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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下火车的那一刻,只穿了一件T恤的我,在惊叹于西藏一明如洗的璀璨夜空时,也体会到了稀薄空气中的透心之凉,实打实地打了个寒颤。 然而再怎么懊恼也已经来不及,还好定了旅馆,想着明天找个商场先买件厚棉袄也行。 心里记着木易的叮嘱,在火车上几天几夜没有办法确认邮件,于是请旅馆的人帮个忙,借用他们的网络,收了一下邮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回到房间,在近乎于黑暗的,带着一股异味的厕所里洗了个冷水澡出来后,就接到了木易的电话:“雪茵,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西藏去了?” “啊,你怎么知道?”我差点想问他是不是会算命? 这是木易第一次用有些生气的语气跟我说话:“你简直胡闹!这样,你先把你现在的地址给我,然后待在原地不要动,哪里都不要去……” 他还没说完,我一个响亮的喷嚏打得极为干脆,他一听更着急:“雪茵,你听我说,西藏那里现在交通商业都不发达,你一定要注意保暖,保持呼吸平缓,不要跑不要跳,更不能着凉,要不然高原反应会更严重。我明天就到,你不要乱跑,就在旅馆里等我,听到没?” “噢。”我答应着,他电话里说得好严重的样子,高原反应听是听过,不过,应该也没那么夸张吧,我觉得木易是有点紧张过头了。 他好像很不放心又很匆忙:“我现在要先去买些东西,你就在旅店里找点东西吃,把自己吃得热热的,盖上被子睡觉,不够就跟旅店的老板再要多一床,有什么不舒服立刻给我打电话。” “噢。” 听了他的话在旅馆里要了一碗拉面却觉得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两口,觉得也没那么冷了。于是,回房间刷完牙后裹上被子睡觉,睡之前还想,这牙刷真不好用,明天要去买个新的,接着这一睡,就睡入了意识迷糊的边缘。 总觉得接下来的几天十分的渴睡,醒来的时候很少,而且都是迷迷糊糊的。 有一次胃里面好难受,想吐。于是翻了个身,旁边好像有人,刚开口想说话就吐得一塌糊涂,那个人拍着我的背,说:“没事没事,吐完了就好。” 听声音像是逸深,我开口问:“逸深,是你吗?” 逸深好像顿了顿,说:“嗯,是我,我喂你喝点水过过口吧。” 恍恍惚惚听到逸深说:“雪茵,对不起,我不该给你时间放任你去喜欢他,让你这么难受。” 我喝了水昏昏地想:“我喜欢的不就是你吗,怎么会是他呢?哪个他呀?”沉沉地睡了, 又有一次,我醒来,眼前一片黑暗,我问:“逸深,这么黑,怎么不开灯呢?” 逸深说:“现在是晚上,我们在雪山上看星星呢,哪来的灯啊!” 我说:“我们在雪山上啊,可是怎么一点都不冷呢,是你帮我拿来的棉袄吗?” 逸深说:“是啊,是我帮你拿来的。” 我又沉沉地睡了。 还有一次,醒来后觉得阳光好刺眼,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说:“逸深,快,把窗户关起来,我眼睛好痛。” 逸深用手来捂我的眼睛,说:“这里的阳光这样好,我带你在外面晒太阳呢,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唔!放在这里别动。”我摁住他的手不许他松开,还是沉沉地睡了。 应该是某天的清晨,明明是很好的清甜空气却偏偏混合了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四肢百骸飘渺得不像是我自己的,整个人临近虚脱。在那一刻,我灵台忽然清明,有晓风经窗而入,让我清楚地感觉到我头痛欲裂。 费劲地撑开双眼,胡子拉碴脸色灰败的木易不过就披了件军大衣趴在病床床沿,头发蓬乱,神色憔悴,哪里还有半点木总经理一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闲雅。我忍不住吃力地抬手去摸他的脸颊,糙硬的胡茬提醒着我不过是因为他我才可以这样任性。 感受到我变化的他睁开双眼,一瞬间,毫不掩饰的狂喜在他脸上铺开,他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满足:“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他摸摸我的额头,“总算退烧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一开口我听到自己嘶哑的声线:“木易,我这是怎么了?” 