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寒冰消融是春水在线阅读 - 第三十五章 重归于好

第三十五章 重归于好

    第三十五章重归于好

    时入夏季昼长夜短,天一擦黑便至八、九点钟的时辰了。吴妙华携儿挽女回到团结巷的新居不夂,她丈夫刘忠才与魏忠善副厂长忙完厂里的事,一起骑车回到了家。

    夫妻纠纷翻脸分离,忽然见面该有几多尴尬。可眼前这对夫妻的悲欢离合,却别有一番情趣。

    “爸爸!”大儿子首先向父亲迎去。

    “爸爸!”小女儿向父亲伸出小手。

    丈夫从妻子怀里一手抱过小女儿,另一手揽住大儿子,咧着嘴巴朗声笑道:“孩子妈,你可回来啦!我盼你,头发都盼白了好几根!”

    妻子鼻子发酸,眼里转着委屈的泪珠:“你呀,你这个狠心人!老婆在外边过日子像掉进了油锅,你连问也不来问一声!”

    跟在刘忠才后边走进门来的魏忠善老头,见到这个场面,禁不住开起了玩笑:“唔,哈哈哈!你们这两口子,唱了场什么戏呀?是《樊梨花》,还是《打金枝》?我老头子都搞不清哟!”

    “你这死老头,人家夫妻俩闹别扭,刚刚见面和好,你还取笑人!”站在一旁的魏忠善老伴拿眼睛瞪自己的丈夫,怪他玩笑开的不是时候。

    “啊,对对对。妙华,我一瞧见你回来,心里那个高兴劲直往上冒,憋不住开个玩笑,你别见怪。”魏忠善连忙向吴妙华表达歉意。

    吴妙华见魏忠善进屋,脸孔红了红,笑着说:“魏副厂长说哪儿话!我自个儿做了傻事,该让人取笑的。不过呀,我这小心小眼的女人,啥本事也没有,心里有疙瘩只会拿老公出气,哪能同戏文里那些官府千金、皇儿公主相比哟!”

    刘忠才接着打趣:“可不?我刘忠才不过是个土不拉几的穷工人,哪比得上戏台上威风凛凛的将门之子!老婆一翻脸,我只好陪礼道歉。”

    “嘿嘿,你们这两口子真有意思!”魏忠善被刘忠才夫妻俩松爽的对话所感染,兴致勃勃地大发感慨:“依我看,戏台上那些公主千金、将门少爷没什么了不起的,只知道拿祖宗父母的招牌摆架子耍威风,哪有咱贫穷夫妻的情义深哟!”

    “死老头子,肚子里没几滴墨水,拿腔拿调的,不怕人笑话!”魏师母一边取笑老伴,一边张罗着让男人们吃个夜餐:“我和妙华一块吃了晚饭,给你们留着好菜,瓶子里还有老酒。”

    “是呀,快坐下来吃夜餐,我去把菜端来。”吴妙华连忙往厨房间端出几盘熟菜,摆到餐桌上去。

    “唔,大螃蟹,好菜!来,忠才,咱们口福不错,今儿个又是好日子,为你们夫妻俩重归于好,干几杯!”魏忠善心中大喜,拉着刘忠才在桌边坐下来。

    吴妙华笑着从丈夫身上接过小女儿:“今天是个好日子,你们吃吧!”

    “好哇,小炒、冷盘加螃蟹,聚丰园里的名菜也没这个味道好!”刘忠才一边入座,一边赞赏:“魏师母,你烧的菜可真不错!”

    魏师母“卟哧”一笑:“哈哈,忠才,这回你说错了。这可是你老婆的手艺。”

    刘忠才尴尬地搔搔头皮:“嗨呀,看我,分别才五天,连自个老婆的好手艺都忘掉啦。真该死!”

    “哼,你呀,男子汉大丈夫,连老婆的人都不瞧在眼里,还在乎这点手艺!”吴妙华没好气地抢白丈夫。

    “瞧瞧,我又该骂!”刘忠才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哈哈,我说忠才,你可真是个书呆子。老婆娘子嘛,哭是亲,骂是爱,连这点道道都不懂!”魏忠善倚老卖老,又开上了玩笑。

    “死老头子,又充好汉!”魏师母嗔骂老伴。

    魏忠善和刘忠才开始对酌小饮。魏师母搂着刘钢,吴妙华抱着刘梅,陪坐在一边,宛如一家人那么亲密无间。

    夜餐中间,吴妙华为让房之事又向魏忠善表了感激之情,却见老头连连摇手,反而用自责的口吻做着捡讨:“……相信我们的党吧!有些共产党员和领导干部,包括我自己,吃过糊涂饭,走过弯弯路,做过错事;可我们的党是伟大的,党给我们心里拨亮了灯,我们会往光明路上走的!从今往后,咱们师徒同事把心贴在一块,把工厂搞好,谁也别拿谁当外人!”

