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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嚎5

    第四十一章

    后来,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内,我完全听不进去其他人的谈话,脑中只是不断想着:“用枪、用枪、用枪、用枪,跟用枪。”

    但我的爸爸mama根本不会让我碰枪这么危险的东西,更何况,我自己也挺害怕整支枪突然“轰”一声炸裂开来这种事。

    过了许久,在应允摩赛爷爷不能将今天所谈的事情告诉家人后,我跟狄米特就回家吃晚饭了,身为狼族的海门与山王则继续留在地下室里听他们聊个没完,讨论着他们俩人的训练计画,临走前,我看见海门一直不安地偷看着我,而山王则愁容满面地发问:“为何连我这种超级一流的主角都要做这么艰苦的体能训练?我不是天才吗?”

    草草吃过晚饭后,我待在房间里发呆。

    站在床上,我幻想手里有一把枪、百发百中的英姿。毫不意外的,我想起了妮齐雅。尽管妮齐雅百分之百是个火爆又野蛮的女人,如果在她的身上插根管子连到柏林的电厂,她无穷无尽的怒气大概可以供应整着德国一整年的用电,但我开始羨慕起能够与海门斗殴、毫不逊色的她。

    妮齐雅真是女中豪傑,说不定她跟海门一样也有胸毛。就算她还没变身成更加强壮数倍的狼人,她的身手依旧矫健得异於常人、她的眼神里的自信更足以与她踢翻海门的力量匹配,我相信她动不动就随便掏出来的腕刀,一定可以毫不犹豫地往吸血鬼的喉咙里用力插下去。虽然我还没见识过吸血鬼。

    我摸摸自己平坦的喉咙,除了高秃秃的喉结、爬满胸膛的杂毛、可以两脚站立便溺的小鸟外,我还缺乏很多东西。妮齐雅眼中的烈火这样告诉我。

    “咚!”

    一粒小石子轻轻巧巧地穿过两片窗帘、击中窗边的花瓶。

    狄米特尽管是个不折不扣的死人类,但他至少可以帮忙丢手榴弹,他可是这方面的天生好手,我敢打赌他一定可以把炸弹扔进吸血鬼的嘴巴里。

    “喂?”我拉开窗帘,看着站在窗前三尺外大树中的狄米特,狄米特稳稳坐在紧紧盘绕的树枝上,两脚悬空,一手拿着他那顶招牌宽草帽,一手拿着一粒大红苹果,那是他自家后院种的,而狄米特年幼又可爱的meimei则坐在狄米特的旁边,笑嘻嘻地看着我。

    “嗨!贝娣!”我打招呼,晚风轻柔吹来,我精神一振。

    “她吵着要跟。”狄米特笑着摸摸贝娣的头,贝娣也是个爬树的好手,可惜她并不知道,过几年她穿上皮鞋跟裙子后,爬树就会变得困难得多。

    狄米特将苹果丢给我,我坐在窗子上啃了起来。

    “你看起很不快乐。”狄米特说,他的草帽给贝娣抓在手里乱扯。

    “现在好多了。”我说谎,看着狄米特身后苍白的大月亮。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我们就这样各自低着头不说话,我啃着苹果,狄米特跟贝娣抢着大帽子。

    “海门是战神的子嗣,山王更是我们亲眼所见的白狼,他们即将要踏上的路是我们难以想像的艰苦。”狄米特的口气像个大人,害我手中的苹果变得好难吃。

    狄米特一脸轻松,继续说:“何况,其实你不必难过,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我们的朋友,自始自终,不是吗?”

    我有点生气,说:“难道你……你这个臭人类,难道你不怕海门跟山王会离我们越来越远吗?”

    一只毛毛虫落在狄米特的肩上,慢慢爬着爬着。

    “没关系啊,你都说了。”狄米特的笑容始终开朗,说:“反正他们走远了,还有你陪着啊!”

    “好噁心!”我生气地将啃到一半的苹果丢向狄米特,狄米特灵敏地接住,随即轻轻丢下,楼下的三只大狼狗兴奋地围着苹果乱咬。

    突然间,我发现我不能说话。

    我知道,只要我一开口,我的眼泪就会乱七八糟淌满整张脸。

    我抬起头来,发现狄米特将头别了过去,专心地帮贝娣盘起褐色的头发。狄米特一向是个很细心与体贴的人。

    於是我大大方方擦掉眼睛里的泪水,轻轻喉咙:“狄米特,你跟我一起学开枪好不好?”

    狄米特笑了出来,说:“好啊,但我可不敢用那一堆挂在墙上、放在箱子里的老旧东西,总觉得会把手炸掉。”

    我开心地点点头。

    贝娣瞪大眼睛,看着狄米特说:“meimei也要学开枪。”

    狄米特用手指轻弹了贝娣的额头,说:“哥先教你打水镖再说。”

    我感激地看着苍白的月亮。能够再跟多久,就让我再跟多久吧。

    第四十二章

    真是个令人不愉快的下午,地下密室里的空气烦躁不安,充满了歧视的味道。

    “想学枪?那可不行。”摩赛爷爷说,盖雅爷爷在一旁不置可否。

    我看了看妮奇雅,提出这个点子的她居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只顾着用桐油擦拭腕刀,专注的表情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跟狄米特也想帮大家的忙啊!”我大声说道。

    “小鬼,人类的身体是禁不起吸血鬼一撕一抓的,你如果看过那些被撕成碎片的屍体,你现在可不会一直嚷着要学枪,而是开始挖地洞躲起来了!”摩赛爷爷的表情很认真,却认真地令人讨厌。

    更令人生气的是,狄米特不发一言站在我身边,昨天他答应我一起学枪时温柔全都蒸发掉了。

    “一直人类人类的,人类又怎样?枪还不是人类发明的!你自己还不是一副人类的样子,这么讨厌人类为什么不整天扮成狼!”我生气了。

    “要是人类够强壮,就不需要发明枪了!人类就应该被保护!”摩赛爷爷没好气地说。

    地下室里的村人们有的面面相觑,有的低头暗笑,有的面无表情,没有一个人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趴在地上的山王托着腮梆子看着我跟狄米特,海门则打直了腰深锁着眉头。真难得,海门居然会一脸忧郁,但这个大笨蛋绝对不会明白我的心情的。

