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有为厂长
第五十五章有为厂长 公历十一月初，秋将尽冬将至，气候暖中透凉。蝉声消失，雁群南迁。 西郊工业区柏油马路两边整齐的梧桐树行枝疏叶黄，萧飒的秋风拂过树梢，落叶在风中无声地飘零。 曙光溶溶，天刚拂晓，柏油马路上照例热闹起来。 这条奇异的公路，人流密集，繁杂而混乱。先进与落后并存，文明与野蛮共处—— 车，各式各样的车：进口的或国产的流线型轿车、军用或民用难以区分的吉普车、大马力兼高速度的货车、早已过时而不肯舍弃的破旧卡车、座位舒适和漂亮美观的旅游车、式样陈旧且拥挤超载的公共汽车、疾速风快的轻骑摩托车、各种牌子的脚踏自行车、动作迟钝和速度缓慢的大小拖拉机、千百年前就诞生的用农夫脚力驱动的独轮车、有着百年历史的搬运工用血汗牵引的手拉双轮车……长短不一大小各异，人力机械优劣悬殊，轻捷笨重快慢差别，七颜八色奇形怪状，都在这条路上大显神通；人，各种各样的人：料子挺括的、奇装异服的、青衣小襟的、油污工装的、悠闲安逸的、疲于奔命的、爽快顺畅的、艰苦困顿的、任重道远的、萎靡颓废的……男女老幼各行各业，高低贵贱喜怒哀乐，都在这条路上各奔前程。 这条奇异的公路，热烈而奋发。聚散离合，皆有规律—— 车流，各式各样的车；人潮，各色各样的人。是人，都被一个强大的时代潮流所吸引，无论先进与落后，不管高贵与低贱，或前或后，或急或慢，或喜或忧，或信或疑，都朝着一个方向和目标运动。这就是：向理想靠拢，向幸福迈进，向美好争取，向文明进军！ 早上七点钟左右，西城河大桥上照例出现一位三十岁的青年汉子，矮个圆脸，墩厚壮实，身着一件淡蓝色衬衫，臂挽一件草绿色旧军装，开始他日复一日的千米长跑。十个月以来很少间断的晨晚跑步，几百回循环往复的脚板磨擦，他对这条热闹喧腾的柏油马路似乎有了很深的情感。今天，这条熟悉的跑步路线说不定是他最后的一程了，因此，一反常态，采用老年人才有的节奏，勿称地迈动那富有弹性的双腿，一路慢跑，时不时向周围流连顾盼，如有难分难舍的恋情。 今天这一程，他路遇诸多干扰，时常应付旁人的招呼。 这不是吗？ 刚才，有辆公共汽车缓缓地驶过他身边，忽然从车窗里探出几个脑袋，纷纷向他招呼。 “曾厂长，听说你要调走啦！” “真可惜，刚刚干出点名堂，就要调走！” “曾厂长，你不能走啊！” “砖瓦厂需要你！” “我们需要你！” “……” 一股暖流霎时传遍周身，他加紧跑了几步，高举右臂使劲地挥动，使劲地点头，向那些可爱的工人们致意：“工作调动是正常的。谢谢同志们！谢谢！” 此刻，又有七、八辆自行车驶到他的身后，铃声齐鸣，飘然慢行，围着他盘旋飞舞唧喳问好。 “曾厂长，听说你要调走，是吗？” “长跑健将可得调换运动场啦！” “我真不明白，上任才十个月，新产品搞上去了，落后厂翻身了，倒把有功之臣调走，这叫什么理儿？” “薛仁贵征东，张士贵得功，出力气倒霉，卖嘴巴光荣。古来如此嘛！” “共产党讲实事求是。这不公平！” “曾厂长，你别忙着走。我们商量好了，大伙儿联名向上级领导写人民来信，要求把你留下来！” “……” 扑面春风瞬间温暖身心，他含笑慢跑，仍然高举手臂使劲地挥动，使劲地点头，目送这群充满活力的青年工人渐渐驶离身边：“历史只会前进不会后退。要相信组织，相信党的领导。谢谢你们！谢谢！” 看得出来，这位即将卸任的年轻厂长，心里燃烧着一把感情之火，表情却是沉稳而严肃的。 前边，离城三公里路标不远了。突然，有辆崭新的“北京牌”吉普车缓缓地驶离中心车道，小心地避开路边的自行车队列，跟在这位穿衬衣的跑步者身旁，驶了一段路，戛然停在他右前方的路边上。车门打开，跨下一高一矮两位鹤发银丝的老头。 青年汉子眼神一亮，快跑几步，惊喜地迎上去，同两位年老长者热烈握手：“关局长，老厂长，是你们呀！” “小曾，你就这样跑步去上班？”瘦高个子老头略带新奇地问。 “听说你天天如此，是吗？”瘦矮个子老头的问话含着厚爱。 青年汉子笑着点头。 “当个厂长还跑路上班，没听说过。”王勤和边握手边称奇。 “充分利用时间，上班同锻练身体一举两得。”曾有为机智作答。 “怪不得身体捧得像个运动员！”关向荣边握手边赞叹。