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肖晨想起了在地铁站过的那个圣诞节，救世军准备了丰盛的食物，他们喝着酒聊着天，唱起了YESTERDAY，那一天仿佛回到了以前的文明社会，勾起人们对家园的思念，却让人更加沉重。过节无非是一种庆祝或纪念，没有内容的过节，就成了一个没有意义的习惯。坐在荒郊野岭间，头顶是彤云密布的天空，身后是沦陷了的城市，肖晨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半点过节的兴趣，但自己是闫启昕他们所救，不好就这么离席，所以只好拿起酒杯，和闫启昕他们相互敬酒。 等和周婉芬碰完杯，肖晨突然觉察到斜对面射来两道恶意的目光，终于忍不住问坐在自己身边的纪小阳：“他们是谁？跟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纪小阳喝了两口酒，整张脸都是红红的，嘴边还有两颗浅浅的酒窝，他顺着肖晨的目光看过去，然后笑道：“他们啊，我们是一伙的，只不过有点合不来。那个正朝你看的，叫马鑫，以前是个健身教练，他喜欢芬姐好久了，芬姐却从来不鸟他。” 肖晨已经有此预感，没想到是真的。 纪小阳按着座位的顺序介绍道：“他身边那个拉长脸的大叔叫高志新，是他们的领队，平时就那个样子，老是板着脸，但是威信挺高的。年纪最大的那个叫郝顺德，我们都叫他郝伯。穿迷彩服的叫雷宁，性格很怪，常常独来独往。坐在杜芯边上的是她的父母，杜医生人还不错，就是太死板了。跟杜芯在聊天的美女叫尉迟楠，是名音乐老师，唱歌可好听了！还有几个人在放哨没过来。” 肖晨根据纪小阳的介绍认了一遍，大致有了印象，又问：“你们既然合不来为什么又要住在一起？” “我们是同一个时间从市区逃出来的，后来闫大哥和高叔因为某件事吵了一架，所以就分开了。不过那时逃到山里来的人很多，有几伙人专门趁着天黑去抢其他队伍的东西，甚至杀人，我们的人太少了，不是他们的对手，没办法只好又回来。” 肖晨还想问什么，突然听到一声甜美的歌声，所有的说话声顿时停止了，就像被那清脆饱满的歌喉给吸走一般，连夜风都变得安静下来，只有篝火的燃烧声作她的伴奏。 尉迟楠双手抱膝，歌声毫不费力地缓缓从她嘴里流淌出来，回荡在空旷的山林里，她的声音低低地，像是在耳边轻语，却又直入心底，勾起人们的情绪，在座的人都忘了喝酒，身体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好像时间被定格了一般。 不一会儿，杜芯也加入了哼唱，一个清婉，一个羞涩，两种不同的美丽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忘了身在何处。尉迟楠唱的是当地的一首民歌，肖晨虽然不是这边的人，却真切地感受到渔家姑娘站在海边用歌声呼唤自己的情郎，希望他平安归来，可是渔船一艘艘靠岸却始终不见情郎的小船那种焦虑和忧伤，旋律中饱含姑娘那无边的祝福和殷切的期盼。 唱完好久，许多人仍然无法从这旋律中解脱出来，尉迟楠神色黯淡，不知是想起了家、爱人或是其他什么。 有了歌的助兴，酒兴也浓了起来，这本是中国人最幸福祥和的一个节日，如今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庆祝，肖晨不知道该喜还是悲。由于受伤的关系他没有多喝，但此刻却有个强烈的念头，希望痛痛快快地喝醉一场，什么都不去想，把一切痛苦烦恼忘掉，这从去南城开始几乎就是种难以触及的奢望。 篝火渐渐熄灭，碰杯声交谈声也听不到了，人们东倒西歪地相互依偎着，目光呆滞，各有各的心事，没有人再有兴趣说话，仿佛要永远这样静止下去。肖晨却感觉到强烈的压抑感。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受伤后这段时间的消极情绪让他发生了变化，细想之下却不是。在南城他一心想寻找亲人；在江陵，他们又为了生存与猎魔人和乐园组织拼命抗争；在滨海，他们为了最后的希望努力。石佛和秦楠让他时刻保持冷静，老杨让他明白了肩上的责任，罗飞又让他懂得真诚和无私。而在这，他感受不到一丝生机，这种情绪影响到每一个人，难怪连他自己都深受感染，闷得快要窒息。 肖晨解开领口的扣子，站起来想要透透气。从营地的前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三个身影匆匆向这边跑来，仍保持清醒的人开始转头向他们望去，看清来人后，高志新站了起来，三个年轻人径直向他跑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高志新脸色一变。 见其他人都向他望去，高志新开口道：“发现有丧尸向这边靠近，估计有二十多只！” “什么？！”人群中有人失声叫道，恐惧写满每个人的脸上。 闫启昕忽地站起来，问那个带头的年轻人道：“陈劲，你们看清楚了？离这儿有多远？” 那个瘦瘦小小的年轻人答道：“大概在离营地100米左右的地方，正朝这边走来，看的很清楚。” “准备撤离吧，撤到三号营地去，那边白天刚去看过，安全的。”高志新带头往外走，马鑫和雷宁他们紧随其后。 “等等，就这么走？这么晚不会有危险吗？”肖晨看了一眼，在座的有老人也有十来岁的小鬼，总觉得这样仓促撤离并不是很好的选择。 “那你说该怎么办，刀锋战士？”