    坐在村长旁边的盖雅爷爷向一个村人点头示意,那村人站了起来,从墙上的地图后拉出一叠旧照片放在我面前。

    我瞥眼看了那叠照片一眼,胃里的午餐立刻翻腾到喉咙里。

    那些是吸血鬼尖牙底下的无辜牺牲者吗?还是命丧吸血鬼之手的狼人勇士?我不知道,也不愿多看一眼。我不想多描述那些照片里的惨状,但我可以肯定我绝对无法习惯这种事。

    奇怪的是,为什么我感觉到的不是血腥的残酷与恐惧,而是深沈的失望呢?

    “怎么样?你有自信能够面对这种事经常发生在你身边吗?”摩赛爷爷粗声说。

    如果有一天我居然可以习惯这种事,我一定不会是现在的我。那会是怎么样的我?我会喜欢那样子的我吗?

    “其实,被保护是种幸福。”盖雅爷爷低沈的声音:“战场从来就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命运。”

    战场从来就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命运……

    我的视线避开那些惨不忍睹的照片,至刚刚为止我还以“并肩作战”的同侪热情想像这场即将发生的血战,而盖雅爷爷随即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将我推向残酷的现实。

    山王跟海门也看着桌上那叠照片,山王的嘴巴张得跟他的眼睛一样大,而海门则气呼呼地说:“可恶!怎么可以把人杀成这个样子!”

    盖雅爷爷说:“必要的时候,你也必须将吸血鬼杀成这个样子。”

    我的心发冷,我觉得刚刚冒起的梦想一下子又被无情的浇灭了。更寒冷的是,我的脚步已经抬不起来,坚持踏向维护世界和平的友情梦。

    肩膀一阵温暖,狄米特的手放在我的肩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桌上的黑白照片。那个时刻我已经知道我跟狄米特未来应该身处的位置。

    “对不起。”盖雅爷爷说。

    但他根本不需要道歉的。

    第四十三章

    不知道通到哪里河上,一艘不知道要航向哪里的小舟。

    河面上映着点点星光,夜风流波,小舟宛如航在一条宁静歌唱的银河上。

    “我知道自己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但怎么样也没想到,我居然要维护世界和平。”山王说,四脚朝天坐在木桶里。

    “真好。”我说,如今我也只能这么简短地回应。

    “我的心情好乱。”海门说,负责任的他坐在木桶的边缘上,打量着四周的水面与风向。

    “为什么乱?”狄米特摘下大草帽,在夜空下他的蓝色眼睛显得格外清澈。

    “我觉得怪怪的。”海门看着河面上的星星,说:“一开始我也觉得那些吸血鬼很可恶,为什么要这样杀人,但想了想昨天晚上盖雅爷爷说的东西,我就觉得两边能不打架就不打架得好。”

    “他昨天晚上说了什么啊?”狄米特问。

    “我问盖雅爷爷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吸血鬼,他说只有非常少的吸血鬼是天生的,也就是怀孕的女人被吸血鬼吸扁以后,才可能生下天生的吸血鬼,所以大部分的吸血鬼都是被上一批吸血鬼吸乾后才变成的。”海门说。

    “你同情他们吧?”狄米特说,我也这么认为。海门是个心肠跟糨糊一样软的人。

    “对啊,村长讲的故事其实一点也不恐怖,可怜才是真的。”海门歪着头:“那个叫做古思特的人,还有那些被袭击的村人一点也不想变成吸血鬼,可是偏偏叫他们碰上这么倒楣的事,他们变成吸血鬼以后,就跟蚊子一样非吸血不可,这也没法子啊。”

    “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一次清光光所有的吸血鬼,那以后就不会有吸血鬼了吧?”我说,那些照片带给我的印象很简单,就是做出这些事的人必须受罚。

    “清不完的,想也知道他们会躲得好好的。”狄米特睿智地说:“要是我,就会躲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盖雅爷爷也是这么说。”海门说。

    “总之,全世界的安危看来是要由我跟海门一肩扛起来了。”山王说。他做结论的时间永远都很突兀。

    说起来好笑,其实我们四个小鬼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真正踏出黑森林一步,只有两年前校外旅行时曾经到过邻近的法兰克福城里。我们对世界的想像不过从电视跟课本上知道,但大多的世界观却是在一堆奇怪的民俗传说中堆砌出来的。

    比如说,中国什么都少,就是人很多,全部一起跳起来的话就会引发大地震,他们的政府还计画在蒙古沙漠上用几亿人排几个字,让人造卫星从太空中拍下来。美国人最有钱,他们不管做什么都用最新的机器,有些有钱人还会买机器人煮饭。日本最可怜,他们被美国丢了两粒原子弹后,生出来的小孩子都是大头小身体绿皮肤的怪婴。

    诸如此类,当时我们对世界的认识都是童言童语,而山王却一口咬定世界和平跟他息息相关。

    风缓了,水慢了,小舟好像静止在星河上。

    我闭上眼睛,泡在静谧的星光里。就在我快要进入梦乡之际,山王的打呼声将我唤醒,我看见海门一只脚站在木桶边缘上金鸡独立,正练习着平衡感,而狄米特嘴角流着口水,早睡翻了。

    “海门,你是不是很想像你外公一样?”我问。

    “嗯。我想像他一样勇敢。”海门说,换了一只脚。

    “那你怎么会讨厌跟你外工做一样的事?”我问。

    “我不讨厌,只是不能理解。大概是我比较笨吧,可是我又觉得我外工做的事是对的。”海门说,身体倾斜了四十五度依旧单脚保持平衡,笑说:“厉害吧!”

