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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雪夜死斗

    翌日,书穆黎并不知吴郭兄弟已经遇害,带着贺赖茗二人来到嘉兴城给听客说《垓下之战》。此乃楚汉之争时,楚汉之间的战略决战。只道当年韩信巧施十面埋伏之计,将项羽十万大军围困于垓下,那十面埋伏形如天网,楚军固守垓下,势如雀鸟。那楚军将士个个勇士,故作笼中困兽之斗,以十万人拼得对方三十万人损失惨重。书穆黎边说边叹气,众人不禁悲从中来。又听他说到汉军张良,四面楚歌之计,书穆黎突然吟道:“爪牙驱信越,腹心谋张陈。赫赫西楚国,化为丘与榛……”众人听得都不禁为那楚国霸王惋惜,又佩服刘邦心中用人之计。

    直至烈日当空,书穆黎说道楚霸王乌江决战,江边自刎一句之时,又叹道:“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众人听得他一番说辞,心中悲情如何耐得住,妇女有些已啜泣不止,一些大汉也红了双眼,一层薄雾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书穆黎收钱散场之后,背了书箱让贺赖茗,拉了木杖引自己朝闹事走去,只闻他便走便吟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他声中带着悲愤,眉头皱起,右手抚须,好似自己便是那楚霸王一般。

    酒馆之中人声鼎沸,市人言语荤素混杂。书穆黎和贺赖茗在屋角坐了,又唤小二要了一荤一素,二两窖酒。酒菜刚刚上桌,直闻菜香扑鼻,书穆黎正欲夹菜贺赖茗却道:“书老头儿,你准备什么时候教我武功啊?”原来昨日书穆黎与那五人斗武时,贺赖茗已经熟睡,并不知道书穆黎身份,故而一路上仍称呼他为“书老头儿”。书穆黎心想这孩子倒也直率,便道:“好啊,只要你今天能夹到这盘里的菜,我便教你武艺,如何?”贺赖茗心里登时一乐道:“一言为定!”贺赖茗刚欲夹菜,书老头又问道:“你学功夫是为了什么?”贺赖茗正坐,道:“我想和你一样,做一位惩jian除恶的英雄!”书穆黎听后不住大笑,笑得都眼泪从禁闭的双眸渗出来,他缓了缓道:“会武功就是,惩jian除恶的英雄!?贺赖小儿,你听好,那天我打的那个叫郭慕的是个好汉子,可不是什么jian恶啊!你看,我打了好人,那我是不是恶人啊?”

    贺赖茗眼珠一转道:“我知道,他是好人,你也是好人。那天晚上我根本没睡,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书穆黎眉头一凝,嘴角一平,道:“你知道了?你都知道什么了?”贺赖茗,不着痕迹的一笑,道:“那晚,我想你既然那么厉害。那两人晚上必定要让你教教他们,所以我就没睡,悄悄在屋里听。不想居然还看到了你一人敌五人的情景,又听他们说了你的来历。才知道你叫书穆黎,江湖上被称作什么蝙蝠,是不是?”书穆黎心中微微一颤,笑意不由上脸,心中叹道:“没想到,这孩子如此聪慧敏锐,看起来是个可塑之才。”他又看贺赖茗虽只有五六岁,但流落江湖已久身板结实韧性也好,练武资质还算不错。

    贺赖茗见书穆黎低头沉思,乘机用筷夹菜。但就在刚要碰到佳肴之时,书穆黎手中木筷突然一转打在他食指指节上,贺赖茗疼得连忙缩回去。书穆黎笑道:“偷鸡摸狗的事,我们可不能干啊!”贺赖茗脸一红,又伸手去夹菜,只见书穆黎顺着他的力用筷子与他的筷子绞在了一起,贺赖茗又惊又恐眼看自己的筷子就要脱手被搅上了天,书穆黎突然收力这才没脱了手。贺赖茗,只感手腕与手臂酸痛难忍,低头一看,自己手指竟已经被磨掉一层皮,一丝丝鲜血从手指上缓缓流出。书穆黎,夹了口菜嚼在嘴里,道:“怎么样,还学吗?”贺赖茗紧抿双唇,忍住泪水,突然伸手用筷子朝书穆黎脸颊戳去,书穆黎不慌不忙用筷夹住他的手腕,令得他一时无法动弹。