马鑫经过肖晨的时候，装作不小心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肖晨牵动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 见闫启昕也带队往回走，肖晨追了上去。 “真的要走，不想其他办法吗？” 闫启昕、李万和杨雨轩转过身看着他：“如果只是二十几只丧尸，我们完全可以想办法解决它们！” 他们三人对视了一眼，李万摆出肖晨在异想天开的表情，杨雨轩的小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似乎对肖晨有些另眼相看，闫启昕犹豫了一会，又谨慎地摇头，拍了拍腰间的匕首说：“我们没枪，只有这些小刀，在黑夜里战斗太危险了。三号营地离这里不远，走二十多分钟就到了，那样要保险得多。” 肖晨还想说什么，其他人都已经开始起身收拾东西，他只好回帐篷收拾东西。 他们点起火把，由高志新带队沿着小路往山坡上爬去。他们身上背着旅游用的背袋，默不做声地往前走，就在他们动身后不久，身后的树林里已经可以看见丧尸的黑影，缓慢而执着地向他们原来的营地逼近，肖晨看着前面仓促离开的队伍和后面紧追而来的丧尸，默然无语，只好加快脚步追上队伍。 经过近半小时的爬行，等到达三号营地时，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了，安顿好后各自睡了，肖晨却感觉有千头万绪，却理不清楚。 第二天，闫启昕刚走出帐篷，发现肖晨已经在外面等候了。闫启昕略显惊讶，问道：“找我有事？” “嗯，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哦，行啊，跟我来。” 闫启昕在前面带路，两人来到营地的后面空地。 “有什么事你说吧！” 肖晨微微颔首，说道：“我想知道整个队伍里你们谁说了算，高志新还是你？” 闫启昕苦笑了一下：“这个……我们这几个人都是听我的，他们是高志新说了算，但是他们人数比我们的多，所以……” 肖晨点头表示明白，又问：“你们这几个月一直是这样过的吗？到处躲着丧尸？” “对，我们有好几处落脚的地方，有些是以前的幸存者留下的，现在不知道去哪了，所以被我们接收了。” “你们对以后有什么打算？一直躲在这里，还是？” 闫启昕想了想，答道：“我们也有想过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或者说回到城市去，但是这不现实。我们去过好几次，城里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你看哪怕躲在山上，还是经常会碰到丧尸的sao扰。虽然山上的条件很艰苦，很多食物和生活用品还是要去市区里找，但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这是你的决定，还是高志新的？” “呃，”闫启昕呆了呆，“这个……” “我听纪小阳说，你们以前有过争执，是为了什么？方便说吗？” “这个嘛，没什么不能说的，主要是为了队伍的去向问题。以前我极力主张杀回城市去，而且还组织了几次行动，但是都失败了，最惨的一次死了很多人，高志新的弟弟就死在那次行动中，他觉得那件事和我脱不了关系，所以就闹成现在的局面。” 肖晨终于对他们的关系有了大致的了解，他见闫启昕对自己还算坦诚，并没有什么隐瞒，所以正色道：“我和我的队友在城市里生存了很久，我们很清楚一味地逃避只会让自己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我看过昨天那个营地的地理位置，那边有水源，视野开阔，边上又有险可守，只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完全可以把那边建设成一个安全的基地，只要逐渐把防守的范围扩大，安全性就会越来越高，好过现在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 闫启昕瞪大了双眼，难以接受肖晨如此大胆的想法：“这么大的山林，怎么可能说守就能守住？” “为什么不可能？”肖晨提高了音量，“我们有这么多的人手，围栏、陷阱、铁丝网，只要将出入口限制在几个地势险要的地方，加上些防御措施，丧尸虽然力气大，却没有动脑的能力，我见过救世军的手段，一块铁块加上几根钢丝就能做成完美的陷阱。丧尸并不可怕，只要能限制它们的行动范围，要对付它们并不难。我们需要的只是信心！” 闫启昕琢磨着肖晨的话，好久没有出声。肖晨没有打扰他，给他足够的时间思考。肖晨感觉到他们缺乏和丧尸斗争的勇气，这是最严重的问题。闫启昕是年轻一派的代表，他的决定很重要，至于剩下的人，只能慢慢想办法。 过了好久，闫启昕才抬起头，表情却并不坚定：“好吧，我可以跟队友们谈谈，但是高志新那边我没把握。我的意见他们恐怕不会接受，而且该怎么做一时也想不好，需要一个长远的计划。” “嗯。详细的事我们可以以后再谈，只要你有这个信心。” “行吧！我找时间跟他们说说看，结果怎么样我无法向你保证。” 肖晨表示接受。 看着闫启昕离开的背影，肖晨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 -----第三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