    我点点头。

    “我外公阻止了那么恐怖的世界诞生,真的很了不起,我比不上他。有时候看到摩赛爷爷把我外公当偶像,我的心快乐地就快炸掉。”海门说:“可是我不想要拯救世界,我只想跟他一样勇敢,至少希望你们都能够觉得我很勇敢吧。”

    “所以你很喜欢练身体喔?”我说。

    “对啊,我想勇敢一定要强壮一点才行。”海门说:“如果我外公没有很厉害的话,他大概也不会被说成勇敢吧。”

    “喔。”我说,真想睡了。

    巨斧二号有海门一个人醒着就够了。

    “崔丝塔,那天我们遇到大黑熊,你觉不觉得我很勇敢啊?”海门突然问。

    “嗯。”我应道。

    “可是我觉得狄米特才了不起说,他明明打不过大黑熊,还敢挡在我面前。”海门有感而发:“那时候我觉得他真的非常勇敢、也很感动,所以后来我有点错乱了。”

    “错乱什么?”我问,难得海门会动脑筋。

    “勇气跟力量好像不一定要搭在一起喔?”海门说。

    “本来就是。”我说。

    “那时候我有种感觉,说不定越没有力量的人,去做越需要勇气的事,就越勇敢的样子。”海门看着熟睡的狄米特跟山王,说:“他们都比我了不起,都是我的偶像。”

    “你想太多了,这样不适合你啦。”我笑着,说:“你也是我的偶像啊!”

    海门傻笑着,摆出拳击手的姿势开心地说:“你相不相信,现在的我已经可以打败那只熊了?”

    我点点头,然后毫不客气地睡着了。

    第四十四章

    “今年看来非押海门不可了,他的身子看上去挺壮啊!”史莱姆叔叔说。

    “我还是要押摩赛!他这傢伙前天还用手指扳开酒瓶咧!”我爸大声说。

    “海门这一年来可不是盖的,我看他每天都在河边搬石头,我的妈啊!越搬越大块咧!”大叔说。

    “我偏想不透,他为什么老盼着要推开那块大石头啊?”玛丽的mama这样说。

    “我瞧摩赛那老头还可以撑一年。”隔壁养牛的大婶说。

    “是吗?你一定没看过海门在树上跳来跳去的样子,比猴子还像猴子。”我妈说,她今年也改押海门赢。

    村子最热闹的巨斧节又来了,今年的精彩好戏还是押在后头,也同样是不变的老剧本。

    海门与摩赛爷爷各自扳倒了十个壮汉后,又在橡木桌上相逢。

    今年的对决戏码特别精彩,因为筹码首次较为平均地押在两人身上,海门佔了四成筹码,摩赛爷爷佔了六成。我注意到有些犹太村民也将铜板押在海门的拳头旁,他们真是识货。因为许多具有狼族血统的犹太村人一直在世界各地搜寻吸血鬼魔王的消息,原本在一个星期前村子里还是冷冷清清的,但他们为了一赌海门跟摩赛爷爷历史性的对决,或者说,战神欧拉的孙子跟他的崇拜者的对决,而一窝蜂地赶在这三天内回到村子。

    他们知道海门

    “今年狄米特有没有那把笛子,全看你了。”山王将四十个铜板,我们辛苦的积蓄,咚咚咚放在海门面前,对着海门的拳头说悄悄话。

    狄米特笑笑,他可是一点也不担心。

    海门向拳头吹了一口气,自信满满地将锁链扣在拳头上,摩赛爷爷瞪大眼睛,显然对海门坚定的眼神颇为不满。

    “你以为我不能再风光十年吗?”摩赛爷爷大喝一声,右手肘奔雷般撞在橡木桌上,身后的村人纷纷兴奋叫好。

    “不能。”海门咧开嘴笑。

    村长看了看两人,所有围观的人全都静了下来,但气氛却在压抑的静止空气里迅速闷烧着。

    “开始!”村长一掌拍向桌子。

    锁链交击,我的耳膜快被瞬间膨胀的呐喊声给撕裂。

    我看着几乎被扯断的钢铁锁链,一年来的回忆也随着金属疲劳的撕裂声慢慢释放出来。

    ※※※※※

    一年来,海门这大傢伙居然长了半个头,现在足足有一百八十四公分了,而山王也在艰苦的训练中变得比以前壮得多,只矮了海门五公分,按照他们现在的年龄来计算的话,他们到了三十岁都会变成三公尺高的猩猩。

    山王在众人的瞩目与期待下被摩赛爷爷藏在深山里****,然后在课堂上卯起来睡觉,他的数学习作都是狄米特帮他写的。为了保密等无关痛痒的安全性理由,我跟狄米特都被禁止观看山王的训练过程,但从山王筋疲力竭的陈述中,我知道他已经可以完全掌握变化成狼人的过程,虽然他还不能随心所欲射发出体内积蓄的白光,但他总是拥有超越实力甚多的自信。

    “大概再一两个月吧,我一定能够制造出光球来!”山王浑身大汗得意地说。上一代的白狼法可,据说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勉强释放出纯洁的白光。

    而海门在盖雅爷爷的磨练下不只提升了自己的力气,还学会一身在树木间跳跃奔驰的好本事,比起妮奇雅一点也不逊色。唯独令众人不解的是,为什么堂堂战神欧拉的孙子,竟然没有办法变身成勇敢善战的狼人。一次也没有。

    第四十五章

    那些犹太村人试了很多种办法,就是没法子叫海门突破人类躯壳的障蔽。

    盖雅爷爷不知打哪弄来一只大老虎,把海门跟牠一起关在铁笼子里,想要让那只饿了七天的大老虎将海门逼上绝路,然后来个潜能大激发、变成壮到不行的狼人把大老虎解决掉保命。盖雅爷爷残忍地将铁笼的钥匙挂在脖子上回家睡午觉,然后放我跟狄米特焦急地在铁笼外面敲敲打打,我哭了出来,还惹得跟老虎一齐关在笼子里的海门连忙安慰我,然后花了一番工夫将那只凶猛的大老虎紧紧抱住,就像抱着一个愤怒的大抱枕似的。

