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寿阳陈氏(下) 失踪人口回归
玄汐送了陈瑞阳出了室内,里头郑铎含笑温文,示意苏岚坐在自个床尾。 转身回来的玄汐走到内室的桌案前头,执起茶壶来。正同郑铎说着话的苏岚微微一笑,只瞧了瞧门口,郦远便自动自觉地走了进来,接过他手中的茶盘,玄汐顺势一递,露出个笑容来,整张脸孔,也温柔许多。 “我伤势并不严重,初时或许还有些许愤懑,此时,亦是心境平和,故而,你也无需挂怀。“郑铎笑起来时,一双桃花眼,眼角俱是细密纹路,在略带苍白的面色映衬之下,愈发显出岁月来,“这一遭,倒是多亏玄郎周全。” “伯父见外了。”玄汐摇了摇头,从郦远手中的茶盘头拿了两盏茶,分别递到郑铎和苏岚手中,才在一旁南窗下的长榻坐下,说话时,脸色温和,虽不带笑,却也半分冷漠模样都不曾有。 苏岚也露出个笑容来,眉眼和煦,瞧了郦远一眼,郦远点了点头,便退出内室。 “伯父既然大安,索性我也便不客套了。眼下京中您二位出事的消息,应尚未传开,陛下,对陇西只怕还存着余地。”苏岚边说话,边瞧着一旁的玄汐,“括隐一事自是首位,陛下为达此目标,旁的事情,都可让步几分。” “陛下如今以括隐一事立威,自然是不能折在陇西。”郑铎虽是这么说,可是眉头已是隐隐皱紧,“可是,李江沅行事如此,陛下或许难以如愿呐。” “不过我离京前,收到了一份张淇张大人送来的密折。密折中夹了些许信件,信中谈及的,皆是陇西军政密事,分量不轻。”苏岚此时定定地瞧着玄汐,“我以为李江沅向张淇发难多半是为了这个,却没想到张大人竟然能在那等情况下将此物送出。此时,这封密折已在陛下和几位家主的案头了。” “陈侯昨日与我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李江沅如今正寻我们下落而不得,既是存了卖我个人情的意思,却也应当属实。张淇也已重掌高阳府,倒也可说明归远侯府是存了忌惮的意思。” “既然李江沅如此想知道我二人下落如何,便不必遮掩,朝廷钦差断没有不敢见人,暗夜潜行的道理。”郑铎微微一笑,言语间却尽是轻蔑,想来也是叫李江沅近来所为气个不轻,“且不说旁的,李江沅既然有胆子杀了一个钦差,也就得有胆子承受后果。” “伯父说的对。只是现下您身份贵重,兴师问罪这活,您不合适。”,苏岚点了点头,又是一笑,“李江沅对于您,若一日不拿出十分恭敬,便一日晾着他就是了。我此行,没别的用处,就是来替您打门去。后头的事,我们小辈也做不到,还得您老人家出马。前头的事,您老人家何必失这身份,我们来就好。” 苏岚说完这话,便挑眉瞧着玄汐,一双凤眼,闪着亮光,璀璨逼人。玄汐瞧着她那一双眼,只觉着心头触动,并不言语,微笑着点了点头。 “只是,伯父,我一路行来始终有一事不明。”苏岚又是微微一笑,瞧着郑铎道,“这陇西之贵族,仿佛十分有趣。除却李氏,其余三大家族,若干小族,与清原之行事作风全无差别。唯有这李氏,行事看来,全无半分贵族之章法。” “竟将暗杀一类的事情,过到明面,全然不行那智计之博弈,只想着与你搏命。如此,怎能称陇西之雄?” 苏岚这话问完,却只见玄汐同郑铎二人相视一笑,仿佛是十分得意的模样。 “你以为伯父,真是为他们所伤?” “难道还是自己伤的不成?” “正是。” 苏岚这才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实无比的表情,惊讶的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江沅又不是疯子,他敢对谢眺下手,是京中早有人给他吃了颗定心丸,知道这谢眺不过是咱们推出来的,即便是死了,也无妨。” “可我与郑大人,他岂敢动手?”玄汐说完这话,便又瞧着郑铎,“即便是惠安夫人心中或有些陈年往事,李江沅也不会在这种事情由着她来的。此举,不过是为了盘活张淇这枚棋子罢了。” “另外,还能请都副指挥使您到这陇西来同唱这台大戏。” “不过,李江沅是够嚣张了。咱们是自己凑去的,可也得他给这个机会啊。” 苏岚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几变,从错愕到了然,最后只剩个苦笑的神情。玄汐虽是戏谑之言,可她也知悉并非夸张。 钦差此入陇西,朝廷态度十分暧昧,二人身边不但禁军数量不足,行事也颇多顾虑,只瞧着是想同李江沅坐在书房里头细细的磋磨。只是,这朝廷的态度,未必是清原几家的态度。作为朝廷里头掌握大权的贵族,最为排斥就是这行事百无禁忌姿态又蛮横的新贵族,又担心陇西顺着朝廷给的台阶弯了腰,去京城分一杯羹。郑铎此法,倒像是学了李江沅先前的手段,并没什么布局谋篇的精巧,甚至有些粗糙,可偏偏在此时此地,倒是有奇效。 也正是因着二人之遭遇,她此来才能带了些兴师问罪的意思。更能名正言顺地从京中带来大批士兵。苏岚亦是承认,这些人才是他们行事的腰杆子。 