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我虽不想去却也无可奈何,总觉得这个人从来都是自说自话,不会顾及别人的意见和感受。 与他一前一后走在青石砖的小径上,弄堂里静悄悄的,与方才浦江周遭的繁华形成强烈的反差,有人用破瓷脸盆种的太阳花正开得蓬勃,远远的,有咸泡饭的香味传来。 月明星稀,斗转星移,这个小弄堂在日新月异的城市化进程中,以她传统的方式固执地存在着,在浦江市里安居一隅,独自芬芳。 他带着我七拐八绕地进了一个拱形小门,门口还挂着两个红色的小灯笼。 经过一个小小的天井,天井里零零落落地围着一个小假山种着茉莉花,正开得盛,淡淡的馨香传来,叫人瞬间没了脾气。假山上稀稀拉拉地绕着一些绿萝,还有一涓细水轻轻流淌,发出好听的叮咚声。旁边一架小小的风车在夜风中微微转动,依稀有几尾红黑白相间的锦鲤在风车下游来游去。 这样清幽安静的地方舒缓着我今晚几起几伏的跌宕心情。 走进雕花长窗门,里面有一个阿姨系着围裙,看见他热情地走上来带着浓重的浦江口音打招呼:“傅先生啊,呐嘎夜啦?哟,还带着女朋友一道来的。” 我很没出息地承认,我很喜欢这间小食寮,几张四四方方的八仙桌配着长条凳,乍一看,像有一种去老浦江人家做客的舒心感。 阿姨笑眯眯地说:“今朝想吃点啥?” 傅明宇十分熟稔地从阿姨手上拿过抹布,擦着桌子头也不抬:“阿姨,错过了吃饭的时间,我女朋友胃不太好,看有什么东西,阿姨你做主吧。” 我气结:“你别胡说八道,谁是你女朋友。” 阿姨捂着嘴笑:“哎哟,小两口吵相骂咧,个么傅先生坐特些先哄哄女朋友好伐,阿姨去准备点吃的。” 傅明宇笑,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我倒了杯茶:“刚刚在浦江边的时候你怎么不否认?” 我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过来问他:“傅明宇,你跟疯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他笑得更厉害:“什么怎么回事,我们是好朋友啊。” “疯丫头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你知道吗?那天她跑来跟我说她跟你分手了,她哭得……” “疯丫头不喜欢我,”傅明宇止住了笑容平静地看着我,“雪茵,其实你挺聪明的,你应该能明白。” 我很意外:“疯丫头怎么可能会把那些事情告诉你?” 傅明宇摇摇头:“她没有告诉我,SEP全公司那么多女孩子想进这个项目部,凭什么就她一个资历最浅的能进去。”他继而又笑,“打印装订资料做得好就能进来,那全公司的人都能进来了,我一早就看出,她和华逸深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后来发现,她纯粹只是为了胡闹凑热闹才说要做我的女朋友,我劝过她,她也听了,后来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你们一个个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我撇撇嘴,“不过,你那么多女朋友,多一个不嫌多,少一个不嫌少。” 他好像是在说着其他人的事情一样事不关己的口气:“如果你不肯承认是我女朋友的话,我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我差点要喷茶:“你骗谁啊,那些个什么若若啊,啊什么呢?” “那个时候需要有很多女朋友,所以,我就有很多女朋友,现在不需要,所以,就一个都没有了。不过,疯丫头跟我之间的关系是一个例外,我很想有一个meimei,她是一个很好的meimei,也是一个很好的女孩,更是一个值得相交一辈子的朋友。” “那当然!”我觉得我认识他以来,这是他说过的唯一一句靠谱的话,当然,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 我继续调侃他:“那你交女朋友的成本够高的,一人买一个手机,就算是公司配电话也没你配得这么齐的,而且这些女朋友还都说甩就甩了。” 这回换他差点喷茶:“什么一人一个手机?” 我奇怪:“你不是为了跟疯丫头联络方便,特意给她买了个手机吗?” “哦,”他好像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是因为你。我不喜欢人家动我的电话,可你偏偏矫情地让疯丫头删我手机里你家的电话,所以我才送了个手机给她。不过,”他突然带着一点戏谑的样子,“如果你的这份矫情要是只针对我,我不胜荣幸。” 