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离爱未殇在线阅读 -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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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木呆子,我不禁莞尔,却仍然没有办法将现在的木易和高中时的那个木呆子重叠。突然想起来,木易从来没有让我从这个抽屉里拿过东西。

    我将那些记事贴仍旧凌乱地放回盒子里,盒子放回抽屉,假装这个抽屉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样子。我并不想让木易知道,我发现了这个秘密。

    我把他的杯子放进我的包里,打算今天带回家,帮他洗干净,想着以后每天都帮他及时清理,以免再留下难看的咖啡痕迹。

    已经很晚了,还没顾上吃饭。我匆匆往家赶,这个夜晚飘着一些细密的雨丝,将寒意更加冷到骨子里去了。我下了公交车跺着脚、捂着脸、低着头一路小跑,正准备上楼的时候,耳边飘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雪茵!”

    我愣住了,一边快速地寻找着华逸深会这么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一边想着难道是我幻听了?

    “雪茵!”又一声传来,我确定自己没有幻听后,朝声音的来源看去,瞪着眼睛舌头开始打结,语调充满了不确定:“华……华总?”

    我并没有让自己的脑袋停止转动,想起疯丫头电话里告诉我,他的女朋友今天跟他发了好大的脾气,也许他们吵架吵得很厉害;也许他因为无法让他的女朋友消气而懊恼不已;也许他很沮丧想找个人聊聊天;也许……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

    华逸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因为只有零星的路灯,空气中飘零的雨丝使得那本就不足以照亮黑夜的光线显得更加的迷蒙。我并不能看清楚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他周身都泛着冰凉的气息,犹如这个季节仍旧垂头丧气地挂在枝头的树叶,欲坠不坠,生命力所剩无几,内里的经脉仅存一丝存活下去的气力,挣扎地等待着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春光。

    他走到我面前时,我被惊到了,濡湿的头发无力地垂粘在额头,五官全是一片冷色,身上的衣服被雨晕湿得深深浅浅,看上去,好像在这里站了很久很久,哪里还有半点记忆中的君子温润如玉。

    这一瞬间我似找不到自己的魂魄,几乎是颤抖着声线狐疑地问:“是华总吗?你没开车吗?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我话音未落,他毫无预警地将我拥入怀中,怀抱冰冷而无力。他轻轻地在我耳边犹如梦呓:“雪茵,我说过的,别叫我华总,叫我逸深。”

    他带着冬夜中寒凉的气息环绕而来,一股冷意自脚底升起,我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三魂七魄猛然归位,脑中一片清明。疯丫头的话语自脑中翻叠而过,我硬生生地将他推开后再连退三步,戒备悄然遍布全身,看着他说:“华总,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他看出了我的防备,惨色的薄唇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似在讥讽和嘲笑自己:“是啊,我是走错地方了,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毫不犹豫地回转,只身没入黑夜。

    我也转身上楼,开始自己跟自己念金刚经:“老爸从小就教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念着念着,一阵冷风自楼道口的窗户吹进来,于是,我口中变成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接着加快了脚步,回家拿了把雨伞,然后追向黑夜。

    他的车就停在外面的大路边,稀稀拉拉的路灯因为细雨而显得似近还远,我撑着伞再次看到华逸深时,他仰着头,闭着眼,靠在车门上,整个人,一片颓然。

    我慢慢地走近他。他个子很高,我必须努力地抬高手才能为他撑出一片无雨的天空。他睁开眼睛,看向我,脸上有细密的雨珠,眼中终于有了一些光亮,嘴角牵扯出一个极为勉强却有些欣慰的笑容。

    他低头接过我手中的伞,忽然,眼眸看向我闪耀如星:“我会永远记住,这个夜晚,是你,让我不再觉得寒冷。”

    我无言以对,冲着他笑笑,转身欲往家走,被他抓住手腕。

    扭头看见他嘴角恰好是一弯完美的浅弧,我能感觉到自己唇边的笑意也开始变暖,只听见他对我说:“你感冒才刚好了没多久,不能再淋雨,不能再着凉,我送你到楼下。”

    我点头,他看向我,完美的浅弧中带了些许歉然,眼眸越来越亮,我的脸被锁定在他的瞳中:“雨伞有点小。”他的话刚说完,手已搭上了我的肩膀。这一次,我看了看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悄然出神,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里突破了一道小口子,忘记了推开他的手。

    走到楼下不过短短数分钟,各自无话,只沉默地走着。空气中好像有一种柔软如水的气氛缓缓而来,因无尽的黑夜而变得似有若无,又似细密雨丝迷蒙到了极点。

    到了楼下,他自动停下了脚步,我执意不肯开口说话,继续往前走,我们再也无法看见对方脸上的表情,也没有说再见。

    回到家,我想家里应该有点声音,不至于那么静,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于是打开电视机,范晓萱的《Rain》淬不及防地涌入耳中:“我怀念有一年的夏天,一场大雨把你留在我身边,我看着你那被淋湿的脸……我们就厮守到永远。”

    遥控器“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背板摔了出来,电池更是咕噜噜滚了好远。我看着不完整的遥控器静静半晌,范晓萱唱的,那是夏天,现在是冬天,终究是不一样的,不会有厮守,更别说永远。

    没有开灯,只有电视机闪动着发出微弱的光,映照着百叶帘反射出层层的淡色光晕,诱惑着我。

    我想起自己还没吃饭,木然地给自己煮了碗面条,食而不知其味地吃完,忽然想起上个星期天晚上吃的炸酱面,好香。

    我克制着不去窗边。夜越来越深了,我看向那一窗的幽黑,突然想起,冬季的夜晚,冷到入心入肺。

    终于还是起身走到了窗边,他果然还在,执着地撑着伞仰起头,隔了七个楼层的距离,我竟然还能看到他看我时的眼神熠熠发亮,我笑着跟他挥挥手,他将没有撑伞的那只手放到脸颊边,第二次示意我,好梦。于是,我忘记了,要帮木易洗杯子。

