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三)
这一句话在卿绾语耳边响起,如同雷霆霹雳。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当家的目光刷的一下也落在她身上,她只觉得胸口一团火焰在灼烧,泪腺犹如被热气冲腾着,后背的汗迅速地渗了出来。她在心里思考着,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错,这么轻易就被看穿? “茅姑娘玩笑了,绾娘如何会是南宫家的人?”卿绾语咬紧牙关,好艰难地才说出口,又生怕被问下去,忙转了话锋,“你既然是茅家大小姐,又为何……” “落得如斯田地!”茅馨柔冷笑着接下卿绾语的话。 空气里突然变得好冷,刺骨的寒冷,冷得人头皮都开始发麻,卿绾语不由地扯了扯身上的大氅。 茅馨柔沉默许久,清冷的声音才缓缓传来:“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她环顾四周,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两年前,我在四郓城第一次遇见他,一切都改写了…… 那年,李云良只是个途经四郓城准备进京赶考的穷书生,遇上四郓城里茅家最得意的大小姐——茅馨柔,和所有小姐、书生的爱情故事那样,他们的爱情,茅老爷怎么都不同意。 “柔儿,他是个不祥人,你若与他在一起,将来必定招来大祸,为父绝不同意。” 爱到深处的两人恨不得连命都不要了,又怎会在乎祥与不祥。当天晚上茅馨柔破了茅老爷设下的结界,逃了出来,陪着李云良进京赶考。 话到此处,茅馨柔哽住,说不下去,看向空中圆睁的那双眼中,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我原想着等父亲气消了便回去,他那么疼我,断不会怨我一辈子的,可没想到与父母这一别,就成了绝别。” 大当家低着头,看着黑漆漆的地板,声音干嘶喑哑:“师父后来听说他当上了节度使府曾派人到曲鸣洲寻你,却是遍寻不到。师父算到你命中此为大劫,不得已甚至开了阴间路去寻你,仍是一无所获。这才找到了我,希望能通过苍穹寨的力量找到你的下落……不论生死。” 茅馨柔的目光从少女的娇羞到幸福,闪着熠熠光辉,突然这一切在她眼中消失了,带着哀伤化为浓烈的怨恨。 “怎么也没有想到,江北王的meimei,那个该死的郡主相中了他,非要要嫁给他。后来……再后来……”茅馨柔蹲下来,蜷成一团,那强挤出的诡异笑脸上,咬着牙发出渗人的冷笑生。良久,冷笑声终于停下来,“为了跟郡主在一起,他……在我的饭菜里下了********,后来他惧怕茅家的寻仇,甚至将我装进一个瓮里面,用西域的符咒封起来……” “轰”的一声,卿绾语被吓了整个人一哆嗦,只见屋内的桌椅断裂成片,倒在地上,大当家双拳紧握地站着,整个人散发着骇人的戾气,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怒火,看上去温润如玉,没有半分土匪气的男人这次是真的怒了。 卿绾语低下头,让眼角的泪水默默滴落,消失在漆黑的地板上。不知为何,她对茅馨柔的经历竟有种感同身受,同病相怜的感觉。 堂堂南茅家的最得意的千金小姐,如今竟被迫害成了一道厉鬼,身上背着罗刹阵那么多条人命,就连转世投胎都成了奢望。 情,只一字,却叫人魂飞魄散。 卿绾语低低的问道:“所以你取了他的魂魄?还有……郡主的一丝元神。” 卿绾语醒来后再没见过莫彦成,也没有半点郡主的消息传进行馆,她好几次掏出装有莫彦成发丝的香囊,红色的香囊暗淡无光,她猜了个大概,郡主人没事,但也并不是安然无恙。这也许是胥子琰不让她见郡主的原因吧! 茅馨柔突然大笑起来,起初的声音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鬼祟般的偷笑声,后来,越笑越响,竟不可自抑,变成疯狂的笑声。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笑声显得更加凄厉了几分。突然,歇斯底里赫然止住,她目眦欲裂地看着卿绾语,“他们都该死!你坏了我的好事,你也该死!” 茅馨柔的双手变成一双利爪,伸向卿绾语的颈项,卿绾语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里,被一双大掌钳制住双臂,动弹不得。 卿绾语心中大叫不好,茅馨柔是他的师妹,他定会为她报仇。自己真是蠢,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了他。
当卿绾语认命的闭起眼睛等死的时候,她整个人被甩到一边,同时一道明黄色的符贴在茅馨柔的额头上,令她顿时动弹不得。 “柔儿,冤有头在有主,此事与她又有何相干?”大当家眼神复杂地看着装牙舞抓,陷入癫狂的茅馨柔,心犹如被小刀一刀一刀的戳着,他抬起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低哑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柔儿,放手吧!为了他不值得的。” “师兄!”茅馨柔摔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任由大当家将她拥入怀里,这份温暖她终是再也感受不到了,“柔儿这辈子最恨的人是你,若是当年你没有离开四郓城……他的眉眼跟你总有几分相似……” “柔儿……”大当家哽咽着,强抑悲苦,“一定有办法的!” “师兄,我临走前,想跟绾夫人说两句话。” 大当家看了看卿绾语,刚才茅馨柔攻击她那一幕让他心有余悸,让她们单独相处,他着实是不放心。 茅馨柔轻易看出了大当家的顾虑,苦笑着说道:“如今我被这道符镇着,师兄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吗?” “茅姑娘不会伤害我的,大当家放心在外头候着便是了。” 大当家望向卿绾语,目光复杂深邃,并没有言语,转身推门而去。 转眼阴暗的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二人,两个人四目相接。无言相对,都在等对方先说话。从茅馨柔的眼中,卿绾语不知怎地读到了几分哀怨。 “你是南宫家的人,虽然你否认,但我知道你是的。” “如何见得?” 这次卿绾语没有矢口否认。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如何从那个被符咒封存的瓮里逃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