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龚虎的脾气,今晚上既然都来赶场子了,倒不如干脆把动静闹得更大些,所有人都掺和着大干一场,一了百了,如这大雪落田野,白茫茫一片好干净。 这多好啊? 爹了个蛋的,勾心斗角磨磨蹭蹭弯弯绕,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个你死我活的结局么? 尤其是在拦下了伏地门前来增援的一众师徒们之后,龚虎更是在第一时间内就要出手把他们全部干掉。 他娘-的! 可是不行啊,迈入了醒神境的罗同华及时赶到,向对峙双方扔下了一番不容置疑震慑性极强的话语:“这里是京城,我没时间也没心情和你们废话,谁斗法,谁负法律责任,绝不轻饶!” 这话说完,罗同华便一步十丈地匆匆离去。 王启民和龚虎都知道,罗同华是去阻拦另一波来意不明的高手了。 王启民知道,自己再如何摸透了罗同华的心思,却也不能真的去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试探罗同华的底线,或者说,不能去激怒被罗同华尽全力安抚劝阻着的官方,否则的话,后果会非常严重。 他,承担不起,也不想去承担。 而向来风风火火的龚虎,其实也不傻,心里很清楚这世上,终究不能为所欲为。 所以当前情况下,只要伏地门的人不动手,乖乖被拦截在这里,那么,王启民和龚虎,就绝对不会去主动出击。 反正,伏地门灭门,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事到如今…… 伏地门哪怕最终被赶出京城之后,想要离境出国避难,想要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恐怕也只是奢望了——因为,江湖就是江湖,奇门江湖份内的事情,你们伏地门人闯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还想要把家丑带到国外去? 做梦吧! 一辆黑色的吉普牧马人停在了六里桥长途客运站外的便道上。 纷飞的大雪很快便将这辆车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车内,裴佳神色有些忧虑地说道:“师父,今晚突然来了这么多的人,就连脱离红尘隐于世外的山门中人,都来了,这……苏淳风会不会有危险?” “不知道。”醒神之下无敌手的曹素,曹老太太神色平静地说道。 “那……” 曹素笑了笑,道:“我不想理会奇门江湖事,也懒得去搭理那些矫情做作地隐于世外做高人,实则满腹心机的山门中人,更不想掺和到官方的布局之中。可是,今天晚上,如果山门中人敢胡来,为师必会出手。” 裴佳惊讶道:“为什么?” “因为官方、苏淳风、诡术传承者、龚虎、伏地门的人,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是江湖事。”曹素笑了笑,道:“可唯独山门中人,是最没有道理出手的一方,他们本该置身事外的。” “但山门,肯定也有他们的理由啊。”裴佳不解道。 “有理由,就该早点儿出手。”曹素冷哼一声,道:“我最厌恶的就是这些口是心非,装清高,满腔天道自然伦理,却遮遮掩掩如贼子的小人。偏生他们还总是自认为玄学正统,视奇门江湖为草莽。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但假作脱离红尘不涉世事,事实上总是在盘算着干涉大局,就实在是恶心人了。” 裴佳愈发吃惊:“这,是真的?” “哼。”曹素轻轻哼了一声,道:“奇门江湖人尽皆知,为师脾性乖张离经叛道,而事实上,这样的评价之语,不是源自于奇门江湖,而是山门!” “您和山门有过冲突?” “很早之前了。”曹素摆摆手,道:“奇门江湖复兴至繁荣,不过二十余载,你见过为师与奇门江湖中谁交过手?” “这……” “既然没人与我交手,我这醒神之下无敌手的绰号,又从何而来?”曹素笑了笑,神色间忽而就有了些回忆的感慨,她微笑着说道:“为师当年走捷径修为突飞猛进,后来被山门知晓,并被视作偏门邪术,不打都不行咯。” 裴佳讶异道:“那岂不是说,连山门中人,都奈何不得师父您么?” “没那么夸张,师父毕竟入不得醒神了。”曹素轻轻叹了口气,道:“只是当年与山门冲突时,恰逢国家大势变革,山门不得已收敛。” “后来呢?” “山门静待时机,而已。” “哦。” …… …… 罗同华静静地站在漫天飞雪中。 正南百米开外,一间门市房的屋檐下,站立着一位穿着普通僧袍的中年男子——他在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寺院中,也不过是绝大多数僧众眼里,很普通的僧人罢了。他轻叹口气,单手施礼,隔空传音: “罗主任,京城不得施法,便待以后各方出了京城,您还会这般态度么?” 