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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事:第二十九章 98 半夜记叫,斗树叶子梗子,我的吃相

    第二十九章98

    半夜鸡叫

    近来我被自己的“九斤黄”小公鸡弄得是焦头烂额。它现在又高又大,大概发育了。德明三只芦花小母鸡加上一只太监鸡,看到它就逃。清晨打鸣是它每天的功课。本来它每天早上五点多一点和弄堂里的几只公鸡遥相呼应地打几声招呼,虽然吵一点,那也是公鸡的天性。邻居恼火,但帐只能算在大家的头上。

    可最近一段时间,也不知弄堂里的哪只公鸡发了神精病,还是有人学周扒皮(小说半夜鸡叫里的恶地主),闹起了半夜鸡叫。每天三点一到,它准时开唱,把全弄堂的公鸡都弄醒,跟它一起半夜啼叫,吵死人。不过人家的鸡跟它叫了几下,便发觉上当了,接着再睡。“九斤黄”就不一样了,只要它一开叫,没有半个钟头是停不下来的,中气十足,它伙食太好了。

    庆幸的是那只鸡还有个怪毛病,就是每逢礼拜天它要个睡懒觉,不知是叫了六天累了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开始大家礼拜天还能睡个安稳觉,可不到一个月,我的“九斤黄”却叫出了瘾,闲不下来,礼拜天是照叫不误。它现在每天三点一到就醒,就等那只鸡报哓了。听听那边没有动静,它就等不及了,便引吭高歌,好像是在安慰那只该死的鸡:今天你休息,我上班。

    后来经张妈打听,原来后弄堂有人做起了菜场的早班,他怕弄醒家人,每天是轻手轻脚。家里的公鸡以为黄鼠狼来了,便叫几声为自己壮壮胆,同时要主人提高警惕。后来主人想出了一个主意,每到礼拜六晚上就给那只鸡灌点安眠药,大家都睡个安稳觉。

    阿婆早已劝了我好几次把鸡杀掉,免得影响别人。我总是能推则推,能拖则拖,尽量拖延结束那公鸡小命的时辰。小叔也命令我早点下手,小叔书读得太多了,鸡一叫,他就醒。上个礼拜他回校前给我下了“哀的美顿”书(最后通牒),命令我把鸡礼拜六前处理掉。

    我想到了“蹬鸡”(阉割),可现在哪里去找蹬鸡的。真后悔当初没听德明的话,看来它是长不到九斤了。但它是我的好朋友啊,我能见死不救吗。我眉头一皱,计上心头。平时“九斤黄”都在晒台上过夜,礼拜六一吃好晚饭,我就把鸡窝从晒台上挪到了屋里,再用一块黑布把鸡窝捂得严严实实。我自作聪明,以为它见不到光,又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总可以太太平平地睡安稳觉了。

    想不到礼拜天一早三点一过,“九斤黄”就“喔、喔、喔……”地唱了起来,最后一声高音拖得特别长,声音也比平时响亮得多,就像吊嗓子,它昨晚睡得太香了。我从床上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捏住它的喉咙,又是一串高音。这下我要叫你娘舅来(弄巧成拙了),整幢房子的人全被吵醒,没人能幸免。

    小叔到了三楼:“前楼阿婆,这只鸡不杀掉,人是没法睡觉了。”

    “今天就杀,今天就杀。”阿婆怕我挨打,只好答应。我抱着“九斤黄”,想到它要上断头台,心里阵阵难受。“九斤黄”昂着头,大义凛然,它知道什么呀。阿婆安慰我:“我看它有四、五斤了,也应该杀了。明年再养只雌鸡,又好生蛋又不会叫。”

    早饭后,阿婆就把鸡拎出去。回来的时候,“九斤黄”身上光秃秃的,肚皮空空的,阿婆把它的五脏六腑都给了杀鸡的人。阿婆把鸡一斩两,送给阿娘半只。阿爸讲养了我这么大,总算吃到我一点东西了。

