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荒唐之赌
他在我懂事的时候起就已经上了年纪了，有些缺少礼貌的小朋友就戏弄他，围着他转悠，并且是在嘻嘻哈哈中模仿着他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我就驱赶着那些捣蛋鬼来维护一个残疾人的尊严。我的同情心可以说是在我的家庭环境下培养成的，大了之后我则认为这是种高尚的素质。 见无知的孩子在耍戏他时，他有时就挥舞着手中的粗木拐杖，虽称得上是恫吓，可他的那苍老憔悴的脸上却是充满了开心的笑容，看上去竟会是那么的憨态可掬，又是那么的慈善可敬。在我长大了时才能充分理解到，那时在他的宽容大度下，其实心里一定是隐藏着非常的委屈和难过的！ 他最让我敬佩的一样本事就是讲故事，评古论今，在我年幼的心灵里认为他是无所不知的。故事也是丰富多彩，层出不穷，听得津津有味，简直是让我入迷，常常会忘记了参加一些听厌烦了的孩子们游戏中去，今天没听完的还要惦记着明天继续追问结果倒低是怎么样了。记得一次他很和蔼地抚摸着我的头说： “好孩子，你将来会比他们有出息的，你记住了我的话吧，我人瘸可眼不瘸——” 就是这个我称呼为“杨二爷爷”的老人，算得上是我后来对文学艺术产生浓厚兴趣的第一个启蒙的人。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听说他因年老多病进了敬老院，三四年之后就去世了。到现在我仍忘不了对他的怀念，逢年过节时我都要到他的坟墓前烧些冥币敬上一杯酒的，我是不会忘记曾经有恩于我过的人的。他就被埋在村子西边一片山洼里，那是坟地，可他因为是没儿没女的人，所以不能跟一些死者结为左邻右舍的，只能是孤独的在相隔一段距离之后被埋葬，在那里饱受凄风苦雨的洗礼！ 另外还有一个值得一提的人，那就是村子里还有个叫高峰岚的残疾人，小时得了麻痹症，早已在上学。在我们嘻戏玩闹时，他总是远远的躲在一边，显得不和群。他眼里藏有我曾经读不懂的东西，现在我明白了，那是自卑给带来的迷茫与忧伤！ 如今的那棵更加枝繁叶茂的大柳树下，再聚集的又是我们下一辈子的人了。人生就像是割韭菜一样一茬又一茬，事物总是有被淘汰被取代过程的！ 我看着寒菊子走进了院子，并且站在那里还犹豫了一下才关上了大门的。我们这是在幽会吗？我想我也该是到了谈恋爱的年龄了。 我点燃了一支烟吸着，很惬意的躺在了麦桔上，聆听着四周围蛤蟆和蟋蟀在附近尽情地讴歌着生命的美好，就连平时可恶的讨厌蚁子频繁眷顾也不会打扰我的好心情的。仰望着繁星闪烁的天空，那依旧残缺的上弦月就像是一把镰刀在收割着一堆堆棉花一样的云彩。我就在想，月宫里是不是真的有嫦娥仙子呢？是不是会有会捣药的玉兔呢？是不是有一真在伐桂树的吴刚呢？是不是还有桂花酒呢？也想到了“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的诗句——想着想着，在这安静的夜色中，我朦朦胧胧地进入了梦乡。 在酣畅的梦境里，我发现寒菊子就偎依在我的怀里，头枕着我的胳膊，我感觉到自己那时好幸福好幸福—— 忽然，我觉着身体有种被烧烤般的发热起来，寒菊子也在恍惚中迅速地远去了。当我惊恐万分地从美妙梦境中坐起来时，发现是着火了，急忙站起几个踉跄就跑出了火灾的包围之中，随即就闻到了有股难闻的焦糊味道扑鼻而来。低头一找，看见是衣襟被烧着了，赶紧扑灭。望着越来越大的火势我被吓懵了，手足无措的躲在一旁只顾傻愣愣地看着。烈焰飞舞，周围照如白天。 这时惊动了跟前的几家人，灯亮起来了，狗是一阵子的乱叫。人们络绎不绝地奔了过来，嘴里叫喊着：“着火了，快出来救火呀！” 他们的每句呼唤声都让我心惊胆颤。是寒菊子第一个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跟前的，看样子还没来得急穿好衣服，差了声地拉着我的手问：“火羽，你没事吧？” 我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对她说：“我没事。” 别人就七嘴八舌地追究这起火的来源。 我毫不隐瞒地说：“大概是我不小心吸烟的原因吧！” 别人也没太深责备我什么。只是寒菊子她妈说了句让我难过又难堪的话：“不是你小子存心不良故意点着的吧？” 天地良心，我这辈子也不打算让“杀人放火”的事情摊到自己身上的。 寒菊子就对她妈为我争辩说：“妈，你是不能冤枉好人的，他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 我只好无奈地苦笑！