    忽闻,邻桌一人道:“哎,你知道吗?昨夜有百十来号官兵连夜出城去了城南的一个小村,也不知道去干什么,听说还烧了两家院子。”另一人道:“这事儿,谁不知道哇,嘉兴城都传遍了,听说啊是为了抓刺客,那刺客是个高手。居然刺杀皇上,还从那么多大内高手手里逃了出来。”另一人道:“哎,不对,我听说是两个人,是两个恶匪一个姓郭一个姓吴,伤了不少官兵啊!”书穆黎一听,一转身右手一扯,无意将贺赖茗扯翻在地,他也没做理会,而是凑到那二人身边问道:“你们说的村子,是哪座村子?”其中一人道:“就是城南的曲家村……”那人话还没说完,书穆黎便背了书箱拿了木杖,将贺赖茗扔到书箱上坐好,道:“我们快走。”

    书穆黎走出门外,外面白花花的一片,空中还飘着一点碎雪。他立时施展轻功,发足急奔,不一会儿小二探出头来,大声唤道:“客官,你的账还没结呢!”可是现在哪里还见得到人影儿,只见得雪上一串轻点脚印。

    此时天气尚凉,二人一口气奔出十余里,汗水尽皆凝成白雪,两人顿时一头雪白。待到了,曲家村,书穆黎忙吩咐贺赖茗,道:“快,快去找!”贺赖茗应了一声,连忙朝郭吴两家跑去。待书穆黎缓缓走到是,贺赖茗却站在那里愣住了。书穆黎大声道:“郭老弟!吴老弟!我回来了,你们在哪儿呢?”他在空中一阵乱摸,却什么也没有摸到。贺赖茗不觉眼泪缓缓流出,痴痴的说道:“没了,什么都没了,书老头儿这里什么都没了!”

    此刻郭吴两家已经被烧毁,就连那些倒下瓦砾也被白雪掩埋,只能看到几根立在雪中焦黑的墙柱。书穆黎缓缓地走着,用木杖轻轻扫开脚前的碎渣,他走到一根墙柱前,揩去眼眶旁的泪珠,“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地上的碎瓦深深的刺进了他的双腿。书穆黎一生很少结交朋友,况且他与二人已经以兄弟相称,现在郭吴二人却因他而丧命,悲伤便如潮水一般他扑面而来。书穆黎长叹一声,眼泪滚滚而下,滴在身下雪上,他抚摸着那一根墙柱说道:“郭吴二位贤弟,我书穆黎若不能给你们报仇,今生今世,誓不为人!”书穆黎一声怒嚎,吓得贺赖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书穆黎站起身,施展内功将插在腿中的瓦片尽数震出体外。他杵着木杖,慢慢走到贺赖茗身旁,道:“贺赖小儿,我教不了你多的。我只教你四个字,首先你一生为人,必须要以侠义为先。第二,做人要仁义。遇人有难需得拔刀相助。对朋友要有福同享,不可过河拆桥!记住了?”贺赖茗微微颔首。书穆黎又递给他二十两银子,贺赖茗茫然的看着他,手里怎么也不愿意要这银子,贺赖茗呆呆的看着他,问道:“你要去哪?”书穆黎见他怎么也不愿要这二十两银子,只好把银子放在雪地上,背上书箱,道:“报仇!”

    那雪渐渐大了,贺赖茗一直坐在那雪地里,痴痴地看着那迟早会被大雪掩盖的足印。

    当晚,大雪纷飞,军营外军旗冻彻不为风动,全无暖春之感。

    军中大帐内,一个军官正在举杯饮酒,这军官衣冠不整,五短身材,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上有一条黝黑胎记。突然,一人缓缓走入帐内,这人一身白雪,五柳长须上挂着冰凌,手中的木杖和背上书箱倒是没有一点白雪,此人便是书穆黎。那军官,大声喝斥道:“大胆!竟敢夜闯营中大帐,来人把他给我拉出去。”书穆黎,冷笑一声,道:“没用的,外面的那几个军士都已经被我点了xue位。你怎么叫也没人回应你的。”那人长嘘了一口气,走到刀架旁,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你是谁了,书大侠?”书穆黎怒视着他,心里恨不得将他撕得粉碎,道:“是你杀了郭慕和吴晓天以及吴晓天的妻子王氏?”那军官,瞟了一眼书穆黎,见他手里除了一条木杖别无他物,便道:“没错,是我。不过……下一个就是你了!”