至于另一件事,她倒是并不十分确定。 郑铎瞧见她这神色,心中也猜出了几分,便问道:“临行之时,苏公可与你交代了什么?” “您可知道,我曾给惠安夫人写过封信,里头说了这么句话,惠安何德何能呼我为侄。”苏岚听他如此问话,便是笃定了先前的猜想,应答从容,“您知道,我这等书信往来祖父皆是暗中瞧过的,可他什么都没说。如此,也可知悉老爷子是何等态度了。” 郑铎听了这话,倒是点了点头,眼光却叫苏岚有些瞧不透,只觉着他心中似乎是想的远远甚于此番言语。 “还有,前头往京城送的那血书真是吓坏我们了。玄伯父虽表现的镇定非常,到底是。”苏岚也不与郑铎纠缠方才的话题,便只将进来这许多疑惑都一一问出。 “那一夜确实凶险。只是其血迹并不是我的,乃是我的亲卫。”玄汐难得的露出了几分伤怀之色,语气也弱下几分,“李江沅的人那时确实是动了杀心的,不过应当还是有人意识到我们是何人,后来便就尽数撤了。送出那张血书,是我思虑不周,可也有刻意为之的意思。” “其中所言之事,确乎属实?” “自然属实。只是辛苦朝廷数万两银子,苦心经营十数年,都给旁人做了嫁衣。” “我以为,这才是李江沅真实的手段。他竟能在这样一张看似天衣无缝的网中,撕开口子,不,是据为己有,想想都叫人胆寒。” “眼下,优势又回到了咱们这边。只是,如何利用现下这局面,还需得谨慎为之。”苏岚点了点头,“伯父可有了什么章程?” “我想请你,去会会你这位姑母。”郑铎点了点头,“苏家与她的恩怨,或是你祖父与她的恩怨,牵扯不到你身。你对于当年之事半分不知,这点我想惠安夫人也是明白的。” “况且,昔年你父亲对这个mèimèi还是不错的。”
“我明白了。”苏岚点了点头,“那我明日便动身前往高阳。” “我与你同去。”玄汐忽而开口,倒是叫苏岚有些意外。 正欲拒绝,便听得郑铎道:“我也是这般想的。我欲在寿阳再多待几日,让他陈家吐出句痛快话才行。高阳的局面,眼下倒是不必太过谨慎,因此你二人只要把握好尺度,便可嚣张些也无妨。让他们好好瞧瞧,什么叫做清原贵族的风骨。” 苏岚听了这话倒是噗嗤一笑,不为别的,就为这郑铎那藏也藏不住的赌气意味。 “我也十分担心张淇。”玄汐的声音平平地插入苏岚的笑声,苏岚瞧过去的时候,倒觉得他耳朵竟隐隐有几分发红,似是害羞一般,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又说了几句话,郑铎虽仍是言语清晰,可面瞧着还是颇有些疲惫,兼之苏岚长途而来亦是有些吃不消了,便各自散去。 玄汐与苏岚下榻的客院比邻,自然一道回去。方离开郑铎的院子,玄汐便以眼神示意苏岚。苏岚便叫一脸忧心的郦远先行离去,这陈家的院子里乃是如今陇西最为安全的地界了,她自也不需要郦远护她周全。 待得郦远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玄汐才微微一笑,与她并肩,竟是往陈家的花园深处走去。 京城里仍有些暑热,可陇西已是秋日风光。这花园虽不大,但难得精巧,四下里也点了灯,竟有些雅致的意思。玄汐在个假山前停下脚步,只瞧着苏岚。 苏岚倒有些摸不透他此刻的想法,只觉他落在自个身的目光来来回回,竟有些烫的叫人不自在。 半晌,才顺着他的视线摸了自己已经全部束起的长发,和那束发的墨玉冠,倒是松了口气,语气还带几分戏谑味道:“喏,我如今也行了冠礼,再不能说我乳臭未干,枉为重臣了吧。” “嗯。”玄汐点了点头,神情倒是十分认真,“未能参加你的冠礼,我十分遗憾。” 苏岚未曾料到,他如此郑重地,说了这么句话,一时倒有些语塞。 “你的礼物我收到了,翠玉冠翠玉簪皆非凡品,瞧见时,倒是十分意外。”苏岚想了想道,“一则不知玄郎竟如此重视我这冠礼二则倒是隐约瞧出你手头银钱颇丰啊。” “你只当做是生辰礼物便是,至于冠礼。” “怎么,你知悉我的底牌,便觉者我行冠礼是不作数的?” 玄汐也未料得她竟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下面那句冠礼的礼物再行补,也便就说不出口了。一时,波澜不惊的脸孔倒是破天荒地叫苏岚瞧出了羞赧的意思。 苏岚瞧着实在有趣,便也就真的笑出声来。玄汐见她笑了,脸的赧意竟是越发的重了。 苏岚见玄汐这般样子,只以为是自己的玩笑开得有些大了,真惹了他生气,便连忙补一句。 “玄郎遇袭的消息传来时,正是我冠礼前几日。因着挂心于你,倒是未曾体会冠礼之兴奋,只想着快些结束,赶来陇西瞧瞧你二人。” 玄汐的脸色更红了。 而苏岚只觉着,今夜的玄汐,真是诡异。 而她也不知道,面前的人此刻胸口揣着的那颗心,跳的是何等之快,快的让他心慌,却又有不知名的巨大的愉悦。 “你,早些歇息吧。”说完这话,玄汐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剩下苏岚一个,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