    “牠很可怜的,你们快去找东西给牠吃,牠的肚子咕噜噜一直在叫。”海门看着大老虎惊慌失措的大眼睛心疼地说。那老虎大概没有想到自己连会被自己的食物用十字固定法锁住吧。於是我留下不停尝试打开铁锁的狄米特,跑到家里抱来一桶鹹墩rou拯救那只饿慌的老虎。

    后来听说那只老虎被送到匈牙利的动物园,而盖雅爷爷只好弄来两只发情的公狮子,这逼得海门挥了几拳,让两只狮子睡了一下午。

    也许是危机不够大吧,海门根本没有变成狼人,所以有个令人讨厌、又没有耐心的老妇人居然趁海门在睡午觉的时候,在海门的衣服上偷偷点火,害海门痛得在地上打滚,最后跳进水井里。这件事让海门很不满,从此睡觉都睡在树上以免被偷袭,因为据说那个老妇人准备海门熟睡时,拿菜刀把海门的潜能剁出来。

    不过海门是逆来顺受的高手,他知道大家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所以他都咬紧牙关忍了下来,但最可恶的是那个白痴村长,他尝试花了三个晚上的时间柔性开导海门,劝他不要保留实力,静下心来想想变成狼人的种种好处、与世界和平的可贵等等,让海门差点哭了出来。

    “不要灰心,你身上毕竟流着欧拉的血。”所有人都这么安慰他,这比责备更令海门不安。

    海门越是不安,就越是在体能上追求不可思议的突破,去年冬天“不知道通到哪里河”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时,他能够在冰冷的溪水中闭气挥拳十几分钟,在一旁观看计时的山王看得都起鸡皮疙瘩了。

    欣慰的是,这一年多来,我跟狄米特并没有像我当初幻想的那样,跟山王与海门越离越远,只是我还是很清楚,将来我跟狄米特都是这场战争的局外人,而我衷心盼望这场我无法像像的战争结束的时候,我们四个人还是能像以前一样坐在巨斧三号里,一同在星河上呼呼大睡(巨斧二号因为过度膨胀的海门而不得不扩大改建成巨斧三号)。

    ※※※※※

    海门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吃力,相反的,他好像颇为吃惊摩赛爷爷跟他之间的差距。青春期真的是很神奇的人生阶段。

    摩赛爷爷是个输不起的老头子,他怒气勃发地看着海门渐渐将铁炼扯向他那边,他心里明白,只要海门愿意,他可以用极快的速度将他击败。海门只是留给他老人家一点薄面。但这可是犯了摩赛爷爷的大忌。

    “摩赛加油啊!不要输给毛都还没长齐的年轻小夥子!”我爸爸讥笑似地说

    摩赛爷爷手上的青筋颤抖着,他低沈地声音说道:“小子,有种使出你全部的力量啊!”

    海门不好意思地看着几乎要抓狂的摩赛爷爷,决定一鼓作气结束这场在暗地里已经决定结果的比赛,海门低喝了一声,用力将铁炼一扯。

    但铁炼却慢慢地拉向摩赛爷爷那端,我看见摩赛爷爷手臂上的毛好像变浓了一点,脸上的鬓角的颜色也变深了,原来这个没品的老头子正偷偷使用狼族的力量!

    “小子,明年再来吧!”摩赛爷爷咧着嘴笑,真是卑鄙到了极点!

    正当我想大吼作弊的同时,海门大喝一声,摩赛爷爷的手臂登时摊平在桌上,而铁炼已经被拉到海门的面前,巨大的撞击力使橡木桌上凹陷了一块。

    “终於轮到我了。”海门高兴地大吼大叫,村人的讚颂声震撼整个会场,祝贺的啤酒像瀑布一样倒在海门的身上,山王兴奋地拿着袋子收起我们赢得的大把铜板,狄米特也跟海门跳上橡木桌上狂吼,我看着摩赛爷爷惊讶的表情发笑,他一定无法置信一个人累得力量居然可以击败他。

    “真不愧是欧拉的孙子,是吗?”我做着鬼脸,摩赛爷爷只好苦笑、不发一语。

    第四十六章

    海门终於站在巨大的怪岩前,而不是站在摩赛爷爷的背后。

    村子里的人,不管是像我一样的人类,或是流着古老狼族血液的半人类,都屏息等待海门跟巨岩搏斗的一刻。

    前几天我在地下密室吃点心时听村长说,假若海门真的击败摩赛爷爷,他一样没办法推开那块比他还高出三个头的巨岩,因为那巨岩不仅又肥又重,更重要的是,它的屁股与底下的土壤紧紧抓在一块了,比摩赛爷爷的脑袋还要顽固地黏在地上。

    除非海门变身成狼。

    跟传说不同的是,狼人可以在大白天自由变身,而不限於什么月圆之夜,盖雅爷爷自己就示范变身好几次给海门看过,我跟狄米特在一旁观看,都已经从吓得半死到见怪不怪了,但资质鲁钝的海门却始终抓不到窍门。

    说偏了。总之那些急切想见识欧拉后裔变身的犹太村人们,已经不介意其他依旧蒙在鼓底的人类村民可能产生的惊惧反应,就算海门在大白天、大庭广众下变身成狼,他们满足的心情绝对会压过处理善后的麻烦劲。

    有次村长一边翻着集中营的黑白照片时,一边语重心长说:“虽然白狼一向是狼族血统最珍贵的武器,但是上次一路斩杀吸血鬼、领导众人击败希特勒的,却是再平凡不过的狼族英雄欧拉。唉,白狼又如何呢?从一开始大家对欧拉的信任就远远超过法可,而现在,大家对欧拉后裔的寄望自然也高得多……海门那孩子为什么还不想变身呢?真是……青春期的孩子真是令人担忧啊……”

    最近村长的孙子麦克、大嘴叔叔的儿子卢曼,小学时常坐我隔壁的哈柏玛斯等等十一个年轻人,都已经学会变身成狼了,身为众人目光焦点的海门,他的压力可想而知,虽然海门的脑袋一向无法让烦恼驻足太久,但整个村子里的人还是不断鬼鬼祟祟地sao扰海门,害得海门也开始自责起来。

    其实连我都偷偷在想,其他人变身成狼人后,力量是人类形态的五倍、速度是三倍、爆发力是十倍,更不用说那坚硬似铁的皮毛……如果海门变身成狼,不知道会有多厉害啊!

