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活活打死
夜深人静,街上早断了行人,周大少踉跄着从百花楼出来,晕晕乎乎地往家走。一身的酒气混着脂粉香,加上打嗝儿的臭味儿,熏得打更的人绕着他走。 “嘿嘿……”周大少指着打更人浑笑了两声,张口骂道:“你个穷杂碎,本少爷喝一顿花酒,够你活一辈子……你还嫌我……” 眼前影影绰绰的,仿佛站着一个人。周大少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晃了晃头,看清那人竟是白天遇到的小道长,月光映照之下,细眉如黛,眼似秋潭,更显得冰清玉洁。 周大少伸着手臂兴奋地唤道:“小道长,你在这里等我呀,来,本少带你回家,床笫合欢,共赴云雨。” 说话间到了近前,将要抓上小道长肩头,突然间身子一晃,双脚离了地。周大少一愣神儿的工夫,脖子上猛然一紧,仿佛被细绳勒住,气息不透,刹时间憋得双眼血红,两脚乱蹬。 而周大少眼中的小道长,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皮鞭,不由分说,挥鞭向周大少打来。 “啪!啪!啪……”静谧的深夜,无人的街道,只有这清脆的鞭挞声。 每一鞭下去,周大少便会蹬一下腿,可即便是吸不进气,却也死不了,自然也叫不出声。鞭挞的痛苦从最初浮在皮rou上,渐渐渗进了骨头里,钻进了心里。 周大少的双眼已经完全红透,舌头伸出老长,却依然在痛苦中挣扎。 “啪!啪!啪……”鞭挞声不急不徐。 周大少的衣物早已被抽打得破碎零散,裸|露的肌肤满布着血痕,翻起的伤口中,隐约能看到骨头。 血,顺着双腿流下,再聚到脚尖,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在地上,积了一滩。 “可以了。”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墙影里走出一个人,佝偻着身子,揣着两手,缓步走到近前,伸手抚了一下小道长的额头,小道长忽然变成了一个木娃娃,落在老者手里。 周大少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这一幕,却说不出话来。 老者转回身,扬着头看着浑身是血的周大少,幽怨地说道:“一报还一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的报应还不够。” 说完,从怀里又掏出一个木娃娃,握在左手里,右手向周大少招了招,说道:“来吧,进来吧,你躲不了的。” 周大少只感觉脑袋忽悠一下,随即眼前一片漆黑,但依然能感觉到浑身上下,锥心裂骨的疼痛。 第二天晨起,季山泉和忘尘子先后到了楼下,等了有一盏茶的工儿夫,拓跋绍雪才从楼上下来,一脸歉意地走到两人身边,低着头说道:“道兄,忘尘子道长,实在抱歉,我起晚了。” 季山泉微一皱眉,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夜没有睡好吗?” 拓跋绍雪抿着嘴摇了摇头,答道:“做了一夜的梦,也没记清是什么,只是醒来后觉得浑身酸痛,像是干了不少力气活儿似的。” 季山泉说道:“坐下,我瞧瞧脉象。” 拓跋绍雪腼腆一笑,坐下将小臂放到桌面上,说道:“没事的,许是突然换了地儿,水土不服而已。” 季山泉按上她的脉,触手一惊,连忙凑近她的脸,盯着她的双眼。 拓跋绍雪一怔,随即脸上微红,垂了眼帘扭开了头。 季山泉说道:“绍雪,你魂魄不稳。” 拓跋绍雪怔住,眨了眨眼睛,问道:“为何?” 季山泉刚要回答,客栈伙计跑进来嚷道:“掌柜的不好了,外面死人了!” 掌柜地骂道:“穷嚷嚷什么!外面死人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咱们店里死了人。” 季山泉起身向外走去,拓跋绍雪和忘尘子也跟了出来。 大街上围得水泄不通,季山泉微微皱眉道:“好重的怨气。” “是啊。”忘尘子点头附和。 拓跋绍雪手掐法诀,念了一句口诀,然后闭上眼睛,掐法诀的手在双眼上抚过,随后睁开眼睛,愕然惊道:“那人是被活活打死的,道兄!我……我想起来了!我……” “绍雪。”季山泉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冷静,冷静……别着急……” 拓跋绍雪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吐出。 