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曾有为又是一句箴言。 “不错！”关向荣亲切地拍拍曾有为壮实的肩膀：“小曾，来，咱们到马路边去谈点事。” 三个人走到马路最边沿，不顾尘土沾衣，在柏油路沿外的草丛中站定下来，开始一场颇具情怀的对谈。 “小曾，咱俩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你那个厂长干得怎么样？” ”炸掉一个碉堡，打开一个缺口。” “上任十个月就把新产品搞了上去，解决了老大难问题，还挖掘了一批人才，点了一把文明治厂的大火，成绩不小啊！” “我奋斗二十几年没办成的事，小曾十个月就干出了名堂，真了不起！” “别提啦！刚刚才打开局面，还没站稳身子，局里的调令就跟屁股来了。上任十个月，我算有了体会，当个较劲儿的厂长，真难！” “是啊。这回上省里开了个会，住了一阵子医院，想不到后院就起火喽。我们党内有些领导干部，多年来，极左教条主义和封建特权主义搞顺了手，一见到违背自己意念的新生事物出现，就站不安稳坐不安宁，上上下下串通一气，拿着绳索去捆绑人家的手脚，让人动弹不得。不光是你小曾，去年任命的几位年轻厂长，有挨批挨骂的，有被人告状的，有被剥夺职权的，还有老婆闹离婚的，日子都不好过哟！” “当个较劲儿的厂长是难，我尝过这个滋味。” “小曾，你真沉得住气，我回来好几天了，你不知道？连句牢sao话也不找我说说？” “关局长，我有满肚子的话想对你说呀！可是，这几天，为了解决新产品销路问题，开了个现场订货会，忙得焦头烂额，抽不出时间啊。” “现场订货会？喔，真新鲜！怎么个开法？” “就跟市场上的商品展销会差不多，产销业主直接见面，看样订货。” “又是个创举！开会的具体经过，你得抽时间向我详细汇报。” “行呀！” 年轻厂长头脑灵敏才华横溢，改革创新敢作敢为，深受两位长者的赏识。 关向荣微微含笑，摆出一道考题，要试试年轻厂长的思想水平：“不过，小曾，事情到了这一步，组织上已经下了调令，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曾有为认真回答：“说句实话，作为一个革命战士，身负重任走上战场，好不容易打胜了第一仗，却被上级莫名其妙地调离队伍，大功未成壮志未酬，谁能不感到痛苦？刚见到调令那会儿，我委屈过、气愤过，甚至消极悲观过。但是，后来，想通了。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管到哪个单位干什么工作，就是当个普普通通老百姓，我也要搞改革、搞创造，发挥自己的才能，****力所能及的事业！” 年轻厂长无私的胸怀，招来两位年长者的倾心赞扬。 “说得好极了！时代在前进，社会在变革，我们共产党人的思想觉悟也要不断前进。在当前这个新旧交替的时期，面对复杂的矛盾和斗争，满足于上级叫于啥就干啥，可就落后于时代喽！”关向荣连连颌首，一边称赞一边向着王勤和发出感慨：“老王，我们这些老共产党员想不到、跟不上的思想境界，他们年轻党员想到了做到了。难能可贵呀！” “我的思想境界比他们差的远。惭愧！”王勤和言出肺腑。 “不。比起你们老一辈，我们年轻人不过是绒毛鸭子初下河，需要不断的学习和锻练才行。” 曾有为的谦逊决非故作姿态。 三位知心人的话题霍然从时弊感悟转向光辉前景。 “哈哈哈，小曾，刚才我是考你一考。实话告诉你吧：局党组会议已经作出决议，收回对你的错误调令，重新任命你为市属砖瓦厂厂长！”关向荣向年轻厂长传达新的喜讯。 “真的？那太好啦！”曾有为惊喜万分。 “不假！这回的任命不同一般，意义更加重大！”王勤和随着补充了一句。 老局长开始给年轻厂长布置新使命。 “为了推进企业改革，局里决定开展厂长、经理负责制试点工作，市属砖瓦厂是试点单位之一。小曾，没想到吧？” “厂长、经理负责制？我从书本上读到过，没想到来的那么快！请局长提示一下总的要求。” “主要原则是以厂长为中心实施企业管理，企业给厂长以生产指挥、经营管理上的决策权和自主权，厂长对企业担负预定的经营目标和管理责任，党组织负责方针政策上的督促和政治思想工作的配合，职工代表会议实行对厂长职责的监督，管理干部采取聘任制，厂长有提名权。