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5如果你不能全部都给我的话,我宁可什么都不要
松仓山上的火焰烧到了天明方熄。 本丸以下,几乎全部焚毁,空留下连绵百余间的城墙。 城池的正门在黎明十分便被攻破,此时已被进出的神保军踏成了焦黑的碎片。 经过大半夜的攻防,两军都已是疲惫非常。神保长职本欲一鼓作气,拿下松仓城的本丸天守,但麾下的豪族和国人众却不配合,无奈之下,只得暂且下山休整。 “太阳过午之时,便是攻城之刻!” 神保长职下了命令,与麾下诸将们约定午后继续攻击本丸。 见此情景,守卫本丸的椎名氏众人不由松了口气。 椎名景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本是颇英俊的脸颊因沾染了灰烬而变得脏污不堪。 “父上,请你尽快休整,直到神保军再次进攻之前,我会负责警戒工作的。” “嗯……景直你辛苦了。” 椎名康胤心中宽慰,他此前虽然收景直为嗣养子,却并不与之亲近,但是神保家攻城的这半个月来,椎名景直却凭借着勇猛的作战和对他言听计从的驯顺,给了康胤极大的好感。 椎名康胤不禁想到,若是景直是他的亲子,一切便完美无缺了。 然而,世上从没有完美的事。 这一点,佐佐成政在先前早有领悟,可是当本是完美的计划变得不再完美时,他还是会有些不爽。 今次的不完美,来自于昨晚在东方打出的那一发信号弹。 信号弹来自松仓城,是佐佐成政带队进入鱼津砦之前留给椎名景直的。 当时他与景直约定,到万不得已、山穷水尽的时候,便点燃这发信号弹,而佐佐成政亦会在收到信息后立刻火速回援。 佐佐成政没想到的是,椎名家竟然这么不给力,才半个月就不行了。 按照原定的计划,他会在神保氏的领地内进行一番洗劫式的破坏。焚毁各个成砦的城下町,只是劫掠计划的第一步。 接下来,他打算去袭击矿山、港口,将手上的骑马队分成若干个小队,以引诱各成砦的守军来攻。 但是……时不我待,在神保军的猛攻之下,椎名家已经撑不住了。 “传令下去,即刻开拔,前往鱼津砦。” “哈伊!” 河田长亲匆匆离去,佐佐成政坐在马扎上,微微有些失神,就在刚才,他似乎看到一个身影闪过。 这里是他们在西越中的一处临时营地,在河岸旁边的一处疏林地中。 骑马队很快就调动起来,士兵们快速地装上了鞍辔,整装以待。 “等等,等我一下。” 佐佐成政却是忽然着了魔一样,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向河堤走去。 “与故人相会而已,不用跟过来。” 又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佐佐成政斥退了身后的织田信政和真田初音。 两人面面相觑,都对成政所言的“故人”很是好奇。 织田信政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向初音问道: “跟上去?” “诶?主公不是说不用跟吗?” “他只是说了不用跟而已嘛,又不是不让跟,你说对不对?” “嗯……听起来很有道理啊。” “走吧……小声点,他耳朵很灵的。” 两人蹑手蹑脚地跟着佐佐成政翻过了一道河堤,目之所见,看到佐佐成政在一株粗大的樱花树下停了下来。 樱花树?现在又不是花期,他是要赏樱花树叶吗? 心中的疑惑未去,眼尖的真田初音已是发现了端倪。 “树上……似乎有人。” 佐佐成政抬起头来,正看到挂在树枝上前后摇晃的一双小腿。 那双腿颀长有力,脚板也较寻常泥轰人大一号,光看腿脚的话,似乎树上坐着一个身材长大的男人。 “撒西不理。” “呦……佐佐君,果然被你找到啦。” “你别忘了……我的武艺已是今非昔比,要认出你的身影,也比以往更容易。” 佐佐成政轻轻笑了笑,他方才在营地中,便看到有个一闪而逝的高大身影。 起初他还有些疑惑,但在嗅到对方那特有的体香后,才能确定来人的身份。 那个人……竟然是他这一年来时常想念的那个。 “更何况……你的体味,较他人都有不同,很容易认出来的。” 树上的那人似乎对成政提及体味有些不满,冷哼了一声: “那你倒是说说,我跟别人的味道有什么不同?为什么我见过这么多人,就你能区分出来?” 佐佐成政在树下哈哈笑了起来,那笑声竟是时常难以听到的爽朗大笑。 “那是因为……你身上的麝香气味,总是会勾起我的情|欲,让我想要占有你。” “你……” 树上那人显然是有些惊讶。 自从相识以来,她与佐佐成政相处的时间虽长,却多在勾心斗角和隐忍不发中度过。 纵然经历了北信浓那次生死相依的扶持,纵然他们曾经相互把后背交给对方,是能够相互信赖的战友,却依然未能彻底将两人间的壁障打开。 然而,在错失了那一次绝佳的机会之后,不知道茫茫人海中的他们,又有多少年才能等到下一个机会? 在他们如影相随般地三年里,佐佐成政少有今日的坦率。 “果然是个大色狼……你号称‘北陆孤狼’是很不合适的,应该叫‘北陆色狼’才对。”
“你说的不错,我赞同。” 两人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就这样闲聊着看似漫无边际的话题,对与佐佐成政本人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时光。 自川中岛之战中、佐佐成政重伤武田晴信后,她就从上杉家的营地里消失了。 那时,佐佐成政知道,她一定是跟着武田氏的军队到了葛尾城,去确认武田晴信的死了。 说不定……武田晴信的伤重致死,还有她的一份力呢。 自那之后,她便消失了。 连一封信都没有留下,她就这样,人间蒸发一样地,再无音讯。 佐佐成政知道,她当年之所以愿意为他效力,不过是因为成政给了她复仇的承诺。 向武田晴信复仇的承诺。 但武田晴信既死,真田幸隆却成为了佐佐成政控制北信浓所倚仗的有力小名。 果心再无理由留在成政的身边,不论是因为武田晴信的死,还是因为佐佐成政的爽约。 纵然佐佐成政曾经让加藤段藏、望月千代女调动一切忍者,去查找“果心居士”的行踪,亦是如石沉大海。 “我知道,我走之后,你找了我很久。” 树上的果心突然道。 佐佐成政不知她为何提起这一遭,只是笑了笑: “我也知道,堂堂果心居士,若是不愿显露行踪的话,是没人找得到的。” 树上传出一阵轻笑,那笑声听起来,似乎颇为愉悦。 “你说的不错。” 在这之后,两人似乎无话可聊,陷入了短暂又尴尬的沉默。 平心而论,佐佐成政有很多话想讲,他想告诉她,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很想她。他想告诉她,在她走后,他仍然很多次对着空气说话,以为她仍在身边。 他亦很想问她,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否抛开雇佣关系,更进一步呢? 然而,这一切都像是鱼刺一样卡在佐佐成政的喉间,进退不得,又茫然无措。 “分开那么久,我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你似乎过得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那么……再见了。” 话音方落,佐佐成政只觉头顶的人影一闪,果心便无影无踪了。 成政杵在那棵树下站了很久,终于还是转过身来,回到营地里。 跨上黑云那宽阔的背上,成政一声唿哨,五百弓庄众从树林中缓缓开出,寻路投东北方向而去。 佐佐成政当然明白,若是他给不了她独占的爱,便注定无法与她走到一起。 然而,情至深处,又岂是在一起、不在一起这样简单? 银河之上,有鹊桥相会,但他和她,不知是否真的有再见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