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殷血珠玑在线阅读 - 第三章 同向春风各自愁(1)

第三章 同向春风各自愁(1)

    瑞娘在正堂中央焦急地来回踱步。她不时朝影壁望着,额尖急出了细密的汗珠。

    此时此刻的蒙府,仿佛笼上了一层轻柔淡薄的黑云。即便夕阳西沉,染着无尽绚烂的余晖,也驱不散无穷的阴晦。

    蒙恒穿着残破的铠甲疾步跑进府邸。瑞娘见他浑身多处负伤,干涸的血渍一块块凝在铠甲上,宛如绣了一朵朵殷红刺目的蔷薇。她吓得赶紧箭步迎上去,朗声唤道:“将军!将军你怎么了?”

    蒙恒的身子摇摇欲坠。他的剑眉一皱,右手撑在墙上,鲜血霎时顺着手腕缓缓淌下,沁入了雪白的粉墙中。

    “殿下……殿下败了……齐王府被秦王派人血洗一空……”

    瑞娘倒吸一口凉气,恨得浑身瑟瑟发抖:“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噗——”蒙恒朝前吐出一口鲜血,喷在了光滑如镜的青灰地面上。瑞娘忙伸手一把扶住他,忧道:“将军,让奴婢扶您进去疗伤吧。”

    蒙恒摆了摆手,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朝瑞娘绽开一个宽慰的笑容:“不用了……从我尝到那杯酒的第一口起,我就知道有问题。估计是被秦王的人……下了药……他不会给我们活路的。”

    “可是将军……”瑞娘心底大痛。她咬咬牙,强忍着眼中盘旋已久的泪水,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话。

    “没什么可是的,”蒙恒笑了笑,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里乍然泛起一丝柔情,“只是可惜我没能救了显玗……但愿她不要落入贼人手中……”

    瑞娘别过头去擦了擦眼泪,颤声问道:“将军,那她们呢?……都死了么?”

    蒙恒推开了她的手,紧紧靠着墙根。他极目望着昏昏惨惨的夕阳,眼底升腾起阵阵愧疚:“都死了……彭王妃上吊自尽,苏侧妃死在了乱箭中。就连……就连苏侧妃的小郡主也……被一刀捅死扔进了井底。”

    瑞娘已惊得不能自持,攥紧的拳头险些将掌心扣出血来。蒙恒回过头来看着她的侧脸,喘了口气缓缓道,“瑞娘,殿下没了,你该当如何?”

    瑞娘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了心绪方道:“奴婢与将军都是齐王殿下的死士,殿下没了,奴婢这就追随殿下而去。”

    蒙恒的嘴角随着瑞娘的坚决语气缓缓往上扬起,最后定格成一个欣慰又决绝的微笑:“很好!瑞娘听命!”

    瑞娘仍是一副恭谨的模样,垂眸朗声回道:“奴婢在!”

    蒙恒的眼光陡然变得分外凶狠。他咬牙切齿,却难掩脸上深邃的笑意:“你知道隔壁的清雅小筑住的是谁吗?”

    瑞娘会心一笑,道:“奴婢当然知道,是奴婢服侍了月余的秦王侧妃嬴珏。”

    蒙恒难得开怀地微微一笑:“她是秦王最爱的女人,她的儿子也是秦王最爱的儿子。你明白了么?”

    瑞娘深吸一口气,唇角笑意蜿蜒:“奴婢明白了。”

    蒙恒伸出手亲自虚扶瑞娘一把,道:“出来久了她们难免起疑心,快回去吧。咱们今天就送秦王殿下一份火烧的大礼。”

    瑞娘抬眸望进了蒙恒满载愉悦的眼底,蠕了蠕双唇,挤出一个绝美的笑容:“将军保重,奴婢这便去了。”

    夕阳透过月影纱照进了清雅小筑,嬴珏盯着桌上的沙漏出神,就连窗外的合欢随着晚风轻柔落在她的肩头,她也不想拂去。

    五天前,也是这样一个夕阳西沉的傍晚,她拉着奕衡的手,迟迟不肯松开:“惠郎,你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

    奕衡温沉地笑着,夕阳将他的眼神也染成了一样温煦的橘黄色:“七月七日,卯时三刻,以沙漏为鉴。如果沙漏流尽我尚未归,你就带着咱们的澈儿好好活下去。”

    嬴珏心底一惊,眼中险些沁出盈盈的泪花,语气决绝而笃定:“不……蓁蓁不要独活!”