    ※※※※※

    “呼,你真的好大啊!”海门摸着巨岩璧上深褐色的青苔说道。

    巨岩底下藏着传说中所向无敌的兵器,两把巨斧,海门外公最信赖的夥伴。那才是海门一直在追求的。即使从前海门根本不知道那两把巨斧跟他崇拜的外公的关系,他就已经莫名其妙地在梦想拥有那两把巨斧的快感了。

    海门跟那两把巨斧一定有某种命定的关系,就跟亚瑟王与石中剑的关系一样。

    “上吧!”狄米特笑笑,村长点点头,示意海门可以动手了。

    海门的双手青筋暴起,我想所有人都听到海门双脚陷入泥土里的声音。

    摩赛爷爷似笑非笑地看着海门,他的心里一定正在说:“快点激发出你的潜力吧!否则你推一百年也不可能把这见鬼似的大石头推倒的!”

    海门可不这么想,他根本无暇思考应不应该变成狼人的问题,他只是一股脑地施展全身上下每一吋肌rou里,可能藏着的每一吋力量。

    巨岩纹风不动,冷然看着海门。

    对海门来说,这可是最安静的激烈搏杀!他的眼神射出狂暴的气燄,他显然对巨岩的藐视感到很不满、很不满!

    原本就已经鸦雀无声的现场,在海门的双脚再度重重陷入土地的瞬间,所有的声音都跟着陷入绵密的泥土里。

    啪!海门额上的汗水沿着鼻樑滴落。

    “干倒它!”山王突然大叫。

    此时不知道我的耳朵怎么了,我彷彿听见那巨岩发出微弱的哀号。

    那巨岩底部的土壤似乎松动了!

    “这小子真有一套。”我爸瞪大眼睛说。

    摩赛爷爷张开嘴巴,站在一旁的盖雅爷爷一脸的沈郁,其他的村人开始鼓譟起来,疯狂地为海门加油,气氛远比“钢铁力量”比赛要热烈千倍!

    就在海门背上的肌rou响应大家的吼叫,啪一声撑破了汗衫,巨岩吞吞吐吐、往后斜斜移动,拖出深深的红色痕迹,我惊喜地大叫:“差一点点!差一点点!”

    巨石没有倒下,它被海门的怪力结结实实地往后推了五大步的距离,摩赛爷爷在欢腾声中独自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当时我可无暇回应摩赛爷爷迷惘的情绪,只是冲上去拥抱浑身是汗的海门。后来我才知道,海门真的厉害得很不正常,因为摩赛爷爷就算变身成狼人,在他年轻时也无法推开这块巨石。当初这块巨石可是四个狼人合力“插”在这里的!

    第四十七章

    巨石底下是厚厚的黑色土块,海门大字形躺在巨岩旁边喘气,他的笑容浸在晶莹剔透的汗水里,众人在吆喝声中扒开黑土,不久后便将深埋在黑土底下的传说兵器掘出,大家争先恐后地挤在巨斧旁东摸摸、西瞧瞧,议论不止。

    该怎么形容这两把传说中的巨斧呢?黑黝黝的、髒兮兮的,前刃开阔坚厚,后刃饱满,但外型设计殊无特异之处,除了大!

    毫无疑问的,这是真是两把好大的斧头!果然不是劈柴砍木的小角色,而是砍杀吸血鬼的将才!它的斧柄足足跟我一般高矮,它的斧面有一张半课桌这么大!

    “除了大,没什么啊?”我爸托着腮梆子说:“为什么我们村子要跟它同名咧?”昨晚我爸还跟我说,他认为这两把巨斧肯定是黄金做的,是这群犹太人把金子炼成斧头后藏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但我问他:“什么是不时之需?又为什么要炼成斧头而不是其他东西?”我爸则一脸高深莫测的怪笑:“天知道这群犹太人脑子在转些什么!”

    史莱姆叔叔一边摸着巨大的斧头,发表出惊人的意见:“我还以为这是童话故事里那两把金斧头、银斧头咧!没想到只是大!”

    我跟狄米特好奇地摸着斧柄,斧柄也是冷冷的金属质感,上面纹着粗糙的几何图形,而斧面沿着刃口旁刻上“OwlaOwlaOwlaOwlaOwla……”的字样,狄米特说:“海门的外公一定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啃噬吸血鬼的样子。”

    山王拉起累得跟软粪一样的海门蹲在一旁,海门张开手掌,抚摸着他的新朋友。

    这一年多来,我们四个小鬼在地下密室里听了太多关於这两把斧头的故事,而现在它就赤裸裸地躺在我们面前。

    吸血鬼惧怕银。但这两把斧头却不加理会、蛮横地用精钢所铸,没有一丝银掺杂在里头,欧拉只是在斧面偶而涂上一层银漆,顺便浇上几层煤油。

    这两把巨斧纯粹以无坚不催的巨力,横扫吸血鬼千军万马!

    吸血鬼被欧拉碰上了,拦腰就是一记,幸运的吸血鬼马上魂飞魄散,但遇到巨斧银漆掉落的倒楣鬼,就得哀号打滚几分钟后才死。而双斧交击的瞬间迸发出的火光会令斧面煤油燃烧,两把斧头就像两头张牙舞爪的喷火龙在欧拉的掌底翻飞!