因为条件限制,床板很硬,也没有多余的枕头可以拿来做靠垫,他扶我坐起来,就让我靠在他身上,拿过旁边的一个保温杯,倒了一点热水,声音轻柔:“你高原反应挺严重的,来,先喝点热水醒醒胃,我再去给你打点稀粥做早餐。” 这一刻,我几乎想要落泪。 在木易帮我去准备早餐的时候,隔壁病床的一位姑娘,用充满羡慕的语气说:“你男朋友对你真是好得没话说。” “啊?”我不及反应,她又开始絮絮叨叨:“你刚来的那天晚上,吐了你男朋友一身,他又不放心,随便用纸巾沾了点水擦了擦,你不知道这里晚上有多冷,可你男朋友就这样陪了你一夜。” 她连连感叹:“后来你连着低烧不退,他就在你边上整日整夜地守着,你说胡话,他就陪着你说胡话,直到昨天你烧退了,医生也说你快醒了,他才回旅馆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走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地拜托我一定要看好你。” 说到这里突然有些气馁:“你看我也高原反应,我那个男朋友把我送到医院来,医生说了句没什么大事,他自己继续玩儿去了。唉,你上哪儿去找的这么好的男朋友,真是同人不同命。” “我还没追到她,所以她才有机会把自己弄得这么危险。”木易走进病房满脸含笑地接过话头,“要真是我女朋友,让她一个人跑到西藏来还没考虑高反的问题,那就是我严重失职了。” 他继续扶着我靠在他身上对我轻柔地说:“粥里我兑了些自己带来的红糖,我喂你喝一点。” 他说话时有暖暖的风从我耳边经过,温热着我的后颈和侧脸,我能感觉耳根毫无预警地guntang起来,看了一眼隔壁病床的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木易,让我自己来吧。”
“你可以吗?”他有些不放心。 “嗯。” 我喝那小半碗粥的功夫,那姑娘就这样打开了话匣子:“还没追到啊,我说这位姑娘,这么好的男人,上哪里去找哦,看着就是个有文化的,还这么体贴会照顾人,人长得又体面,小心被人抢跑了哦,我都想倒追……” “你想追谁?”一个和木易差不多年龄的小伙子风风火火地走进病房。 “你终于知道来了……” 他们两个就这样相互拌上了嘴,我把粥碗递给木易时咬着唇笑了笑,突然想起来:“木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木易有些担心:“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好,我不生气,你说。” “还记得陈得编的那个只有你我可以用的程式吗?他装在我电脑上以后,我做了些改动,只要你一旦连接网络,那个程式就会自动开启,我就可以通过IP地址反向查到你的登录地点,从而知道你在哪里。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怕有一天,把你弄丢了,再也找不到你。” 心底有“咔擦”的一声,仿佛是包裹着心的那层外壳被撬开,我问他:“所以你让我有空检查邮箱,对吗?” “雪茵,我不是算计,我是真的不放心你。”他有些焦急地怕我误会,连忙解释。 “我想去布达拉宫,我想去看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生活的地方,你有空陪我去吗?” 他好像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想你陪我去布达拉宫,你有时间吗?”我笑看着他说。 他笑了,目光温暖:“就算公司关门大吉,我也不管了,先陪你去布达拉宫。” 再过几天我就完全没事出院了,木易为了让我适应高原的气候,陪着我在拉萨先住了两天,吃着当地的各种美味小吃,又去租了一台越野车。 我和他一起欣赏布达拉宫的“六难婚使”之壁画时,问他:“木易,你相不相信,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是真心相爱的?” 他仔细地想了想:“我相信他们是真心相爱,千古流传的美好姻缘总不会完全是空xue来风。” 我微笑:“这幅画说的就是有六国使臣同时求取当时的文成公主,却最终是松赞干布抱得美人归。相传当年松赞干布一意求娶大唐公主,可文成公主并不是唐太宗的女儿,而是从宗室女中选出来封的公主远嫁。松赞干布不但没有发怒,反而对文成公主礼遇有加。唐朝的时候民风开放,你说,会不会他们两个一早就认识?唐太宗李世民善战且不畏战,松赞干布肯定也知道,却为了求娶公主却宁可兵戎相见,攻打当时国力鼎盛之贞观之至下的唐朝,如果不是早已情定终生,怎么会这样大动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