年龄及阅历根本就不明白老娘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能明白老娘已经同意我出远门了。 出了门，我才知道自己所在的小镇村落有多落后多闭塞。我明明是重瞳却说我是妖怪是丑八怪。 这些年，即使没人再骂我是丑八怪我还是不敢与人直视，怕被他们看到自己的重瞳，怕看到他们眼里的厌恶及害怕。 画面一转，是三年前。 “你跑那么远去念了个中专也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呆了没几天，又说要走，你打算抛弃这里，丢掉我这妈了吗？”老妈怒极反笑，却背对着我悄悄抹眼泪。 “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带到这里来，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你是公主啊……” “妈——你能不能别提公主两个字啊？”我有些受不了的大吼。“每次都这么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把所有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推。你是不是存心让我不好受啊？” “弦弦……” “妈……你为了我，这些年受了这么多苦这么多委屈还不够吗？我离开，你不用为了我再委屈自己……不用去讨好那些根本就不用讨好的人……” “弦弦……”老娘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哽咽的说。“不委屈，我一点也不委屈。弦弦本来就是公主，应该享受最好的……是我没用，让弦弦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妈，你为什么老是说我是公主啊？”我很不解。老娘每次见我哭，见我受委屈就说是自己的错，是她对不起我。所以，我学会了在她面前坚强，习惯了一个人独自舔舐伤口。 她这辈子已经够凄惨了，我不想再因为我的事而让她烦心。为了我她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老男人。 还要周旋于几个极品的家人之间，开始几年被欺负的很惨。而我因为太小，完全不知道她所受的苦，一受委屈就跑回去跟她哭诉，结局就是母女两个抱头痛哭。 “mama，为什么每次有吃的东西，你总是要把好的分给别人？”每次见mama把吃的分给别人，留一份给我，自己却不吃，我总是不明白。 那个时候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外面去几年，尝过人情冷暖之后，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我日子过的好点，她白天晚上的做工，怕照顾不了我，所以就托邻居照看我。只是人家会平白无故的帮助你吗？所以，就有了老娘送食之说，她希望那些邻居在她不在的时候对我好点，仅此而已。 所以说，老娘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如果我走了，她就可以过最近的生活……所以我才这么坚定的要远离这里…… 我记得那次老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神色有些异常，勉强笑道。“弦弦是mama的小公主，唯一的小公主……” 反正后来老娘是同意了我的要求，我也不在纠结老娘为什么老是说我是公主这件事情了。 我在偏远的娆城做了一年的护士，对于我外出，老娘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远离帝都，不能锋芒过露。 只是，现今的医疗环境太差了，医患争锋相对，患者的不理解、仇视，医护人员人人自危，甚至出现多人轻生。 我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做这个，毅然辞职，离开了娆城。将一年的积蓄分成两份，一份寄给老娘一份留着自己用。 流浪了一年，最后选择留在了潍城，遇上了林佳，开始了自己足不出户的生活。 不知道老娘现在怎么样了，虽然每个礼拜都有电话联系，但毕竟三年没见了。 “醒醒……。”睡梦中，仿佛有人在我肩上轻拍。 谁在拍我？难道是到家了？不对，我还在马车上，离我最近的是段琛，难道是他？！ 我‘嗖’的惊醒，瞥见身旁段琛眼里来不及拭去的担忧。担忧？他在担心我？眨眼，黑色的眼瞳只有淡漠，果然，刚刚是我眼花了。 “你哭了？”段琛状似无意的开口。 我哭了，摸了摸眼角，果然有水意。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擦干泪水，看着外面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 “那有想起自己曾经对不起什么人吗？”