    斗叶子梗子

    今天我小组迟到了,不过丽华没说我,因为平时都是我第一个到。见我到了,德明说要我们领教一下他从南市小舅那里学来的新东西。我问他是什么玩艺儿,他说他学会了一种暗语,一般人听不懂,今后如有什么要保密的事在她们面前也用不着遮遮掩掩了。

    “你学会外国话拉?”晓萍傻乎乎地问。”

    “快讲几句让我们听听。”

    “你们听好了,”德明清了清嗓子,像唱山歌一样唱了起来。两句还没唱完,丽华大笑起来:“这是什么鸟语啊,旁人一听就明白,还暗语呢!还不如跟你爸学几句GD话,我们几个都听不懂。”

    原来德明是将一句话拆开,再加进其它的辅助词,用一种调头唱出来。只要你仔细听,其中的意思一点也不难懂。

    晓萍也趁机:“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不唱人家还不注意,一唱反而会招来别人的警觉,这叫弄巧成拙。”

    “你神气啥,算你会几个成语。有本事你也唱几句听听。”德明不服气。

    “唱就唱。”晓萍还真的唱了起来。我们听了都哈哈大笑。她在拿话气德明呢,那调头很简单,什么词都能往里填。

    “算了德明,还是晓萍说的对。讲起这种话来像对山歌,要被人家笑话的。要是讲GD话,丽华又要说我在打什么鬼主意了。”见我发了话,德明也就没声音了。

    以前我们曾用过暗号把玩伴唤出来,像什么苹果、生梨和香蕉等,不过这小把戏试了没几次就不灵了。有一次,阿婆要我和海伦把米里的小石粒和稗子挑出来,还有小米虫。干了没多久,我就浑身上下痒痒坐不定了。突然,弄堂里传来了一声“烂桔子”。我拍了拍手:“我要去大便。”海伦却当着阿婆的面把我给戳穿了:“叫魂的来了。你什么时候成了烂桔子”。我不和她噜嗉,喝了口水便下楼了,阿婆也没拦我。我知道这生梨苹果已不起作用了,那暗号便草草收场。

    这时小弟他们走了进来,只见他的两只上衣口袋是鼓鼓的,也不知装的是什么。

    丽华一把将他拉了过来:“口袋里是什么东西?”小弟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捂桐树叶的梗梗子。

    “你要梗梗子做啥?”晓萍问他。

    “这是斗树叶子梗子,看谁的梗子更结实,你小姑娘懂吗?”德明叫小弟斗给她们看。初冬时节,马路两旁的梧桐树枯黄了,叶子纷纷飘落在地上。不少小孩(主要是男孩)就把叶子上的梗子弄下来,用来斗着玩。小时候我们都玩过。

    小弟和老四各拿一根梗子,用手指捏住两个蒂蒂头(这是规则),两根梗子相交,再用力一拉,看谁的梗子断掉。不一会儿,老四的梗子就完完了。这时德明从箱子里翻出一根老梗子,它又长又粗壮而且韧劲十足,是很难得的。

    只一会儿的功夫,小弟两只口袋便空空了,他怎么斗得过师傅呢。小弟想要这根梗子,德明有点不愿意,说现在已很难找到如此粗壮的梗子了。

    “哎,我说德明,就送给小弟吧,你要这根梗梗子做啥,又不能当饭吃,还不如做做阿哥的样子。”只要有机会,晓萍也不会放过德明。

    “你小姑娘不要多嘴,又不是你的东西,不要你瞎起劲。”德明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从箱子里翻出一把他小时候用火柴盒、竹筷和凉衣夹子做的手枪和一把他用柴爿削成的短刀。小弟见状,连声感谢,他终于等到了这把手枪。在我们眼里,这是小孩玩具。这小子一手拿刀,一手拿枪,霸气十足,一看将来就是个闯祸胚。不过最值德明骄傲的,是一把可打连发的火药子抢(有点像发令抢)。这是他小舅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给他买的新年礼物,而其他四个外甥什么都没有。他小舅最喜欢德明,说德明和他小时候一个样(即和他一样调皮捣蛋)。