    斧刃有些卷曲、磨痕、凹陷,那是它曾经砍断一切的证明。

    “了不起的傢伙。”山王很替海门高兴。

    海门点点头,丝毫不见疲倦的神态,喜道:“好大啊!超威风的!”

    盖雅爷爷淡淡说道:“看看你能不能把它们举起来。举起来,就是你的。”

    摩赛爷爷等人开始驱开众人,大家围着海门与巨斧一大圈,等着看海门表演。

    村长的儿子麦克嫉妒地看着海门脚下的斧头,而哈柏玛斯更是一脸毫不掩饰的妒恨,他们从“白狼出现的警兆”后就被训练成狼人,也锻炼出了一身武技,却与狼人最强的武器无缘。

    他们在钢铁力量比赛中全输给了海门,在不到一秒的时间。也许他们连作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扳倒了,所以他们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海门摩拳擦掌。海门从小就因为是孤儿而被他们整天欺负,而犹太大人们也下意识地将海门与“代表战争的欧拉”联想在一块,所以连收容海门的远房亲戚都对他冷眼以待,只有曾经与欧拉并肩作战的摩赛爷爷与盖雅爷爷反而对海门青眼有加。

    而这个傻小子因为“白狼出现的警兆”逆转了大家对他的看法,即将继承对抗邪魔的勇气。

    “加油!你可以的!”我大喊,看在对角的麦克白了我一眼。

    我知道举起巨斧绝不容易。

    摩赛爷爷说过,连狼人自己要举起巨斧都是很困难的事,巨斧之重之沉,令绑住欧拉与巨斧之间的铁炼不知道断过几次,后来找来粗肥的坦克履带改造后,才凑出合用的揹带。

    海门也知道这一点,他吐了吐口水在掌心,十指虚抓,调节呼吸。

    第四十八章

    巨斧光是柄的部份就很沉,海门只得半蹲着,先将柄上的汙泥擦落,再慢慢拉起,海门兴奋的表情中掺杂无法相信的错愕,他一定亲手感觉到那股无法抗衡的沉重。

    就算海门举起了跟我一样高的巨斧,也很难想像它被自由挥动的样子。那一定非常壮观啊!

    海门吃力地晃动着,比起推开巨石时,海门的表情複杂许多。

    巨斧慢慢离开地面几吋,然后很快又回到地上。海门重重喘了一口气。

    “欧拉有多高啊?”山王问。

    “高海门一个拳头吧。”摩赛爷爷说。

    海门深深吸了口气,两掌绷紧,身子微微向后一仰,身体好像发出肌束剧烈拉扯的声响。海门不是个拥有大块肌rou、那么没有美感的壮男,他身上的肌rou全都非常有弹性、紧紧地包覆在身上,力气遽增时肌rou会略微膨胀、微微扭曲。此时他的肌rou似乎已经到了极限,我知道。

    但海门仰起了身子时,巨斧也再度离开地面,半举在空,全村人发出“欧~~~~”的声音回应着。

    海门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自己举起的巨斧,一动也不动,呆滞得很可疑。

    “他还有呼吸吧?”我爸哈哈大笑,叉着腰说。

    麦克、卢曼、哈柏玛斯冷冷地相识一眼,大概很不服气,狄米特瞪了他们一眼,说:“你们以为力气增加五倍,爆发力增加十倍,就能够举起这两把大傢伙吗?”可惜他们距离我们太远,根本没有听到。

    盖雅爷爷示意众人噤声,说:“玩看看,挥看看。”他一定很希望现在海门能够变成狼人,好好地耍弄这两把巨斧,不要再以人类的姿态突破所有不可能的限制。

    海门没有点头,没有摇头,只是呆呆地将巨斧往上有举高了两吋。

    此时三辆吉普车驶进了村口,我认出开车的其中一人是一年不见的赛辛,但更显眼的是挤在后座的大肥rou阿格,他打呼的声音我远远就听得见;妮奇雅坐在另一台吉普车上,旁边坐了一个年老的长者,后座是一箱箱的铁箱,可以想见是新火药与新武器;另一台吉普上上则坐了两男两女,都是我没看过的,大概也是新一代的吸血鬼猎人吧。他们显然是来观看巨斧节的大高潮的,但慢了好几步。

    海门当然对这些外来者的到访没有反应,但他的眼神也不在专注在两把斧头上,而根本是涣散了。

    “他的脑血管该不会是爆了吧?”哈柏玛斯讪笑,山王瞪了他一眼,哈柏玛斯的头随即低了下来。山王本来是保护海门的孩子王,现在更是谁都不敢惹的白狼。

    那几个人下了车,跟盖雅爷爷点头示意,而站在妮奇雅旁边的不知名老者一脸惊诧地看着海门。

    盖雅爷爷瞇着眼睛,好像正在回忆里搜寻该名老者的资料。

    但众人的焦点并没有被分散,还是聚集在僵硬的海门身上。

    巨斧微微晃动,海门的身子像酒醉般斜斜晃动,看来巨斧就要开始在海门手上翻腾了!

    “了不起!”山王吆喝、带头鼓掌,大家就像疯子般用力叫嚣鼓掌,而海门苍白的脸上一滴汗也没有,依旧以怪异、迟缓的动作慢慢跟巨斧一起晃动。

    远远的,一只没来头的黑鸟从天空飞落,莫名其妙地停在晃动中巨斧上,双爪抓着斧顶哑哑怪叫,我的妈呀!是只乌鸦!

    “走开。”身为森林之神代表,山王怒气沖沖地瞪着不识时务的乌鸦,那乌鸦惊惧地震翅飞走,留下漫天黑羽毛。

    那不知名老人已经跟妮奇雅等人走到盖雅爷爷的身旁,盖雅爷爷恍然大悟说道:“你是宾奇!”

    那老人不断点点头,却说出最令人无法接受的话。

    “盖雅啊!那孩子不是欧拉的孙子啊!”

