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名伶

    民国十四年。

    那年的深冬，出奇的阴冷。

    惨白的天空下，一条乌篷船缓缓的在河中驶着。

    一阵萧瑟的冷风从蓬隙中钻进了舱内，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根叔，反正闲着也没事，你再给大家讲几个故事吧？”坐在我身旁的小孟说。

    根叔就坐在我对面，他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满脸皱纹，在我们戏班子里拉二胡，平时没事就给我们这些后生们讲故事听。

    根叔点上了一根‘哈德门’，吸了一口，笑道：“你们想听啥？”

    “再讲个恐怖故事呗！上次你讲的那个灵车的故事就蛮刺激的咧，有没有更恐怖的？”小孟是唱小生的，长得白白净净。

    “更恐怖的。。。。。”根叔想了半天，说，“好吧，那就再给你们讲个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事吧。”

    我们一齐坐直了身体，听他缓缓道来。。。。。

    “十年前，我在天津卫给一个戏园的班主开车。。。。。”

    船舱里香烟缭绕，根叔的表情像是陷入了回忆中。

    “那也是个很冷的冬天，我们戏园刚开业，生意不太好，班主就决定请一个名角过来唱几天戏，给我们捧捧场子。”

    “后来通过关系就请到北平一个名叫做白凤仙的名角，据说他以前给亲王唱过戏，虽然比不上梅兰芳这样的大腕，但在梨园行里也算小有名气。”

    “那天夜里火车到站，我开车拉着班主和副班主去接站，戏园其他人也都不准回家，在戏园里张灯结彩，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准备欢迎贵客。”

    “火车好像晚点了很多，到站时已经是深夜了，站台上也没有多少人，白凤仙一个人拎着皮箱走下了火车。”

    “他那天穿了一身青色的长衫，表情冷漠，连随从也没有带，我注意到他是个相貌清秀的中年人，比我想象中长得还要俊俏。”

    “我赶紧的帮他提过皮箱，班主跟他客套了半天后，我们走出了车站，坐上了轿车。副班主坐在我旁边，班主陪着白凤仙坐在后排。”

    “当我正准备发动汽车时，忽然就听见有人轻轻拍车窗，‘砰砰’的响。”

    “我当时连忙转头去看，就见在我们的车子旁边，站着一个黑衣长衫的佝偻老头，正趴在车窗前朝里面窥视。”

    “这老头看上去非常的苍老，浑浊的眼睛中似乎没有一丝生气，他隔着车窗盯着我，嘴唇蠕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估计这是个要饭的老头，本来是不打算理他，但是又怕车子发动会把他挂到，所以就摇下了车窗。”

    “就听那老头颤巍巍的对我说，‘老板，卖张报纸吧。。。。’。话没说完，副班主就在旁边骂道：‘不买不买！赶紧走！老东西，别把我们车弄脏了！’”

    “但是那老头还是不走，我没有办法，就掏出钱买了一张。”

    “当我从那老头手里接过报纸的一瞬间，我无意中突然看到了报纸角落里印的一行标题。。。。。”

    “黑色的粗体字写着——【梨园名伶‘白凤仙’昨晚在公馆内上吊身亡。。。。】”

    “当时我的脑袋嗡了一声，难道见鬼了？我急忙下意识的从车内后视镜向后排看，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把我吓死！”

    “后视镜中，原先那个清秀的中年男人，此刻竟然满脸惨白，一条黑色的舌头从耷拉在嘴边，血红的眼珠子从眼眶里鼓了出来，正死死的盯着我看。。。。。”

    “我吓得魂都要飞了，浑身哆嗦着，话也说不出来。班主见我迟迟不开车，就催我赶紧走。”

    “我还哪敢继续开车啊！推开了车门，撒腿就跑。。。”

    “刚跑了没几步，就听身后‘嘭’的一声巨响，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就见从马路对面冲来一辆卡车，正撞在我们的车上，我开的那辆轿车完全都被撞扁了，车窗上满是鲜血，班主的一只手伸出了车窗外，在空中抖了几下，就不动了。。。。。”

    “这时，我就看见那个卖报纸的老头慢慢的走进了旁边的胡同，当他就快要消失在黑暗里时，忽然回过头来，对着我诡异的笑了一下。”

    “那阴森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我现在闭上眼睛都还记得。。。”

    讲到这里，胖叔停了下来，他眉头紧皱，像是还沉浸在当时的现场。

    我们听的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了，船舱似乎的变得更加的阴冷起来。

    “车上人都死了么？”我小心翼翼的问。

    “班主、副班主当场就死了。。。。后来报纸都登了，我还被警察叫去问了话，据说车里没有发现其他人，就是多出了一个皮箱，里面装的确实都是白凤仙的戏服。。。。”

    “这件事调差了一个月，谁也搞不清楚咋回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故事讲完了，我听的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根叔，你别扯了！这也太玄了吧？”

    根叔旁边坐的大个子终于开口了，语气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他叫铁头，是戏班里唱花脸的。

    根叔嘿嘿的笑着抽烟，并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