    话音未落,白光一闪,那人从刀架上抽出一把长刀朝书穆黎太阳xue斩去。书穆黎身体微微向后一仰,那刀锋便从他脸前划过,那刀上所带劲风刺得书穆黎生疼。那军官又连劈两刀,书穆黎连后退两步,两刀均只差分毫。那人急了,突然腾空跃起,朝书穆黎天灵盖劈去。只见书穆黎扔掉木杖,左手用五指架住大刀,右拳登时弹出,打在那人腋下三寸。那人右手一软,长刀脱手。书穆黎夺过刀来,反手持刀伸到他身后,只见书穆黎伸脚一跘,那人向后倒去,后颈正好落在那长刀之上,霎时人头落地,血浆四溅。

    书穆黎扔掉长刀,捡起木杖只道大仇已报,便要离去。但闻帐外脚步声极为杂乱,登时冲出帐外。此时帐外几人xue道不知为何已经解开,个个叫喧着要为参将报仇。书穆黎心想:“我与这些军士无冤无仇,他们也是为人利用,还是不要纠缠为好。”于是奔至马棚中,打翻马夫,抢了一匹马,便朝嘉兴城以西逃去。

    只道书穆黎身后军士穷追不舍,并在他身后不断放箭。起初书穆黎凭借风声躲了几支,但后来他即便不躲,那箭也总是擦身而过,从未射中过。书穆黎奇道:“这些人真是奇怪,既然要致我于死地,又为何屡射不中,到似舍不得我死一般!”

    突然,书穆黎只感身体一轻,飞扑出去,滚落倒地。原来这路上早已布好伏兵,刚刚,有人拉起绊马绳索,将他坐骑绊倒,弄得他自己也飞身倒地。此地中间平坦,两边是两个十余米的土包。众军士围将过来,其中走出一名手握长剑的白衣男子,男子步履沉稳,两撇剑眉之下一双眼中泛着血光。那男子看了一眼书穆黎,道:“没想到,你真是书穆黎,怪不得身手如此之好。”书穆黎认得这声音,这声音便是那日酒馆相斗之人,便道:“你是那日酒馆之人?你为何在此?!你到底是什么人?”那男子笑道:“在下阎修煜。我和你说过,等有人花大价钱买你人头,我自会来取。”书穆黎听过阎修煜这个名字,这人乃是一位行侠仗义的侠客,因使得一手秦女所创“素雪剑”,江湖人称“雪剑公子”,但这人五年前突然没了消息,后来听人说此人性情大变,被江湖上称作“血剑”。

    书穆黎,怒道:“你勾结邪人,为了蝇头小利供小人驱使,你这还算得上是侠义道吗?!”阎修煜眉头一紧,怒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侠义道!”说着,银光一闪挺剑朝书穆黎眉心刺去。书穆黎立时左手从书箱里抽出一柄短剑,横剑来挡。阎修煜见状,剑锋一转朝书穆黎手腕刺去。书穆黎身体一侧还手持剑,朝阎修煜左肩削去。阎修煜一惊,连忙收力向后跃去,右手不忘顺势朝书穆黎左眼挑去。书穆黎头微侧,伸手将那剑弹开,又飞身跃起连踢两脚。阎修煜凝掌对脚,两人均用暗劲,双方均向后退了几步。

    突然,阎修煜绕着书穆黎发足急奔,不断出剑朝书穆黎刺去,那阎修煜剑劲极大,每一剑都嗤嗤有声。而书穆黎也使出游身剑法将其一剑剑格去。只见阎修煜愈走愈快渐渐化作一道白影,每一圈便可刺出二十余剑,而书穆黎那剑招也越使越快。俄顷二人越来越快,双剑相交之声已是上一声与下一声连做一片,不再是叮叮当当,而是化作连绵长声。

    突然,四面军士一齐立起盾牌,开始用刀柄敲打。阎修煜同时撒手跃开,站在离书穆黎四丈远的地方。书穆黎,一时听觉被扰乱,只觉顿时天上电闪雷鸣,无法辨别众人方位。阎修煜乘机提剑朝书穆黎左肩刺去,书穆黎只感劲气逼人,连忙侧身避去,左肩上留下了一条不深不浅的伤痕。阎修煜有顺势朝后刺去,正中书穆黎左股,书穆黎连忙朝后挥剑斩去。阎修煜轻轻后退半步,躲过这一剑,立时又反刺一剑正中书穆黎胸膛,书穆黎顿时喉咙一甜,一口鲜血涌了上来,他连忙后退几步,将剑从胸膛之中抽出。

    书穆黎自知不敌,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连忙捂住胸口,施展轻功跃上土堆,运气打翻两个军士,发足急奔,朝远处逃去。

    一位军官见状,道:“快追!别让他给逃了!”众人正欲去追赶,却闻阎修煜道:“不用追了!他已身负重伤,在这茫茫雪原之中,他活不了的。”说完擦干剑上热血还剑入鞘,踏着白雪,缓步离去。

    却道,那书穆黎发足急奔逃出几里,突然感到脱力,双腿一软扑倒在地,一口鲜血染红了纯白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