试点工作期限预定为两年，实现预定目标和取得经菅绩效的可以继续连任，达不到预定目标和缺乏经营效率的下台让位。怎么样，这个厂长更不容易当吧？” “好极了！职责分明，英雄有用武之地呀！” “初生之犊不怕虎嘛！我先问问你，任命宣布后上台组阁，打算选谁当你的副手？” “早就看准啦。聘请制瓦工刘忠才当第一副厂长，负责全厂生产技术管理和新产品开发。” “唔，眼光厉害呀！告诉你，这个人才，如果你不用，局里任总工程师马上就会把他挖走！” “再说句实话，我个人的能力是很渺小的，如果不尊重和依靠人才，必将一事无成。” “是啊。要是没有一批像你小曾这样的人才，我这个当局长的同样会一事无成。咱们这叫不谋而合嘛！哈哈哈！” 老局长爽朗地笑起来，接着，用手指指一旁的王勤和。“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王老厂长年过花甲身体不好，组织上批准他离休，他主动要求回厂当几年顾问，你欢迎吗？” “太好了！”曾有为大喜过望，一把握住王勤和的双手：“老厂长，欢迎你呀！有你这样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老一辈当顾问，我是如虎添翼啊！” “不，不，这家工厂，我洒下过二十几年心血，感情上分不开啊！我老了，力不从心了，无非是面对厂情大事，给你们提提意见和建议，企业的改革和发展，得靠你们年轻一代去奋斗啊！”王勤和如实表达自己的心愿。 忽然，老局长一耸眉峰，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内心似有万千感慨：“小曾，局里搞个制度革新、重用个基层干部，那可是化了九牛二虎之力争来的！上星期的党组会议整整开了一天，激烈争论了大半天，反对意见来势汹汹，我是想尽办法，借了省局长会议的东风，才把大家统一起来。关键时刻，还靠老王同志助我一臂之力。你当个较劲儿的厂长不容易，我当个较劲儿的局长更不容易啊！” 此话不假。关向荣从省城回局以后，经过几天的调查研究，作了精心准备。在他召集的这个局党组议决开展厂长、经理负责制试点工作专题会议上，省建材工业系统三级局长会议纪要文件的传达引起了强烈反响。与会者们从一些同行业兄弟单位企业整改的新鲜经验中既打开了眼界也生出许多疑问，诸如“会不会助长个人独裁”、“党的领导如何体现”、“书记的位置怎么摆”、“同资本家办厂有什么两样”云云，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对这些理论和概念上似是而非的谬误论调，他胸有成竹地旁征博引条条辩驳。在自己拟就的开展试点工作方案同大家见面时，引起更加激烈的争论，各种各样的怀疑派与保守派结成统一战线，振振有辞的反问，肄无忌惮的否定，一浪高过一浪地袭来。反对意见那么偏激和强烈，任何理论上的引导也难以奏效，他用欲擒故纵之法先任奇谈怪论一时倾泻，后重复朗读省级会议纪要中关键段落，才以“上级指示精神”压住反对者的阵脚。更让他预料不到的是，当他提出确定市属砖瓦厂为试点单位之一和任命曾有为继续担任厂长的议题时，那杂七杂八的否定意见又纷至沓来。有一些党组成员，观事量物不从大处着眼，却从外围那些“个人独断专行”、“不依靠党组织”、“压制党团骨干和老工人”等等道听途说中兜圈子。尤其那位组织科科长还拿出一封新产品车间被免职的工段长发泄个人不满的群众来信来大做文章，对治厂能人无端发难。听着，听着，一股义愤之气在胸间升腾，他凛然而起，将曾有为上报的粉煤灰砖产品质量捡验报告单怒掷于桌，掰着手指头列举曾有为改革落后工艺、解决老大难问题、挖掘培养技术人才、实施职工技术培训、丰富工人业余文化生活等等事实功绩，严正指责郑副书记为首局调查组的“事故调查报告”和党组对曾有为人事调令所犯的违背科学、压抑人才的错误，使反对者们张口结适无能回驳。会议曾一时陷入僵局。就在这关键时刻，为人朴实稳重、很少参与政治性争论的王勤和处长认真地开了腔，以市属砖瓦厂老当家人的身份，将自己二十几年来的治厂教训同新厂长十个月的成就做了非常客观的对照，然后，用极其公正的态度发出真诚的呼吁：“同志们，咱们再不能做埋没年轻人才的傻事了。