我还没来得及打击他,阿姨就把准备好的晚饭拿上来,煮得鲜香软软的咸泡饭里飘着香菇火腿丝儿和菜末儿,还有虾仁;一碟子雪里红伴豆干儿;那馄钝一闻味道就知道是荠菜猪rou馅儿的。阿姨乐呵呵地说:“胃不好,就要吃点好消化的。嘎呐夜了,不好再吃得油腻,容易反酸,侬慢慢吃,阿姨就在里厢,有啥个事体喊一声阿姨就好。” 他看了我一眼,说:“慢慢吃。” 于是,我不再理他,闷着头吃了起来。 吃完,我们再沿着青石路走出弄堂,他送我回家,一路无话。 下车时,我同样跟他说:“今天的事情,别告诉疯丫头。” 他看着我,点点头:“回去之后,想哭就哭,别再憋着。” 这一刻我心里觉得,傅明宇这个人其实也没我想得那么坏。 下了车确认他走了以后,我开始用脚步丈量从我家楼下至外面沿着马路到底的那个三岔路口需要走多少步才可以走完,刚刚明明还有很好的月光,此刻却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一朵云,月亮躲进了云里,害得我怎么数都数不清。 终于,忍耐了一个晚上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我蹲在马路牙子上,脸埋到胳膊里,眼泪落在地上,很快就渗入地下,消失不见。 项目已经接近尾声,疯丫头回了中京,木易也刻意减少了我去KM公司的机会。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几乎废寝忘食,高考时的我都没这么用功,以致于有一次周末回家时,老爸老妈摸着我尖尖的下巴差点就不肯让我回公司上班。
等到疯丫头回来时,我们一起顺利考完了驾照,然后疯丫头立下一个短期目标,说要养肥我。于是,每天中午一顿饭不算,下午又给我送甜点,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说:“疯丫头,这不关你的事,要怪也不能怪你。” 疯丫头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依旧每天风雨无阻。 在小晞走了以后,韩jiejie又招个人进来,典型的浦江女孩子,说话细声细气的,很是眉清目秀。只不过,我似乎丢失了刚刚工作时会与同事嬉笑玩闹的那份心境,进退来往间微笑点头,擦肩而过,加之工作上也没什么交集,以至于,我只知道,她姓陈,连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小晞去了哪里,小琪也不知道,水晶玫瑰依旧每个星期一送来,有一次我问送货的小哥,他也说不知道,只负责送货,这订单是直接由他们公司总部下的。 七月末的时候,各个模块的系统运行正常,项目宣告按计划顺利完成,KM公司的DoctorWhite回德国总部开年中会议,走之前一再叮嘱傅明宇在项目结束后请大家吃个饭,尤其是木易。 日子定在了这个周五,还是君凯大酒店,潮皇厅。 木易婉转地暗示因为我晚上有课,可以不用去。我微笑:“为什么不去?” 半年多马不停蹄地连轴转,我已经很久没有查过自己的银行卡上有多少资产了,简直枉称财迷。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了一跳,瞬间明白了一个道理,钱不仅仅是省出来的,更是赚出来的。 我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决定了一件事情,去给自己买条好裙子和一些真正的化妆品。 无袖的PORTS修身连衣裙,里层是轻薄的丝绸,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光滑。外层是轻纱,有大朵大朵的白百合暗花,两层很好的贴合在一起,既衬出玲珑姣好的身材,行动间又有轻纱盈然飘飘,水蓝的底色显得整个人优雅得体,明明很吸引人,却一点也不张扬。 不过是抹了一层很薄的粉底,脸色就明亮起来,似有若无地透蓝色眼影再配上稍稍修饰过的眉睫,顾盼回眸间,多了一分叫人不能忽视的光彩。最后,抹上一层近乎于透明的唇色唇膏,不为颜色,只为让人无法忘记你嘴角怡淡甜美的微笑。 这样的我和木易高远陈得韩jiejie一起出现在了君凯大酒店的潮皇厅时,成功地引来了几道挪不开的目光。 已经没有第一次去君凯大酒店的那份局促,一起吃饭的都有或深或浅的交情,打过招呼后,我在木易和疯丫头之间款款落座。 段雨菲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以一种与她的容貌气度极为不相配的小鸟依人之态与华逸深一起展示在众人面前,而只身前来的宋予涵略显阴郁的脸更添了一丝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