    我知道,从这个夜晚开始,有一种叫做心事的东西,悄悄儿地溜进了我的生命。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的,闹钟响时,我十分不愿意睁开眼睛,洗脸时发现,眼下有隐约的青色。

    我不会妄自菲薄,也不会自作多情。昨晚的一切意味着什么,我说不清,但我能察觉到有一种微妙的情感在我的身体里蔓延。我没有疯丫头的那份潇洒和勇敢,能就此飞蛾扑火,且醉今朝。如果这一切只是海市蜃楼,那就必须在它发芽之前,连根切断。用毛巾擦干脸上多余的水珠,老爸说过,想要不受伤害,头脑保持清醒。

    一早接到疯丫头的电话,听声音十分郁闷,原来,她今晚孤家寡人,拉我垫档。正好今晚不回吴州,我欣然答应,不过依然是她买菜,我做饭。

    回到公司放下包准备投入工作,才发现,木易的杯子还在我包包里。我看着包包不禁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脑子,叹了口气又想了想,木易下午就回公司了,也只能先把他的杯子放回去,因为我不想令木易对我产生任何误会。

    下午三点,木易行色匆匆地回到办公室,找来陈得一起开会。

    陈得不负所托,程式界面清楚明白到连我都可以一目了然,每一次输入和查询的动作都可以被精确追溯至哪年哪月哪日哪时哪分哪秒,包括总经理行事历在内的每一项纪录自动生成。在我的嘴巴已经接近O型时,陈得却好像自己还不太满意,跃跃欲试地问木易:“木总想要的应该不止于此吧?”

    木易刚想开口,他的电话又一次闪起了亮光,这个号码在第一次打进来的时候,他似有不满微微抿唇将电话调成静音后再不理会,这已经是第五次来电。

    我与陈得对视一眼,双双起身。木易在我们开口之前发声:“陈得,我想要的确实不止于此,不过我还没想清楚。你先教会雪茵使用,等我理清楚思路后再找你。”

    冬季的夜总是天来得比较早,窗外已是一片暗沉,陈得退出了木易的办公室,我想着今晚约了疯丫头,迅速地收拾了一下出去和陈得约定了明天早上见面的时间并一起下班匆匆走向电梯。

    当我们走进电梯时,另外一台电梯发出“叮”的一声,一阵香风袭来,我所在的这台电梯合上门的那一瞬间,绚丽紫色大衣的衣角伴着尖底高跟鞋触地时发出的声响在我面前惊鸿一现。因为在天茂大楼一家家店的逛过,故而十分肯定那件大衣一定在某家奢侈品店见过。

    我和陈得都没有看清楚她的模样,只留下一阵香风和盛气凌人的脚步声。

    我十分纳闷这样的办公楼怎会有这么阔气的富家小姐光临,而且很显然这个时间来到这层楼,那只有是去我们公司的。

    我疑惑地看向陈得问:“找你的?”

    陈得摇摇头对我说:“不认识,肯定不是找我的。”

    我和陈得走后,公司只剩下木易,陈得也是好奇心起:“要不我们回去看看?”

    我摇头:“我约了人,赶时间,要去你自己去。”缓了缓不忘取笑他:“没想到你这个理工男还这么八卦。”

    陈得撇撇嘴说:“没有你这个有皇马褂披身的人保驾护航,借我八个胆也不敢八卦老板的事情。”

    听了这句话,我耸耸肩一笑,发现,心头竟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急急地往地铁站赶,已经很晚了,不过想来疯丫头应该还没到,要不然以她那么个性子,我的电话也应该响了不下五次了。

    回到家才发现我料错了,疯丫头坐在我家门口的楼梯台阶上,如石雕一样很是安静地等我回来,看见我后就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冲着我微微一笑,眼神却有些空洞。

    我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从她手上接过塑料袋,她手指冰凉。进去后,疯丫头自己在沙发上蜷成一团一言不发,我给她灌了一个暖水袋。

    她居然买了五花rou,与她同居多年,当然明白她的心意。我一声不吭开始做饭,由着她自己呆着,到了想说的时候,她自然会说。

    她就着红烧rou风卷残云似地吃了两碗饭,吃完饭自动自觉去洗碗。我到沙发摸了摸暖水袋,凉了。于是再去烧壶开水帮她换了一个,在厨房的水龙头接水时,发现低着头在洗碗的疯丫头,无声地将泪水滴到了充斥着洗洁精泡沫的洗碗池里,傻傻地看着水面上的七彩泡泡一个一个地幻灭。

    水烧开了,我灌好热水袋顺便再泡了两杯热茶坐在沙发上等她。

    疯丫头走到我身边坐下,把脑袋搁在我的肩窝里,我把热水袋塞到她手上,轻声地说:“疯丫头,我在等你开始。”

    疯丫头一把抱住我,从无声啜泣到肩膀抖动再到哭得肝肠寸断,我任由她哭到声嘶力竭。

    她终于停止了哭声,抬起头来对我说:“我去洗把脸。”

    出来时她走到我的床头,盯着我那些素描看得十分的入神。

    我走到她身边,她突然转过身,认真地对我说:“雪茵,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定会支持对方。”

    我点头。

    她又说:“雪茵,原来喜欢一个人,这么难。”

    我认同:“那就别喜欢了。”

    她低下头轻声地说:“我和傅明宇分手了。”

    我握紧她的手,无比诚挚:“颜竹猗,我支持你。”

    窗外,夜色如铺开的无边黑色绸缎。窗内,疯丫头破涕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