    奕衡抚了抚她柔顺如瀑的黑发,温声道:“傻丫头,我若没了,澈儿就是我留在世上的咱们的血脉。他还那么小,你难道要他也追随我们而去么?”

    嬴珏深深望着奕衡的眼眸,似是哀求着颤声道:“答应我,你一定要回来。”

    奕衡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忙拂袖回过身去,有些慌张道:“我不能答应你,此去是最后关头,千万凶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我食言了……”他又回过身来轻轻扶住嬴珏瘦弱的肩头,执着地望着她:“蓁蓁,我从未对你食过言,也从未骗过你,所以这次我也不想骗你。”

    嬴珏柔柔地绽开一个温婉的笑意,仿佛树梢迎风抖动的合欢:“蓁蓁知道了,惠郎放心地去吧,我等你回来。若你真的回不来了……你说,我该怎样从这儿脱身。”

    奕衡笑得欣慰又感慨,道:“西边小花园的回廊尽头有个耳门,若过了卯时三刻我仍未归,你就带着澈儿穿过耳门,那时会有一辆我亲自安排的马车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带着他好好活下去。”

    嬴珏一把扑进奕衡怀里,任凭两行清泪簌簌滑落:“好,如果你真的没有回来,我会照顾好咱们的澈儿,你放心。”

    奕衡搂紧了她,深深吸了口气。

    “铛铛铛!”

    “不好了!不好了!蒙将军府走水了!”

    “走水了?”嬴珏柔婉如宋阕的侧脸朝窗外遥遥一望,就在那一瞬间,头顶房梁上的瓦片突然炸得噼里啪啦,仿佛一万鸣鞭炮一齐炸响,声音震耳欲聋。

    修瑜和婉珍也惊得面面相觑,双双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抬头胆战心惊地望着房顶。修瑜突然蹙眉生愁靥,纵然她素性镇定,眼底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惊慌:“侧妃,那火……那火似乎烧到了咱们这儿!”

    嬴珏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惊愕之中:“怎么回事?不是隔壁的蒙府走水了么?”

    婉珍神色有些慌张,双手颤颤发抖:“奴婢也不知,明明起火的是隔壁蒙府,若要烧到咱们,也不会这么快呢。”

    修瑜乍然一惊,不可置信地望着嬴珏,道:“侧妃,该不会是……”

    嬴珏即刻明白修瑜言下之意,心底犹如插入了一把尖刀,渗出的血珠子咕噜咕噜越滚越大,滚到心底变成一个硕大的血球,压得她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她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拼命压抑着攫住呼吸的疼痛,神思飞转,思索着如何应对。

    “哐啷——哐啷——”

    火苗迅速蹿腾,几乎是窜到哪儿就烧到哪儿。guntang的碎瓦片不断从房梁掉落下来,砸到书桌、案几、甚至是床榻上,烙下深深的槽痕。她再也顾不得沉思,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摇篮边抱起尚在襁褓的闵澈,将他牢牢护在自己怀里。嬴珏抬眸看了修瑜和婉珍一眼,高声唤道:“走!快走!”

    婉珍很快反应过来,一脚踹开了房门。嬴珏回头看了桌上的沙漏一眼,由修瑜二人一前一后护着飞快地跑了出去。

    跑了一会儿,修瑜突然觉得不对劲,边跑边细心问着:“侧妃,瑞娘呢?”

    嬴珏只顾往前跑着,没有太在意,只道:“她给澈儿喂完奶就回耳房了。如果发现火势,她也过来找我们的,你放心。”

    修瑜压下心底的疑惑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跑到拐角处时,婉珍突然停下了脚步,神情只剩下被抽干了希冀的点点惊愕与绝望,“侧妃,不行……不能再往后门走了……火……火是从那儿烧过来的。”

    空中闷响的雷声滚滚不停,如一把又一把锋利的鼓槌,咚咚敲打着嬴珏的心扉。浓烟上下翻腾,几乎要把她们包围。嬴珏即刻用手捂住闵澈的口鼻,矮身边走边嘶声道:“走前门!前门当街!”

    “好!”修瑜和婉珍点点头,赶紧猫下腰跟嬴珏往前门跑去。

    “侧妃!侧妃!”瑞娘气喘吁吁地迎面向嬴珏跑来,“走水了,走水了,快带着小王爷逃走。”

    修瑜看了看她褴褛的衣衫,道:“我们也是发现火势了才逃出来的,你的耳房那边怎么样了?”