    “老魏师傅,你说得对!有你们这些党员和干部在,咱国家有盼头,咱老百姓有奔头!”吴妙华眼里噙着感动的泪花。

    刘忠才默默地喝着小碗里的老酒,别有一番感想在心头。

    师徒两代人、异姓两家庭,消除了复杂政治****时期发生的隔阂,不仅恢复了同事之间的真诚关系,而且增添了同宅相邻的亲密情感,围桌畅谈气氛融洽。

    时钟走过夜十时,师徒俩吃罢夜餐,酒酣肚饱,两家人各各回房去歇息。

    吴妙华收拾完餐桌,给自身和儿女们洗澡换了衣服,这才关好厨房门走进内间卧室。她注目四顾,荧光灯柔和的光线撒满房间,角角落落都显得那么洁净。这位在低矮的农家院里和拥塞不堪的民窟里度过二十九个春秋的平民妇女,想到自己将要成为眼前这个虽称不上豪华但箅得上爽气的新居室的主人,情不自禁地沉浸在温馨的心境里,脸上现出一种满足的笑容。

    大儿子刘钢早巳钻进外边小餐厅里那张单人床的蚊帐里,睡得很香。小女儿刘梅大约因白天在托儿所睡够了觉,躺在父亲怀里一时还未入眠。奇怪的是,以往难得亲近女儿、从来不善于伺候小孩的丈夫,此刻,却手不持笔眼不看书,倒是微睁双眼,安静地背靠床头,双腿上挽住小女儿,用那粗大的手掌轻抚着给孩子催眠。

    望着这幅神采真切的慈父爱女图,吴妙华不胜惊讶,一时呆往了:离家才短短的五天,难道丈夫变了个人?触景生情,她不由得记起刚才同儿女重逢时,大儿子那连珠炮般的责问和小女儿那令人心悸的陌生感。将眼前的丈夫比自己,她羞愧难挡,又一回感到脸红心跳。观眼前思往日,躬身自问,她猛然惊悟:啊,可怜天下父母心。当爹当娘的,爱儿女一分,儿女就亲你三分;疏儿女一分,儿女就远你三分呀!我……这阵子我还算得上好母亲么?

    吴妙华怀着愧疚的心情,轻轻地走到大床边,挨着丈夫坐下来,从他手里接过小女儿,用慈母特有的挚爱轻抚柔哄,小刘梅很快便入睡了。

    经历了龃龉,消解了纠纷,告别了分离,夫妻俩靠着床头紧贴而坐,都觉得有满肚子话要向对方倾吐。

    寂静深夜,荧光灯下,一对夫妻开始了悄悄话。

    “咱们这个新居怎么样?不错吧?”

    “小小百姓有这样的地方住,进天堂啦!”

    “前些日子,我一门心事挂在厂里,两个孩子,一堂家务,把你累得够苦。我对不起你!”

    “结婚九年了,哪年不是这样过来的?”

    “那天,你满肚子怨气,到厂里来跟我吵,我不该朝你发火,把你气走了;这几天,工作实在太忙,抽不出功夫去找你。我该向你赔罪!”

    “废话!这些意思,你不是在那封信上写明白啦。”

    “这么说,我肚子里几滴墨水还真派上用场啦!”

    “建设国家干四化,得靠墨水、得靠学问,别以为我不懂!”

    “嗬嗬,五天不见,老婆变样。妙华,你真行!”

    “亏你还故意夸我!说真格的,还是你信上写得对,离开这个穷家,离开可爱的儿女,我的日子比你还不好过。回娘家诉苦,爸爸批评我;去厂子里干活,同事姐妹们取笑我;借住在范大姐家,每天晚上连着做梦,尽梦见你身上的好处,尽梦见孩子们拿眼珠子瞪我。我真成了爬进热锅里的蚂蚁,难受透了!”

    “这叫一日夫妻百日恩、亲生骨rou难离分嘛!”

    “告诉我,这五天里,你是怎么过的?”

    “嗨哟,你这一招够厉害的!你走的那天夜晚,儿子吵、女儿闹,炉子熄了火,房子乱糟糟,搞得我六神无主。生火、做饭、洗衣裳、哄孩子,忙得我团团转。说真的,要不是曾厂长、老魏师傅帮忙,我都不知道日子怎么往下过了!”

    “你呀,就该让你尝尝当家管孩子的滋味!”

    “你说得对。人的本事都是逼出来的,这回,我可学乖喽。明儿正好是星期天,你尝尝我烧的饭菜,瞧瞧我洗的衣裳,试试我管孩子的本事,包你满意!”

    “瞧你称能的!”

