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章 愚钝刀锋
官千翊目光放在了她提回来的饭食篮子,将上面的蒙布掀了,往里头瞧了一眼,修长的拇指和食指从里头挑了个小玩意出来拎到她眼前—— “螃蟹?” 李薇盯着他手里编织的八腿玩意儿,想起自己曾经写过一封劝卢萧入宫的信,里头提到自己像个螃蟹,如今卢萧送了这么个东西,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这个是螃蟹没错。” “别装傻,本王问你话,他为何要送你螃蟹。”他拧着眉头,将手指往螃蟹的肚子一掐,那原本饱满的编织螃蟹肚子就凹了下去。 李薇看着螃蟹心疼,沉吟片刻,“因为,我喜欢吃椒盐螃蟹。” “这东西,本王没收。” 看着螃蟹消失在他的袖口,李薇没敢作声。 同时因为当日晚上就护抓了太医院的一个内贼,她心里开心,成就感极高,于是科考开始后,李薇安安分分地在宫里认真地工作。 早朝过后与摄政王去骑射场继续练习武技,她想着要学习轻功,奈何年龄太大,被他拒绝了。她在逼问了崔越学习轻功的方法后,将脚上沙袋的重量增加了一倍,坚持了三天,累得脚根犯疼,在碧嬷嬷劝导的情况下,果断将沙袋撤掉了。 官千翊策马在她旁侧,看着地上的两个大沙袋,微微嘲讽了一句:“没毅力。” 李薇看着他低吼,“朕的毅力都用在朝政上了!” “那为何奏折还有这么多?” “奏折怎么能处理的完?”李薇想着这是谢公公告诉她的。自然是常事。 “先帝在位时,奏折一般只会剩下三十几本,而且都是军事上一些长期需作变动的折子,你看看你现在剩着多少?” 李薇冒火了,抬头看向高高坐在马上的他,“你这几天就这么喜欢挤兑朕啊?” 官千翊难得有兴趣与她逗嘴,在马背上微微低了头俯身看着她,“本王说的是事实,陛下却不爱听,这如何使得?陛下年轻气盛。虽需有主见。却也应该多听多看,谦虚纳谏。没有御史台的日子,陛下过得是否太舒心了?” “朕哪有舒心了?昨日科考已经开始了,朕无时无刻不心系科考呢。” 虽然已经抓到了卖隐形墨水的人。可先前已经买了墨水的学子并没有抓到。所以。李薇早在几周前就命布衣局裁了每位学子两套的入场书生服。要求每位学子进入考场时要将衣服全部换下。 今日一早,维太傅和易小贤禀告,参加科考的学子大多数对于入场要换衣服不解。但经过解释为了避免作弊后,还是乖乖地换了。而有几名学子当场不愿,被易小贤等全部拿下,将他们的衣衫涂了墨水,果然显出了字迹。 这些学子全部遣送回去并十年内不能参加科考。 有了前头一批杀鸡儆猴,考场内整个氛围顷刻严肃起来。学子们进场后连话也不敢多说。 官千翊问道,“既然陛下心系科考,为何不一起作答试题?” 她扭头,“朕要忙其他国家大事。” 李薇其实是内心羞愧,想她一个堂堂名牌大学生,昨日拿到试题的一刻,竟然连题目都没读懂,那什么“民安与桂琴”是什么典故她完全不清楚,一气之下就弃考了。 官千翊也不数破她,只是伸出了手,道,“上来。” 李薇抹去额头的汗珠,抬头看着他,这个长相越发优秀的男子正朝她伸了手掌,嘴角似乎还噙着一抹笑意,等待她的回应。 “王爷,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也是这样伸出了一只手。”她笑盈盈说着,将手搭了上去,又似乎想起了当日在度鸟林碰面时,他那清辉的面色没有现在这么让她赏心悦目。 他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提上了马背,坐于他胸前。 策马而行,两人骑马什么的,这场景太浪漫了。李薇越想越羞涩,不自觉地又红了脸,幸好迎风而行,吹得脸色变化不明显。 “你一个人傻笑什么?”官千翊看她微微低了头在笑,那微微粉色的耳鬓映衬得水嫩的面庞霎美,就连那些小小的汗珠子都晶莹剔透。 李薇道,“王爷,你之前不是不喜欢北辰爱的吗?如今我就是她的模样,你看着我不会产生其他的感觉吧?”女人心里其实永远都这么矫情,希望他喜欢的是她的内心,但又希望他喜欢全部的自己。 他轻哼了一声,“就你这财奴,迷糊自大,哪点像北辰爱?” “那北辰爱在你心目中是怎么样的?” “提她作甚,现在本王是与你在一起。”他策马加速,带着她转入了猎场。 科考进入正轨后,李薇手头上的工作轻了不少。然而令外让她头疼的是,北辰魄最近又来与官千翊对上了。 北辰魄与晏空大师学习已经有半月多了,如今不仅气度和举止有很大的改变,言谈也变得沉稳有度,偶尔还能露出充满阳光的笑容,似乎如十岁大的孩子般纯净无暇。 但李薇隐隐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北辰魄这几日又时常跑来长乐宫里,找她各种说话各种谈心,更糟心的是,他会在夜里敲门,带着两个黑眼圈闯入长乐宫寝殿,二话不说就在榻上躺着。 李薇也曾命令长乐宫守门的人守着,可第二日看到北辰魄那一脸无神的模样,她就心疼了,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他睡了旁边的睡榻。 这事肯定会传到官千翊耳朵里,所以,每每在崇明殿工作时,她都有些担心他会提及这事。可没想到几日过去了,他愣是一字都没提。 李薇想着官千翊也许也知道北辰魄的身体情况。那离心蛊容易造成失眠,北辰魄非得来她的寝宫也是逼不得已。 心里觉得莫名有些愧疚的李薇乖巧了许多,斟茶倒水又捶肩的,偶尔还亲自给他添加一些口味独特的点心,倒是让官千翊得了不少的“荣宠”。 可她却是不知道,官千翊暗地里有找过北辰魄。 “你这样缠着她,有何意义?”官千翊特地来到晨曦宫,盯着眼前这个又变得顽劣的北辰魄。 “能噎着你就好,本殿最近闲了,特地来给你添添堵。”北辰魄哪里是闲了。只是最近从晏空大师那里得知了个不好的消息。颠覆了他原本阳光无暇的认知。 原是听说晏空大师是官千翊的死敌,也只有晏空大师才能制服官千翊,所以,和晏空大师学了一些日子后。他就壮大了胆子问起了官千翊的事情。让晏空大师支几个招来对付官千翊。 晏空大师倒是很明白地给他分析了官千翊存在的优势。同时明明白白告诉他,以他现在十岁的年纪,无论权势和才智都无法与官千翊相提并论。但若注重积累学习。时日长了,官千翊自然会老去,而他则渐渐羽翼丰满,能完全将官千翊压制住。 然而自从在宫宴结束后被官千翊气了一番,北辰魄觉得自己的成长太缓慢了,皇姐却已经快要及笄长大了,到时候后宫就要选人,他讨厌官千翊,他一定要阻止他们俩,于是再次向晏空大师询问妙招,还指明了“您是摄政王大人的弱点,摄政王大人也只有您才能管制”,请他协助牵制官千翊的势力。 可没想到晏空大师竟然否认了,还反问道:“老朽何时能挟持摄政王大人成为他的弱点了?这事还得看人家摄政王同不同意呢。” 北辰魄觉得自己被传言给骗了,狠狠地被骗了一把。 他心有不甘,一怒之下又闯入了长乐宫,或许说,他真的是在试图寻找摄政王的弱点。 “为何要给我们添堵?” “因为本殿不喜欢你。” “你不喜欢的人多了,为何独独针对本王?”官千翊打算一次性问个清楚。 “你是西榷国人,皇姐虽不记得了,对你的警惕心也没有了。可本殿却记得你的来历。你若心怀不轨,自有本殿替皇姐看着你。” 官千翊却讽刺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你皇姐的江山,你cao什么心?”