    瑞娘一脸无奈又绝望的神情:“耳房靠近前门那边已经完全烧起来了,不能往那边走!”

    婉珍又急又愤:“什么?!”

    瑞娘急得直跺脚,连话也说不清:“后门……往后门……”

    “不行,”嬴珏紧紧抱着闵澈,神情格外冷静,唬得瑞娘目瞪口呆,“火是从后门烧起来的,往那儿走不等于送死么?”

    瑞娘柔音颤颤,双眼闪着盈盈泪光,“可是现在前门也走不了,侧妃和小王爷要怎么出去啊?”

    火势愈来愈凶猛,热浪一层又一层打来,伴随着浓烟刺鼻的异味,呛得人踹不过气。闵澈不安地放声大哭起来。

    瑞娘朝嬴珏伸出了手:“小王爷好像不太舒服,奴婢替侧妃抱着吧。”

    嬴珏却出乎意料地回绝了她,道:“不用了,现在仔细想想怎么逃出去才是要紧。”

    瑞娘有些讪讪,很快就把手缩了回来,道:“是。”

    嬴珏一边轻拍着怀中的闵澈,一边在脑海中飞快回旋着自己的思维。

    “西边小花园的回廊尽头有个耳门,若过了卯时三刻我仍未归,你就带着澈儿穿过耳门,那时会有一辆我亲自安排的马车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带着他好好活下去。”

    奕衡的声音在耳畔回想起,嬴珏仿佛抓住了一把救命稻草,惊喜着道:“对了!有耳门!”她示意修瑜、婉珍还有瑞娘快步跟上,带着众人几步便绕过影壁往花园的耳门走去。

    清雅小筑的耳门掩在一群假山后面,木质的桐油漆门小巧别致,色泽与周遭景致无异,远远望去不易发觉。

    婉珍第一个冲过去,伸手拉了拉门上铜制的貔貅手柄锁环,门却纹丝未动。她又用力试了好几次,依旧没有任何可能打开的意思。

    “侧妃,这耳门……这耳门好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婉珍再次拉了拉把手,眼底有遮掩不住的慌乱。

    浓烟熏得嬴珏头晕脑胀,她有些迷糊道:“怎么会?惠郎说了会有人在这儿接应我们,怎么会锁上呢?难道是……惠郎真的败了……然后……”

    修瑜忙宽慰道:“不,侧妃不要瞎想,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或许和殿下无关。”

    婉珍这时也表现出了难得的镇定:“对,侧妃,您别自乱阵脚,小王爷还在你怀中呢。”

    嬴珏的秀眉一低,见闵澈安然地躺在自己怀中,不由十分动容。果然身为母亲,一旦涉及自己的孩子,就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她拼命定了定心神,道:“快,敲门!”

    婉珍点了点头,随即大力拍击着门板,希望借此引起路人的注意。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在吗?!”

    她喊了几句,便被滚滚浓烟呛住了嗓子。突然“轰”地一声,火苗毫无预警地从回廊上烧了起来,燃起一股焦臭的霉味。

    修瑜即刻将嬴珏护在身后,又焦急又震惊地大声道:“火怎么会烧到这儿?!”

    婉珍靠着小门坠坐下来,有些慌乱地喃喃道:“侧妃,这可怎么办啊?”

    嬴珏逼迫自己不要慌乱,却不知是暴雨来临前的闷热还是火浪的层层迫近,堵得她的心口发怵,一颗心忍不住突突直跳。她一边踱步,一边低头望着怀中已不再哭闹得闵澈,思索着道:“快看附近有没有钝器!想办法把门劈开!咱们一定要出去!”

    修瑜、婉珍和瑞娘即刻四下寻着,不知是浓烟太大呛得人喘不过气,还是根本无法看清,不出一会儿三人都跑了回来,无奈地摇着头道:“侧妃,找不到,这儿什么都没有。”

    黑烟愈来愈浓密,刺鼻的异味熏得众人脚底发软,几乎要昏迷过去。修瑜赶紧从身后扶住嬴珏,道:“侧妃坚持住!我们一定会得救的。”

    突然“哐啷”一声微响挑动了嬴珏的神经,接着那一声呼喊更让她整个人都仿佛落到了实处。

    “蓁蓁!蓁蓁你在里面吗?”

    “蓁蓁!回答我!”