    “噢,对了,前天午饭后,我到废品仓库捡了些废铁皮、废钢管,化了大半夜功夫,给刘梅做了辆婴儿车。给你看看,合适用不?”说着此话,刘忠才起身离床,从屋角里推出辆小车子。

    荧光灯下出现了一辆手工自制的婴儿车——它,用细钢管做支架,用薄铁皮做边框,脚下装着四只小胶轮,人造革的小坐凳,折叠式的遮阴棚,淡绿色的油漆闪闪发亮——真是设计精巧样式独特、坚固耐用美观大方。

    望着丈夫制作的这辆婴儿车,吴妙华记起了百货商店货架上陈列的、大街上年轻少妇推着的那些个小巧玲珑的小车子。她兴奋起来,将已经熟睡的小女儿轻轻地放到床铺上,走过去试着推了推,见那小车子走动得如此灵活自如。不知怎么的,在她眼里,外边见过的那些小车子都没丈夫亲手制作的这辆婴儿车漂亮和实惠,要不是小刘梅已经睡着,真想一把将她放进车子里,到屋外去转一转兜兜风。她想到,往后,自己将可以像个新式少妇,推着辆时髦的婴儿车在大街上走动,那该多么爽气呀!她料不到,仅仅时过几天,自己的丈夫竟变得那么细心,为孩子考虑得那么周到!她出神地欣赏着这辆婴儿车,心里升起一股温暖的柔情。

    “啊,你的手艺真好!这辆车做得真不错!”

    “刘梅长得快,才过周岁,抱在手里沉甸甸的,你每天都要抱着她进出托儿所,走那么多路,累得够呛。用上这玩艺儿,可省下不少力气喽。”

    “你想的挺周到。可我告诉你,这回去娘家,爸妈一定要叫咱把刘梅带过去,说既让咱们节约开支,又让咱们减少麻烦哩!”

    “你爸妈真好!那就连人带车都送往外婆家。不过,你得跟爸妈说清楚,只能请他们帮咱照管两年,等刘梅长到四岁,就该回城里来上幼儿班啦。”

    “忠才,你……你变啦!变得像个孩子爸啦!”

    “生活教育我应该照顾家庭。这回,你跟我一吵闹,厂里领导和同事们帮我一张罗,让我脑子开了窍。我想到了,当个好工人和做个好丈夫不应该互相矛盾,往后,这个小家庭,咱夫妻俩一起来cao心吧!”

    “不!忠才,说正经的,这回子我跟你闹,是我自个儿做的错事!是我心胸狭窄,眼晴光瞅着鼻子底下的小家庭,错看了世界,错怨了你,错怪了厂里的领导干部。从今往后,你尽管放心去搞厂里的工作、去钻你的学问,家里的事情都由我兜着,我再也不会拖你的后腿!”

    说完此语,吴妙华澈动地猛扑到丈夫怀里。泪水,悔悟的泪、幸福的泪,再次夺眶而出,流满双颊。

    刘忠才伸出粗大的手掌,替妻子抹去脸上的泪水,扶着她坐回床沿上。

    “妙华,你真是个好女人!”

    “别尽夸我。往后,我有什么不捡点的地方,你可以批评我,我听你的。”

    “行嘛。咱夫妻平等,互相批评。”

    “对了,我还要问你。这回,我离开家,在外边整整住了五天,你那么放心?要是我真的气翻了,不回来,你打算咋办?”

    “嘿嘿,说笑话!结婚九年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心?你这个女人,刀子嘴豆腐心,是颗吃惯苦头的马兰草,舍不掉老公,舍不掉一双儿女,舍不掉这份穷家庭,不出十天半月准会自己跑回来的!”

    “你呀,真坏!”

    “……”

    吴妙华紧紧地依偎在丈夫厚实的胸脯上,沉浸在真爱的幸福中。生活的风浪复归平静,再一次使她明白,这个厚实的胸脯是她命运的靠山和心灵的依傍。她更加深切地爱他,她永远也不会离开他。

    刘忠才温情地用手掌轻抚妻子头上浓密的柔发,同样沉浸在真爱的幸福中。生活的风浪复归平静,再一次给他证实,这浓密的柔发是他爱情的寄托和生命的附丽。他更加实在地爱她,他永远也不会离开她。

    这对夫妻,是生活在当代中国土地上千千万万对普普通通平民夫妻中的一对。眼前,同自己的国家一样,他们也许一时还不可能彻底地摆脱贫穷,经常会被艰辛和劳累所困扰,不时地产生一些夫妻吵闹或家庭纠纷;但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祖先遗传的品德和情cao,执政的共产党为他们争得了国家主人翁的地位和指出了光明灿烂的人生路途,他们热爱祖国憧憬未来,向往新生活,崇高的理想和深厚的感情把他们紧紧地扭结在一起,无论遭遇到多少艰难困苦,也并肩携手百折不挠。

    度过了婚后生活史上的又一道危关险隘,这对夫妻重新携手共赴未来,深夜长谈百般恩爱,享受着几多甜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