段琛突然靠过来，轻柔而阴沉的在我耳边说道。 又露出这副鬼样子了，难道他不怕被雪儿看见吗。 探头望去，发现雪儿也靠着马车睡着了，心中了然，难怪这厮暴露本性了，原来是不需要装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人家不欺负就好了，我哪敢去招惹什么人，直接给了他一记眼白。 “是吗？”段琛冷笑一声。“我看是贵人多忘事吧。对我这张脸，你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吗？” 段琛的话，让我再度惊诧。“段琛，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以前见过？” 像段琛这样容貌出众的男子，是谁见过都有印象吧？看他的样子，好像和我有什么纠缠一样。只是，我再怎么缺心眼，也不会忘记这种事吧？ 段琛突然不说话了，坐正身子，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正经模样。顺眼望去，原来是雪儿醒了。 “这么颠簸我也能睡着，看来是真的累了。”雪儿优雅的打了个哈欠，靠在段琛身上继续假寐。“今天，最累的应该是琛了。琛应该从来没受过这种苦吧？” 段琛但笑不语。 装吧，看你装到什么时候。我暗自腹中诽语。 “琛，这里虽然穷了点。但胜在环境清幽，村民热情，你等下就知道了。我刚来的时候也不习惯，什么都没有，这里只通了电，现在连电话都没有普及，整个村子只有村长家有电话。”雪儿继续说道。 段琛轻笑一声，从怀中取出手机，直接关机。“那正好，我刚好可以休假。让他们都找不到我。公司里的事情，就让阿璟一个人去忙吧。” “呵呵——琛，你好坏啊！小心璟少千里追踪啊。”雪儿轻笑，娇俏的捶打了一下段琛的胸膛。 看的我一阵恶寒，这情景实在是太矫情了，我快吃不消了。 幸好，这时候已经到了村口。 我们三人下了马车，步行进村。 也不知道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放慢脚步他们也放慢脚步，我走快他们的步伐也加快，总之最后一定是与我并肩而行。 问题是我不想和他们一起走啊，他俩是情侣，我夹在中间算什么意思啊？ 实在不明白两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这次回来是突然决定的，原本想先打个电话通知老娘的，但因为雪儿的事匆忙之中就忘记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吓着老娘…… 村中的老人看见是我，就高兴的和我打招呼。他们对我这么热情完全是因为老娘二十几年为这个村子的人无私奉献了很多，知恩图报，很多人都会，所以我也都回以一笑。 村子里的很多年轻人因为嫌这里穷跑带城里去了，所以这个村子除了老一辈就剩下像老娘这档年纪的人了。 这条路走到底就是我家了。 离的越近我的脚步也沉重，我甚至不知道等下见到老娘第一句应该说什么。 “弦弦——是我的弦弦回来了吗？” 正当我心中纠结之时，我听到一个熟悉而又不敢置信的声音，瞬间我的泪就决堤了。原本复杂的思绪瞬间变得很简单！ 我不敢回来，只是在害怕，害怕自己又会变成那个人人嫌弃的丑八怪、怪物，其实自大家都长大之后，没有人在说过我了。 是我自己一直放不下，因为这重瞳，我害怕与人接触，害怕受到伤害，所以将自己紧紧包裹在壳中，竖起高墙，与人隔绝，外人走不进，自己也出不去。 老娘一生都在为我cao劳奔波，而我却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呆了三年。 我自己胆子小，害怕受伤害，所以把一切都摒弃在心外，连带老娘的好都忘记了…… 我以为我长大了，坚强了，所以我回来了。 但只是听到老娘的声音，我就已经脆弱的不堪一击……原来，所谓的坚强只是我的自以为是…… “弦弦，我的弦弦终于回来了。”老娘在我没反应过来就紧紧的抱住我，泪水不停的拍打着我的心。 “妈——我回来了……”我回抱住老娘，轻轻的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娘又是哭又是笑。“别傻站着了，赶紧回家去……” “也不知道你要回来，也没买你最爱吃的菜。不急，等下叫你爸爸去镇上给你买……”老娘拉着我忘家里走去，完全没意识到后面还有两个跟屁虫。 mama的手心的温暖，她的唠叨、她的碎碎念，鼻尖传来她身上泥土混合着青草的气息，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温暖。 这一刻，我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已经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