    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透过严实的门缝传来,还有不安的马蹄踢踏声此起彼伏。蓁蓁!这是她的小字,能这样唤她的除了奕衡还能有谁?她的眼角霎时涌出迷蒙的泪意,一颗心犹如被春风吹化的残雪,渐渐温煦润泽起来。她几步跑到门边,情不自禁地喊道:“惠郎!惠郎!我在这儿!”

    门外的奕衡也听到了她的声音,眼底闪过兴奋又期许的光亮,“蓁蓁,不要怕!是我来了!”

    他握紧佩剑更加卖力地砍着门锁,左副将于世龄也拔出自己的佩剑帮忙。瑞娘见门快要开了,突然从后面一把推开修瑜,往嬴珏的小腿上猛踢一脚,疼得嬴珏即刻摔倒在地,怀中的襁褓掉在了地上。

    “侧妃!”婉珍赶紧跑过去准备扶她,却被瑞娘一脚绊倒,撞在门边的木桩上。还没等嬴珏强忍着剧痛站起来,瑞娘已经几步上前,迅速抱起闵澈,转身就往熊熊烈火中跑去。

    “孩子!我的孩子!”嬴珏不顾疼痛迅速站起来,追着瑞娘跑进火中。

    “侧妃!危险!”修瑜朝嬴珏的背影切切呼喊。她一边扶起撞晕过去的婉珍,一边焦急地望着小门。

    “哐啷”一声,门锁终于被劈开了。奕衡和于世龄夺门而入,却只见修瑜扶着倒在地上已经昏迷的婉珍,不见嬴珏和闵澈的身影。

    修瑜急切地望着奕衡,不顾礼数央求道:“瑞娘抢走了小王爷,侧妃跟着进去了,殿下快去救他们!”

    明亮的火光在奕衡眼前跳跃,映照在被风和热浪鼓起的翩然衣袂上,浮漾起一种浓烈又迫人的光泽。它们从修瑜眼前一闪而过,迅速冲进愈发光亮的颜色中,只留下那句愤慨入骨的话在她耳畔回响。

    “弓箭手跟本宫来!”

    于世龄扶起了已经昏迷的婉珍,修瑜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奕衡健步如飞的身影,想着嬴珏和闵澈的处境,默默揪起了自己的心。

    瑞娘一路疯跑着,火苗落到了她的衣襟与额发上,即刻烧了起来。她却浑然不顾自己的狼狈与疼痛,抱着闵澈义无反顾冲向烧得最旺的房间。

    “把他还给我!”嬴珏已然不顾小腿上的剧痛,紧紧追着瑞娘不肯放弃。不时有火星飞溅,又有烧断的柱子倒下来。眼看着瑞娘就要不见,嬴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边奔跑一边呼喊。

    “站住!”

    突然“嗖”地一声,一支利箭从嬴珏小腿边迅速掠过,直插入瑞娘的膝盖中。骤然疼得她单膝跪地,再也跑不动了。一群士兵冲上来进来将她团团围住,嬴珏赶紧跑上前从她怀中抢过闵澈抱在怀里。

    “蓁蓁!”

    嬴珏闻声回首,奕衡快步上前,手指轻柔地替她抹净熏得灰扑扑的面颊,那样缓和的动作,宛如天际一轮弯月,洒下带着桂香的月光,静谧而安详地抚平她心底的慌乱。

    她不禁低下了头,看着已经昏迷的闵澈,落下泪来。

    “你们先走。”奕衡朝领队的弓箭手使了个眼色,那人即刻会意,带着嬴珏就要往外走。

    “惠郎你呢?”嬴珏站在原地不肯离去,眼神焦急又担忧。

    奕衡嫌恶地瞥了瑞娘一眼,暗暗握紧了手中的佩剑。他又回过头来看着嬴珏,声音格外温柔,“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嬴珏点点头,“好,我和澈儿在外面等你。”

    火势渐渐变小,一队弓箭手护着嬴珏迅速离开了火场。瑞娘挣扎着想爬起来,整个人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她歪头看着奕衡,冷冷笑道:“殿下要亲自取奴婢性命吗?”

    奕衡拔出佩剑指着瑞娘心口,明亮的火光遮掩了他眼底的寒凉:“明知故问的事情何必再说,不过在杀了你之前,本宫得弄明白你究竟是谁。”

    瑞娘心下骤然惊慌,身子往后一靠,背部却被一块烧成木炭的柱子烫得“滋滋”作响。她又疼又无法起身,只得狰狞地望着奕衡:“我究竟是谁?殿下如此聪明,怎会猜不到呢?”