忘尘子看了一眼前面的人群,这人山人海的,绍雪居然能看到尸首,这得能开慧眼才能看到,这世上修道的人,还有不比他强的吗?好在他练出了鬼眼,要不然,岂不成了混吃等死的人了…… 季山泉也很震惊,绍雪竟然能开慧眼! 季山泉都开不了慧眼,道家内丹五眼,天眼与鬼眼,只要修为到了,自然就能打开,可慧眼与神眼,那是需要先天条件的。就像季山泉,有神眼,能看到各种气,却开不了慧眼,不能透视。 拓跋绍雪稳了稳神,低声说道:“我想起来了,我昨夜一直在做一个梦,就是拿着鞭子,不停地抽打一个吊在半空中的人。道兄!他……他……” 拓跋绍雪指着人群,胸口又开始快速起伏。 季山泉说道:“先回房,咱们今天不走了,回房去歇歇。” 说完,又转脸对忘尘子说道:“你挤进去看看,看看死的那个,是不是昨天抢绍雪木娃娃的人。” 忘尘子点了下头,向人群中挤去。 季山泉把拓跋绍雪送回房,然后回到自己屋里,从包袱里拿出两个木娃娃,摆在桌上看着。 拓跋绍雪一个人坐在房里,心里着实有些害怕。怎么会这么巧?昨夜做了一个梦,今天外面就死了一个人。 拓跋绍雪从怀里取出木娃娃,忽然间觉得娃娃的笑脸极其的诡异。心里更加的害怕,以往在山上,她也曾有过害怕的时候,每到害怕的时候,就会跑去找师父,即使师父在神游太虚,但是坐在师父身边,心里就会宁静下来,可现在…… 拓跋绍雪咬着嘴唇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来,拉开房门出来,走到季山泉房外,伸手叩响了房门。 季山泉打开门,看到拓跋绍雪低着头,手里攥着木娃娃,立时明白她是心里害怕,便说道:“进来吧,我正想去找你呢,我看了这两个娃娃,没什么特异之处。”
拓跋绍雪轻咬着嘴唇,心怀感激地走进房里。季山泉寥寥几句,先是免了她开口央求的尴尬,又打消了她对木娃娃的疑虑。 回到桌边,季山泉伸手说道:“把你那个木娃娃给我看看,我再确认一下。” 拓跋绍雪把木娃娃递给季山泉,季山泉掏出一堆符来,挨着个儿的往木娃娃身上按了一遍,然后递还给拓跋绍雪说道:“我还以为你这个木娃娃有问题呢,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拓跋绍雪接回木娃娃,握在两手之中轻轻地摩挲,季山泉这一番作为,是为了让她安心,这般善解人意,能将尴尬消解于无形之中的人,拓跋绍雪从未见过。 “山泉。”忘尘子一边叩门,一边唤了一声。 季山泉应道:“门开着。” 忘尘子推门走了进来,回身关上门,走到桌边坐下,先向拓跋绍雪打了个招呼,然后对季山泉说道:“我看了,就是昨天那个人。身上都抽烂了,官府也来人了,听仵作说,是被活活打死的。” 拓跋绍雪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季山泉问道:“你偷点儿东西没有?” 忘尘子摊开手掌,说道:“捡了片衣裳。你来?” “嗯。”季山泉点了下头,拿过布片,手掐法诀念动法咒。 一会儿工儿夫,季山泉摇了下头,说道:“招不来魂魄,要么被打散了,要么被人拘了。” 忘尘子看了拓跋绍雪一眼,问季山泉:“管这事儿吗?” 季山泉抿着嘴看向拓跋绍雪。 拓跋绍雪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季山泉是怕耽误她的时间,便说道:“道兄,我师父常教导我说,修道之人,如遇不明不平之事,当管则管。因修道之人要积功德,修缘法。如果道兄不急着回山复命,我无异议。” 季山泉抿嘴一笑,说道:“好,咱们逛街去。” 拓跋绍雪微一蹙眉,忘尘子说道:“跟着他走就对了,我还没见他失手过。” 拓跋绍雪低眉浅笑,站起身跟着出门。 又到昨天卖木娃娃的小摊儿前,那个老者依然是阖着双眼,揣着手打盹儿。 季山泉蹲下身,挨个挑着木娃娃。忘尘子与拓跋绍雪站在季山泉身后,不知道季山泉想干什么,只能看着。 老者睁开了眼睛,两眼无神地看着季山泉,问道:“道长,你在找什么?” 季山泉也没有抬头,随意地答道:“找个不一样的。” 老者说道:“我这些娃娃,每一个都不一样。” 季山泉微微一笑,将一个木娃娃举在眼前说道:“这些木娃娃雕得栩栩如生,像活的一样,不知道要是注入魂魄,会不会动起来。” 闻听此言,忘尘子与拓跋绍雪俱是一惊! 老者却淡淡地说道:“道长谬赞,小老儿愧不敢当,祖传的手艺,挣口饭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