    我的眼前发黑,轰的一声,海门手上的巨斧摔落。

    第四十九章

    海门呆呆地看着天空,过了几秒,又看了看鼠蹊部。

    “疝气!是疝气!”史莱姆叔叔大叫,怀特医生像被冷水泼醒,也大叫:“就是疝气没错!”几个大人慌忙冲上前去扶住慢慢软倒的海门。

    我急切地问狄米特:“什么是疝气?”

    狄米特搔着大草帽里头的脑袋,说:“就是脱肠,海门用力过度了。”

    我简直要哭了:“会死吗?”

    狄米特摇摇头,说:“放心,只需要开刀,然后躺几天就行了。”

    我们没有冲上前去,那只会阻碍大人们急救海门,海门被抬到怀特医生家里,不晓得是不是要立刻开刀。

    另一个我们没有跟上去的理由,就是那个叫做宾奇的老人所说的话。

    黄昏的红光印在宾奇老人的脸上,他的眼睛从盖雅爷爷的脸上移到躺在地上的巨斧,叹道:“几年没见面了,现在居然要告诉你这样的消息。”

    盖雅爷爷颤抖着,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盖雅爷爷脆弱的模样。盖雅爷爷应该是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可以吓倒的强者,就算全世界几百几千个吸血鬼站在他的面前,手无寸铁的他一定也是漠然以对。

    但现在他动摇了。

    盖雅爷爷的身旁被犹太村人合拢包围,宾奇老人欲要开口,却被村长伸手阻止,说:“我们去林子里谈。”说完,大家便抛下两把巨斧(反正也没人偷得走),在凝重的气氛中走进林子里。

    “回家吃晚饭吗?”我爸粗声说道,他从不过问我为何跟这群犹太人过从甚密,他是个懒得种族歧视的粗人。

    “管我!”我的不安无从宣泄,跟着大家走进林子。

    狄米特侷促的脚步告诉我他心中的不安,但麦克与卢曼大声的讲话声却让我感到愤怒。

    大家走到林子的深处,村长看着赛辛说:“这位朋友是?”

    赛辛介绍:“宾奇是欧拉巨斧的制造者之一,盖雅跟摩赛应该见过的。”

    妮奇雅淡淡说道:“七天前我们在布拉格无意间碰到他的,聊起了海门,所以就把他带来了。”

    宾奇老人看着自己手上厚厚的乾茧,说:“三十七年了,我还记得跟师匠一起在新起的炉旁打那两把巨斧时的样子,那时候我还很狐疑地问:是什么人要打这么大的斧头?举得动吗?要砍大白鲨吗?现在想起来还真是不可思议……”

    盖雅爷爷明显失去耐性,问:“宾奇,为什么说海门不是欧拉的孙子?玛莎在生海门的时候,我在巨斧村,不会错的。”

    宾奇老人说:“海门或许真是玛莎的亲生儿子,但玛莎却不是欧拉的亲生女儿啊!”

    摩赛爷爷用力拍着脑袋,大叫:“怎么可能!”

    宾奇老人难过地说:“我听说白狼出现了,但玛莎的的确确不是欧拉亲生啊!你们一味把希望寄託在那孩子身上,真是太残忍了!”

    盖雅爷爷宛若五雷轰顶,呆问:“我从未听欧拉提过这件事……”

    宾奇老人不忍注视盖雅爷爷失望的表情,看着双手的厚茧说:“玛莎是师匠临死前托付给欧拉的,她是师匠的小孙女,那时玛莎只是个婴孩,师匠家里又遭逢巨变……欧拉他一口就答应下来,也真的将玛莎视为己出。”

    盖雅爷爷闭上眼睛,尝试消化这残酷的事实。

    我开始哭,狄米特也哭了。

    海门也迟早会哭的。

    海门身上毫无狼族的血统,他的母亲原是个在铸炉旁啼哭的可怜婴孩。

    我的心好疼、好酸。海门失去了一切。

    第五十章

    海门在怀特医生家里床上躺了三天,就嚷着要下床。

    “别急着下床嘛,多休息一下啰。”我说,好奇地掀开海门身上的被子,假装要偷看他的腹股沟。

    “喂!”海门红着脸把被子压下。

    “那么急着下床做什么?”山王坐在屋樑上吃香蕉,俯瞰着海门。

    “我要再玩玩那两把巨斧,那天是因为我推大石头用了太多力气,所以才会……那个那个……”海门越说越无奈。

    “脱肠吗?”狄米特笑出来了。

    其实海门早就醒来了,却没有人敢告诉他他真正的身世,更没有人忍心告诉他,那两把巨斧已经不再属於他了。

    那两把巨斧一把给了村长的儿子麦克,一把给了哈柏玛斯,这全都是村子大家商议的结果。海门一个人类血rou之躯,绝不可能将欧拉传下来的巨大斧头使得出神入化,与其如此,不如将双斧分执,让新一代的狼人战士拥有这两把暴力武器。

    “其实那两把斧头丑死了,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我说。

    “没错,又笨又重的,不如我们重新打两把轻一点的斧头如何?”山王将香蕉皮丢下。

    “啊?”海门错愕的表情。

    “好好休息吧。”狄米特笑着,将他的草帽盖在海门的脸上。

    ※※※※※

    又过了两天,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海门看着窗外小雀不断嘻弄树梢上的阳光连续三个小时,终於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跳下了床,走到村子的巨石广场。但广场上除了那一块被怪力推开的大石头外,什么也没有。

    “斧头被摩赛爷爷暂时收走了吗?真麻烦。”海门搔搔头。

    “我……我去找摩赛爷爷跟你说吧。”山王不知道怎么开口,於是漫步走去摩赛爷爷家里求救,希望由那堆无情无义的老人开口跟海门说明白。

    狄米特跟我拉着海门走到树林里乱晃,但海门显然心不在焉,嘴里一直挂念着他那两把大斧头。

    “真搞不懂那两把大斧头有什么好的。”我说。这其实是真话,现在是个子弹飞来飞去的年代,两把大斧头就像可笑的玩具,我是说,如果扣除它那辉煌的历史战绩的话。

    “有什么好的?我总觉得那两把斧头轻轻一挥,就可以颳出一阵狂风似的!”海门装模作样、空挥着不存在的巨斧,他那稚气的样子跟他壮健的身子居然毫不矛盾地搭配在一块。真教我更加难过。