    德明把火药子抢拿了出来,对着五斗橱上的小闹钟瞄了瞄,他扣了两下扳机,那撞针空打了两下。“弄两粒火药子来打打。”我说着就把抢夺了过来。德明只得从箱子里拿出一大张火药子(一角一张,什锦老头那儿有卖),他剪下一长条,卷了起来。我把抢拗开,将火药子装了进去。“啪、啪。”我连发两抢。

    “好了、好了。”德明是心疼这几粒火药子。

    “让小弟也打几枪呀。”晓萍又来了。

    “你小姑娘又多嘴了。”德明把抢给了小弟,“对准晓萍打。”那小子举枪对准了晓萍,晓萍吓得马上躲到了丽华身后。我眼睛一瞪,小弟住了手。

    “哈哈,我知道你是怕死鬼。”

    “你不怕死,叫小弟打你。”晓萍这么一说,德明现丑的机会又来了。“小弟,朝阿哥头上打。”那小子怎么敢打他师傅呢。德明把小弟的手抓了过来,把抢口顶着自己的脑门:“开枪。”

    “啪。”小弟只好开枪。“再打!”又是一枪。“这有啥希奇,我也来打一枪。”小黄把枪夺了过来,朝自己的太阳xue开了一枪。

    “让我也试试。”我想把枪里的子弹全打光。德明马上把枪夺了回去:“两分火药子打光了。”

    “不要再闹了,小组时间早到了。”丽华怕晓萍吃亏。我们这才坐下来,开始做功课了。

    小组后,丽华要我们几个去她家看好东西。我们刚到她家门口,只听见老四在哭,大妹在训斥她。丽华三步并两步冲了进去。一看妙头不对,我们便在门口呆着。屋里丽华在打老四,一边打还一边骂,老四一边哭一边求饶。丽华手重,我吃过她的苦头。晓萍进屋劝架。德明想进屋,我拦住了他。

    一会儿晓萍出来说丽华要我们进去。一进屋德明就叫老四不要哭了,还说她是个乖孩子。谁知他这么一说,老四哭得更起劲了。“不许劝,让她哭,她不怕丢脸。”

    原来刚才大妹路过太平桥点心摊,看见老四站在桌子旁看人家吃东西,就把她拖了回来教训她。我知道丽华家穷,特别是有了小弟后,家里有好吃的怎么也轮不到老四。这时晓萍看着我,意思是要我去劝丽华。这事也只有我做得了,就像丽华说的,我是油嘴滑舌。

    “丽华,你也太大惊小怪了。看看有什么,不必太当真。我讲给你听,海伦、晓萍和丽娟都欢喜看我吃东西,还说好玩。我这是吃相恶劣,并不是她们嘴馋。晓萍是吗?”

    “就是嘛。不过你看人家吃,就另当别论了。”晓萍把话接了过去,她知道我的用意。

    “对、对。另当别论,另当别论。丽华,我说出来也不怕丢脸。”我知道要哄丽华开心,只有出我自己的丑了。“晓萍,还记得一次在幼儿园吃菜圆子吗?”

    “我怎么会忘记。当时我、小黄、你和德明四个人一桌。下午点心是每人四只菜圆子。”

    “菜圆子,我倒是头一次听到。”

    “那时穷,吃不起rou和芝麻圆子,只好用菜来包。”我向丽华解释。

    “等我们坐好,老师讲了声‘大家吃’。我调羹还没拿起来,只听‘划啦啦’的声响,阿巍和德明的碗就空了,是倒下去的。吃好了总开以太平了吧,他们四只眼睛就像饿狼一样盯住我碗里的圆子。叫我怎么吃得下。”

    晓萍还没说完,丽华“扑”的一声笑了出来:“后来怎么样?”

    “我只好把省下的两只圆子给了他们。”

    “你们怎么那么馋啊,前世里没有吃过似的。”丽华虽然在说我们,嘴巴却笑得有点合不拢了。

    “啊呀,这不是馋,是我们肚子饿。”我这么一说,丽华几个meimei都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丽华一板脸,三妹、四妹便惊恐地看着丽华。丽华掏出一张一角递给大妹:“去买两根油条,每人半根。”大妹拿了钱,两个meimei和小弟便跟她出去了。