党中央一再强调实践是捡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曾有为同志上任才十个月，是功是过，事实明明白白摆在面前，让他把试点工作搞起来，放手让人家干下去，两年任期一满，结论自然就出来啦！”王勤和的发言赢得一片稀嘘的附和声，他向这位即将离休的花甲老人投去感激的目光。这时候，从会议开始就态度暧昧、常常不着边际提些疑问的郑副书记又一次表演了走钢丝的惯技，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观点大转弯，对自己主持涉及市属砖瓦厂的“事故调查”和人事调令做了捡讨，给局长的方案和曾有为的重新任命投了赞成票。主管组织和政治工作的党组副书记转移了立场，其他怀疑派和反对派终于战线溃散，他对这位隐晦圆滑的老下级投去轻蔑的一瞥。至此，他所策划的厂长、经理负责制试点工作方案和曾有为的重新任命才最终议决通过。 在这新旧历史交替的特定时期，极左路线劣根尚存，********遗风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改革者每走一步都困难重重，要经历艰巨的较量。关向荣能不感慨万端么！ 何需详细叙说？老局长发此感慨言出有因，曾有为完全能够领会，他点头称是：“关局长，你的意思我懂。改革者面前没有平坦的道路，要准备迎接艰巨复杂的斗争考验！” “方案已经确定，任命已经通过，你就放开胆子干，不要有什么顾虑。”关向荣又一次赞许地拍拍曾有为的肩膀：“一方面，要勇于创新，看准了的事就大刀阔斧地办，开拓前进义无反顾；另方面，要善于做各种人的思想工作，善于同反对自己的同志相处，有理有节宽怀大度；还要发挥团队战友的集体力量，顶风沐雨并肩战斗。我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退下来。今后，碰到什么难题，多同老王同志商量，也可以来找我谈谈。不管退到哪一步，我这个老布尔什维克都是你们改革者的后盾。不为振兴中华出份力气，我们没脸去见马克思、******、******啊！” 老骥伏枥，壮心不已；高风亮节，勉励后人。曾有为激情澎湃，一把握住老局长多皱的手掌：“关局长，你放心，我不会给我们这一辈布尔什维克丢脸的！” “那好！咱们一起上车到厂里去。局里的方案和你的任命马上同厂党委见面。”关向荣一边邀曾有为上车，一边招呼王勤和：“老王，走吧。” “不！关局长，你和老厂长坐车子走，我仍旧跑路吧。”曾有为却不想坐车。 “破一回例都不行吗？”王勤和大感奇怪，抬腕看手表，催促道：“时间不早，还有十分钟就上班，你这个当厂长的可不能迟到哟！” “不会迟到的。”曾有为神秘地笑笑：“我有一条秘密通道，说不定比你们的车子还到的快哪！” “秘密通道？在什么地方？”关向荣吃惊地问。 “瞧，就在前头。吉普车停着的那儿有条小路直通厂后门。不过，走这条路要过一个关卡，一般人发现了也不敢走。”曾有为抬手朝前方一指。 “真有这回事？”关向荣闻之大感兴趣：“走，带我们去看看。” 曾有为领着两位老人朝前走去。吉普车司机小金以为搭客们要上车了，忙把车门打开来，却见老局长摇摇手，说：“再等几分钟，我们去看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青年司机好奇地钻出车子，关上车门跟了上来。 果不其然，就在吉普车停车处近旁，距城三公里路标处，农机公司仓库围墙外侧，有一条被荒草遮没的羊肠小路。曾有为领头向前走了约一百米左右，但见西郊工业区一条排污渠道横亘于面前，渠道对面便是郊区城西公社的桑园地，前头枝叶丛中隐隐现出市属砖瓦厂的围墙和后门。渠上没有桥，渠里流淌着暗灰色的工业污水，一道障碍隔断了行路通道。谁也不会想到利用这条捷径小路进出厂，很少会有人踏进这条荒草茂盛无所用处的羊肠路。 关向荣顿时省悟，指着眼前的小路和渠道，问：“小曾，这就是你的秘密通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关卡？” 