    “你乾脆拿两把大电风扇不更凉快。”我没好气说道。

    “哈!”狄米特只会乾笑。这个没用的笨蛋。

    突然间,我们的头顶越过几道黑影,带过一阵风。

    我们不约而同抬起头来,四个狼人站在树梢上叉腰摆头。尽管狼人的模样乍看下极为神似,但从毛色与体态来看,我很快就认出他们四个是麦克、哈柏玛斯、卢曼、拉岗,他们四个人从小就喜欢欺负海门,在他们是人类时是讨厌鬼,变成狼人后还是一样不成熟。

    “喂!杂种!跳上来啊!”麦克讥笑道。

    海门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并不作声,反而是我生气地对着那四个不懂事的小坏蛋喊叫:“嘴巴乾净点!”

    “哈!你们一定不敢告诉这个杂种他爷爷只是个打铁匠的儿子吧!”卢曼的肩膀抖弄着。

    “你们敢乱讲话,我就告诉摩赛爷爷去!”我怒道,但我不敢看身旁的海门。

    “啊?”海门不明究理,只是疑惑。

    “杂种!感谢你曾祖父打了两把这么棒的大斧头给我们!这样才有道理嘛!”麦克得意地看着海门,他毛茸茸的身体理藏着邪恶的企图。

    “斧头是我的!”海门大吼,他什么都还没搞懂,但这件事他可是十分清楚的。

    “摩赛跟盖雅还有麦克他爷爷,已经决定把斧头给我们了!”哈柏玛斯大笑,他一向是麦克的好走狗。

    “放屁!”海门震怒。

    麦克耸耸肩,嘲讽似地瞧着他身边的三个跟班,三个跟班一齐哈哈大笑。

    第五十一章

    “杂种!你根本不是狼族!你能像我们这样吗?”拉岗鼓起毛茸茸的胸膛大笑,两手挥拳,拳拳不怀好意地瞄准海门。

    我气得发抖,麦克看了他身边的拉岗一眼,露出尖锐的牙齿笑笑,随后四人一跃而下,轰然站在我们面前。

    “我们忍耐你很久了,你是什么东西?”麦克睥睨着海门,他原本矮海门一个头的,但变身成狼人后反而比海门高了两个头。

    这些可恶的混蛋,居然趁着山王不在的时候欺负个性温和的海门。

    “我不想打架。”海门努力压抑脾气,我紧紧拉着海门,虽然我的忍耐也到了极限,要是我可以变成狼人,我一定要揍扁他们。

    “不想打架?哈!你在说什么啊?”麦克的巨掌捏着海门的脸颊,说:“凭你打得过我吗?撑得了我一拳吗?”

    他们四个巨大的狼人将我们围了起来,恶狠狠地气燄令我感到不安。

    “奇怪,我怎么记得白狼是我们这边的?你们想挨揍吗?”狄米特锐利的眼睛看着麦克,不闪不避。

    “等等,我想想唷……白狼好像是个会发光的狼人,而你…………”麦克用手抓着额头上的褐毛假装下入沈思,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将狄米特高高举起,往树上一丢,狄米特撞上大树,吃痛地爬不起来。

    麦克大笑:“我想起来了,你也是个人类嘛!”

    话才刚说完,麦克的双脚离地,五官震动。

    “不要欺负狄米特!”海门怒道,他的拳头钻进麦克喉部的茸毛里。

    麦克的大手将海门的拳头拿开,狠狠说道:“这就是人类的力量吗?也不过如此。”

    海门跟我想绕过麦克他们扶起狄米特,但我却被拉岗抬起双脚,倒抓起来。

    “干什么!”我既惊慌又愤怒。

    海门又想要动手,但他的脖子立刻被哈柏玛斯勒住,动弹不得。我见过盖雅爷爷训练哈柏玛斯勒技的样子,哈柏玛斯变成狼人后可以将铁条夹在手臂中弯成“V”字形。现在海门的脖子就像被一头巨蟒一样缠住,别说逃开,连被折断颈椎都很有可能。

    “杂种,让你挂着欧拉的名号太久了,想到就噁心。”哈柏玛斯在海门的耳边说道,将手臂勒得更紧了。海门脸涨得飞红,但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麦克。

    “你的人类朋友有没有告诉你,你其实不是欧拉的孙子吧?”麦克一拳痛击海门的肚子,大叫:“你那早死的妈是欧拉可怜收养的!你根本跟欧拉没有一点关系!”

    麦克继续大叫着我不愿意听到的刻薄言辞,他的拳头继续招呼在海门的身上,像是要把海门全身筋骨都拆了。

    “你真该看看盖雅跟摩赛那两张脸!他们会把希望砸在你身上,真是个笑话!”麦克的拳头将海门打弯了腰,海门的手紧紧抓着哈柏玛斯的勒臂。

    海门流下眼泪,我知道那并不是身体的痛苦。

    我听见一颗最诚挚、最纯净的心破碎了。

    “够了吧!”狄米特怒吼,冲过来一脚踢向麦克的****,麦克吃痛,一拳轰向狄米特,狄米特机灵地闪开,却仍被拳风扫在地上,爱佔便宜的卢曼一脚踩在狄米特的身上,狄米特瞪大眼睛无法发出声音。

    “他会死的!”我尖叫,狄米特可没有海门那样铜筋铁骨。

    “尿一下不会死的。”卢曼发笑,并没有继续踩狄米特的意思,却直接在狄米特的脸上拉尿。

    当黄色的尿水淋在狄米特的脸上时,哈柏玛斯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