罗同华淡然道:“你修禅修佛,与华夏正统玄学没有丝毫关系,何必自觉是山门,非得趟这一滩浑水?奇门江湖事,非官方允可,山门不得出手,更遑论你们?敬佛修佛参悟,莫为自己惹尘缘。” “若是世间安危受影响呢?需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也有金刚一怒时……” “世间安危,是所有人的事。” “贫僧告辞。”中年僧人转身离去。 在罗同华西北方向,京珠高速公路的另一侧,落满了厚厚积雪的草坪旁人行便道上,一位穿着朴素道袍的老者面露一丝微笑,抬手捋须,幽幽道:“罗主任初入醒神,可喜可贺,只是罗主任如此明显偏袒庇护诡术传承者,实为不妥,如若贫道今日与不约而同前来的道友联手,罗主任能挡得住么?” “谁敢出手,今日必死。”罗同华罕有的强硬。 “罗同华,我山门是玄学正统,绝不容诡术传承者存世,数千年来无时不刻为彻底铲除诡术而努力。”老道人神情严肃地说道:“你应该清楚,古往今来官方对山门亦有所求,没有山门,官方怎能震慑奇门江湖草莽?” 罗同华淡然道:“不是有所求,而是有所用!你要清楚山门的地位,更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那苏淳风窃山门术而下山,你也要阻拦我山门中人清理门户么?” “笑话!山门中人下山,不过是一个荒唐的借口罢了!苏淳风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了么?他的师父是谁,你们知道么?仅凭一面之词,个人忖度,江湖流言,便要行所谓的天道之义,便是你们的道理?” “看来,你心意已决。” 罗同华傲然道:“一向如此。” 道人沉默少许,转身踏步离去,隔空抛下一句话:“养虎为患,后患无穷……罗主任,还望三思,山门等你消息。” 罗同华沉默不语,冷厉意念转向另外一位山门中人。 正东,五百米开外。 一位手持拂尘,容颜看似不老却眸中沧桑,明显有还童之态的道姑轻轻叹了口气,沿路向南而去。 奇门江湖不扰尘世安危,山门便不得动么? 总会有你罗同华后悔的时候。 历来如此。 天意如此。 …… …… 长街之上。 相距不过二十米的苏淳风与刁平两人,在旁人看来,仍旧处在对峙当中。 长街无积雪,干干净净。 落雪重重悬空如珠帘,分外妖娆玄妙。 苏淳风游于天外的心神回归,轻轻叹了口气,放佛根本感觉不到丝毫的术法攻击,他抬手虚握住一把悬在面前一尺远,有形却无实体的柴刀法器,细细审视。这把顶级上品法器柴刀,便在他的手中,他的目光审视下,颤栗不止。 二十米开外。 刁平戾气汹涌透体而出,心神已然被戾气和煞气彻底蒙蔽,戾气杀气裹夹着沸腾的本元,不断地涌出体外,导引着天地灵气汇聚成术法,向苏淳风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击——虽然,徒劳无功。 没有畏惧,没有绝望,没有妥协。 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决绝! 攻击! 诡术攻击力,霸绝天下,不止是单纯的攻击力量,更是那种信念的执着和一往无前的决绝精神! 便是强大如苏淳风,能神游天外知诡术机锋神窍,所以融心神与诡术术法、术阵的攻击中,在刁平如此强横坚毅无休无止的攻击之下,仍旧有些吃不消,尤其是回神之后,更是清晰感知到了庞大的压力。 他放开那柄颤栗不止的柴刀,继而抬手虚空做符布下中天秘术的防御术阵,隔空传音慑刁平心魄:“刁平,你的戾气,散了么?” 此为诡术之音。 撼心神。 摧枯拉朽般突破了刁平的心神防御。 刁平的意识骤然清醒,忽生惶恐和痛苦,坚毅决绝的信念如洪水遇到了大堤的决口,倾泄而出。 他颓然坐倒在地。 输了。 刁平不甘而愤怒地看着苏淳风。 长达半个多小时无休无止的攻击,恐怖的术法和术阵攻击力量,竟是在这一瞬间骤然消散,让始终承受着极大压力的外围禁锢,忽冷忽热忽紧忽松下,崩毁了。 “你可以不接受赌约的。”苏淳风神情温和。 刁平咬牙,犹豫。 远处。 王启民隔空传音而至:“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诡术传承者,愿赌服输!” “那就好。”苏淳风微笑着对刁平说道:“我答应你的事情,还会做到的……平娃,听我一句话,心魔化戾气,不是正道。” 刁平起身,扭头大步离去。 未走出十步远,便再也强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苏淳风却没有理会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罗同华所在的方向大步走去——他的唇角,溢出了一缕血丝。 无人知晓。 …… PS:月票!鞠躬,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