曾有为点头称是。 “哎哟，这渠道起码有四米宽吧！你就往这儿过？”王勤和吃惊了，感到不可思仪。 “我在中学念书时跳远成绩是五米三，在部队当兵时的最高记录是五米七五，过这渠道绰绰有余。”曾有为满有把握，平静作答。 “好家伙！曾有为，想不到你还是个运动健将呀！”司机小金也惊呼起来。 “行呀，小曾，开始现场表演吧！”关向荣像个裁判员，发出指令。 “是！” 好个曾有为，将胳膊上挽着的上衣卷成一团，捏在左手掌里，转头向后退回去二十米远。站在渠道边上的三位观众不约而同地闪身到路旁草丛里，让出通道。但见曾有为熟练地做了几个下蹲动作，助跑、加速、跃起、腾空，如利箭脱弦，似山鹰冲刺，矫健的身躯疾速地掠过渠道上空，稳稳地落在对岸松软的砂土地上。 年轻厂长回过头来，挥舞手臂，笑着说：“关局长，老厂长，小金，再见啦！以厂部办公楼为终点，咱们比赛比赛，看谁先到！” 只一瞬间，曾有为健壮的躯体便消失在桑树林的繁枝茂叶之中。 三位观众就象参观运动员创造竞赛记录，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 “小曾，英雄啊！不循常规，独辟蹊径，当厂长就得有创造性！”关向荣对自己所发现和扶植的这位年轻厂长的性格和素质有了更深的印象，由衷地发出赞赏之声。 “连上班走路也追求效率敢冒风险，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呀！”王勤和发现了接班人在生活方面不同凡晌的雄风异彩，惊喜地发出赞叹之声。 “曾有为这家伙厉害！他抄近路走厂后门，咱们是过弯道进厂大门，四个轱辘赛不过他两条腿哇！”年轻司机惊呼自己的吉普车跑不过人家的两条腿。” “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哈哈哈！小金，咱们慢慢走，到时候认个输就是喽！”老局长扬声大笑，招呼同行者上路。 三个人转身回头，踏着荒草，从羊肠小路上往回走。 两位白发丛生的老头并肩慢步边走边谈，深沉地互相倾吐内心的感慨。 “老王同志，此时此刻，你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我们的党、我们的时代真是伟大，教养出这么好的年轻人！搞革命，搞建设，搞了几十年，我为我自已感到惭愧。论文化、论知识、论才能、论勇气，我都不如小曾。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从他们这代人身上，我看到了祖国的光辉未来！” “想得一点不错。我还想到，我们这辈人，前半辈子搞武装革命，是在真枪实弹的战争里度过；后半辈子搞和平建设，仍然是在进行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真枪实弹的战争，我们是当之无愧的胜利者；不见硝烟的战争，我们只能算开了个头，离胜利二字距离还很远啊！” “是啊。和平建设的战争比武装革命的战争更艰巨、更困难，需要几代人前赴后继的努力，才能达到胜利的目标。” “几十年啦，我们在深奥的思路上探索，在复杂的战场上搏击，真是千辛万苦艰难曲折啊！如今，我好像才看清和寻找到一个最有效的突破口，这就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培养和造就一批像小曾那样有抱负、有才能的年轻人，放手让他们挑重担、管大事。有了这样一批优秀的人才，让他们去带动千军万马，再坚固的堡垒也可以攻破，再艰难的障碍也可以克服，胜利就在前头！” “……” 柏油马路到了，吉普车就在跟前。 两头凝结着半个世纪风霜雨露的银丝皓发，在深秋的朝阳下闪闪发光。 革命者的征途，神圣而宏伟；改革者的前程，崎岖而辉煌。催人奋发啊！ 『作品全稿终结』 （原创初稿于1983年2月至1986年12月， 修改定稿于2O13年1月至2O15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