心里在安慰着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火是没办法扑灭的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它着尽。 宁悦然也赶来了，向我关心地询问着。 那一晚寒菊子和宁悦然陪我到半夜，别人见火势殃及不了附近的场院了，才都一一回去睡觉了，我的爸妈哥嫂也在内，我哥临走时说了句让我来气又忠肯的话：“你惹的祸，就由你来负责到底吧。” 我妈还是不放心地说：“等看到火完全熄灭了就回去。” 她还把外衣脱给了我。 让我谢天谢地的是，那晚幸亏是没有风，把我害惨了暂且不说，不然罪过可就大了！ 我心不在焉地和他们聊着天，仍是余悸未消。见火不再会有带来灾难性的危害，就各自回去了。害得朋友跟我一起熬夜，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后来我在想，在我真正走前写作这条路的时候，不可能只是这一次就会锻炼出能熬夜的精神来的—— 第二天我放下了昨天的精神负荷，努力把自己从被“伤害”的心理中解脱出来。独自一人拿了本书来到河边上，坐在一棵杨树的树阴下，呆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看着因随波逐流而走岔路线的几只海鸥在翩翩飞舞中搜寻着可以捕捉的鱼儿。展现我眼帘的这条蜿蜒东去的河流，也是小有名气的，它则是——老哈河。如今的它再也不像从前那么烟波浩淼和清澈了，估计是跟化工业污染有关，另外是颇有争议的是一些人在没有国家管控下无证开采沙子，时至今日仍是继续以资采方式破坏资源。政府部门对此屡禁不止，想必其中定有猫腻。 我这个人平时是喜欢孤独寂寞的，而且还沉默寡言，除了寒菊子之外，是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我的安静独处的。正在我聚精会神的时候，肩膀被拍了一下，吓得我浑身一哆嗦。转头一看，原来是宁悦然。 “被我期待的未来大作家，又在构思什么大作呢？” 我对他凄然苦笑一下，没有回答。这听似恭维却又嘲讽的话，让我的心有痉挛的刺痛感！ 他把我手中的书拿过去匆匆地看了下就又递给了我。他掏出一盒烟来给我点上一根。 我俩似都无话可说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我：“你喜欢寒菊子吗？” 我一愣怔，想都没想地脱口而出的是：“你不是也喜欢她吗？” 他哈哈大笑道：“彼此彼此，我们是好兄弟，情同手足，不能为了一个女孩子反目成仇的，你说呢？” “那是当然了。”我顺口搭音地说，心里不免也有点儿豪迈之情。 “既然是我俩都爱她，为了不闹翻脸，看来是得公平竞争一下的了！”他的表情像是显得很无奈。 “怎么个竞争法？”我很糊涂。 “我想过了，不如借助天意来赌一次吧，愿赌服输，谁也没怨言，你看好吗？” “怎么赌？”对这“赌”字我来了兴致。 “我这里有一枚大钱，我把它连抛三次，如果三次落在地上都是字面的话，她就是我的，要是出现一次背面的话，那么她就是你的，你看怎么——？”他从衣袋里取出一个古钱币来，在手里摆弄着。 我马上反应过来就说：“这你不是太吃亏了吗？” 他一笑说：“凡是命中注定的，都是老天爷的有意安排，是谁也不可抗拒的。谁叫你是我的好哥们来呢，也是为了不伤和气，索性就让你占个大便宜吧！你看——？” “君子一言。”我当时显得不客气，也豪不犹豫，心中不禁暗自欢喜起来，我胜算的把握性太大了。 “驷马难追。” 我跟他对击一掌，表示立下了誓言，永不反悔。 结果连抛三次，前两次都是字面，我的心立马就悬了起来了，只把愿望寄托在最后一次上了。结果是——还是字面朝上！ 我当时觉得是一阵子的天旋地转，眼前有些发黑。怎么会呢？我也没看出他有作弊的破绽呀！难道这真是天意吗？ 我还是有点儿不相信这是真的，于是就去抢他手里的大钱。他却躲闪着一转身，一扬手，就见有一个小物体在空中划了个弧线飞进了河水里去了。 我当时几乎是傻了一样，呆呆地望着河水出了神，心里好后悔！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很是洋洋得意地调侃道：“白火羽同志，服从指挥，从今往后你永远也没权力和我争了，寒菊子她是属于我的人了，哈哈——” 难道这真的是天意吗？ 当我回过神儿来再去看他时，就见他已经大步流星地穿过一片沙棘子丛走远了。我的嘴角上扯起了一丝苦笑，这种小把戏也能够算数吗？我这想法不是抵赖，而是——寒菊子究竟喜欢谁是她的意见，是别人没有支配权的，我坚定地认为，她的心里面是只有一个我的。如此一想之下，心里也就释然了—— 在后来我一直在想，关于我的喜欢赌博的习惯就是从这次开始培养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