“你、你放肆!” “在你面前,本王不得不放肆。你若有本事,夺了江山再来警惕本王,若没本事也没心思去夺位,就多多与你的皇姐说说心里话,她是君主,她也自会有她的主见,你以为你一个十岁的殿下是个多大个官?连个禁卫军都叫不动,你还想号令本王驱策陛下?” 这番话说得北辰魄胸口起伏,气得面色通红。 官千翊接着道,“若你只是懂得借着小孩的把戏给我们添添堵,那本王还真是高看你了,陛下也高看你了。陛下总说,殿下你心思虽多有偏颇,可心思细腻纯善,七窍通了八窍,能看到常人目不所及之事,知晓人所不达之情,至纯至真,若能继位,定能成为百姓心中的好君王。” 从摄政王口中得知皇姐对自己的看法,北辰魄心中是震撼的。他也知道皇姐曾想要给他让位,可未曾想到连摄政王都知道这事,如今被他这么一说,心里就如针尖在刺,挠得他越发愧疚,又带着一股空无的荒谬感。 “陛下她才十五岁,她为国为民的同时,还得分了心思照顾你这个十岁的弟弟,为你安排学业,为你安排膳食,甚至需要顾及到你的睡眠好不好。可你的做法,不仅是给本王添堵,更多的是给陛下增加了不必要的烦恼。你只是仗着她疼爱你,就如此挥霍着她的疼爱,做出这样幼稚的举动,长此以往,只会滋长你越发落了下乘的姿态,白费陛下一番栽培的苦心。” 北辰魄已经完全没有了那股针锋相对的气势,垂立在一旁,眼里染几分水光。 “若殿下真的是为陛下着想,为北辰着想,就应该知道现在要做的是收敛锋芒、强大自己,而不是找本王来试试你那愚钝的刀锋。” 说罢,官千翊离去,留下那独自在风中凌乱的孩子。 北辰魄自此再没去长乐宫打扰他的皇姐,可他转变了策略,一有空隙就过了崇明殿找李薇补习政律,明明白白地在两人当中建立了一堵大墙。 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在眼前却被这么一个破孩缠着,他却只能干看,官千翊心里别提多憋闷了。他后悔找他开导了那么一番醍醐灌顶的话,竟让北辰魄举一反三想出了这么阴损的一个方法给他气受。 而北辰魄看着官千翊黑线的额头,心里那口气总算是落了下去。 虽狠狠地被官千翊教训了一顿,也曾想过要好好提升自己的实力,可他偏偏想要出了心口被他痛骂一顿的恶气,于是想到了这么个方法,一能学习,二能和皇姐亲近,三能让皇姐高兴,四能气气摄政王,这简直是一举多得的好办法。 李薇自然是开心了,北辰魄能有这样的积极性,多亏了她将晏空大师请了回来,如此以往,北辰魄成为国家栋梁指日可待了。 然北辰魄高兴不了几日,官千翊紧接着在朝堂上参了程殿司一本,说她涉嫌科考舞弊案,要停职待查。 科考还有最后一天,李薇也想不到会出了这么个事。 那位本已退出众人视线的陈多佐先前买通了一个学子给了个名额,得到入场自个,这也就罢了,他还在考场大闹,亏得护卫及时将他抓了出来,不然这场科考的公允性和公信力就完全得不到保障了。 被抓后的陈多佐指证其他几位学子作弊,监考官记录在案,已给李薇呈报了上来。 本来这事与程丹丹没有多大关系,可官千翊为了平衡朝中势力,非参了程丹丹一本,并提议李薇着手将殿前司统领权收归手中。 北辰魄来到崇明殿正好遇到官千翊处理这个案子,两人当下就吵了起来。 “摄政王!你这分明是以公谋私!若要本殿臣服你可以,但你不能这样挤兑程家。程殿司即便有个‘排查不力’的罪名,可也不至于要免职!” 北辰魄怒气冲冲,即便已经极力忍耐了怒意,却还是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