    奕衡只略微勾了勾唇角,手中的剑又进了一寸,道:“死到临头还嘴硬,本宫没心思和你废话,说!”

    “也是,我都要死了,有些事情还不如让你知道了痛快,”瑞娘笑得花枝乱颤,“我是齐王殿下的死士,奉蒙将军之命取你妻儿性命!”

    “蒙恒?”奕衡有些怔忡,轩眉一挑,暗暗握紧了麒麟纹镀金剑柄。

    瑞娘欢快地笑着,仇恨却让她的面部表情极度扭曲,犹如乱画的符咒,“你以为将军真的愿意投靠你吗?那不过是殿下的缓兵之计。你杀了齐王府上下这么多人,我和将军放火,要你儿子和心爱的女人去陪葬,太便宜你了!”

    “你以为本宫真的完全相信蒙恒吗?”奕衡往前走了一步,剑锋离瑞娘的心口只剩一寸距离,“你险些害死了本宫毕生挚爱,本宫用‘化骨散’送你一程也太便宜你了!”

    “化骨散?”瑞娘不可置信的眼色中略带一丝钦佩,“这种天下奇毒你是怎么得到的?”

    奕衡笑了笑,“你以为只有你的主子会用毒吗?不妨告诉你,他也是死在化骨散之下,不过可比你强多了。”

    “姜奕衡,你好狠的心!”瑞娘直呼奕衡的名讳,发疯似地瞪着他,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只可惜我有辱使命,没能成功害死他们母子!姜奕衡,这条夺嫡之路你就走得心安理得吗?我告诉你,忠于殿下的人你是杀不尽的!”

    “能否赶尽杀绝也不是你说了算,”奕衡十分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不过对于自投罗网的仇敌,本宫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瑞娘看着奕衡,突然仰天大笑:“你杀生如此,难道不怕报应?不妨告诉你,这一个多月来,我每天偷偷地服下寒凉伤身的药物,再化成乳汁喂给你儿子,你想,他还那么小,也不知能活多久呢。”

    “你说什么?”火苗在奕衡眼中上下窜腾,他的剑锋往上一扬,直逼瑞娘的喉头。

    瑞娘笑得分外痛快:“你怕了?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姜奕衡,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本宫不想听你废话!”奕衡的声音如三九寒天的冰凌,凉到刺骨,“下去陪你的齐王殿下吧!”

    “唰——”的一声,奕衡迅速划破了瑞娘的喉咙,看着她惨烈的死相,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嬴珏坐在马车上不住探头眺望。她突然远远地望见奕衡的身影,不禁喜极而泣:“惠郎!”

    奕衡回过神来,迎面迅速跑了过去,切唤一声:“蓁蓁!”

    修瑜见奕衡出来了,也禁不住欢喜道:“殿下万安,您出来了。”

    蜀锦妆花缎面的车帘被热浪挑起妖冶的弧度,露出嬴珏憔悴又绝美的脸庞。奕衡伸手替她拢住鬓边散落的碎发,关切地问道:“澈儿和婉珍怎么样了?”

    嬴珏的心被后怕紧紧攫住,颤声道:“他们都昏迷着……惠郎……幸好你今日及时来了……”

    “不要害怕,”奕衡柔声宽慰着,“只要我在,你就不会有事。”

    嬴珏动容地垂下了头,一位年逾四十的老太监张承迎了上来,道:“殿下,这会儿咱们是往哪儿去呢?”

    张承原是敬睦皇后身边的内侍,敬睦皇后薨逝时姜奕衡尚且年幼,张承便主动留在了奕衡身边照料,一来二去便是十几年。

    奕衡沉吟了片刻,道:“起驾回总督府!你再亲自去一趟怡宁宫,告诉胡侧妃和罗侧妃,本宫今晚就不回王府了。”

    张承拱手恭谨道:“是,奴才遵命!”

    奕衡翻身上马,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车马缓缓开动着。嬴珏回望一眼夜色笼罩下的长安城,那将灭未灭的火光突兀地将黑夜点亮,上下吞吐的火舌宛如一条恶虫,点点噬咬着她瑟瑟发抖的心。

    “轰隆”一声,打雷了。惨白的光亮划破天际,映照在嬴珏的脸上有一样冰冷的色泽。倾盆大雨接踵而至,她放下了窗帘,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